全球直播：系统逼我灭世

　　纯白空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以及那悬停在幽蓝界面上的、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尖前方，是那个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词：【贪婪】。

　　【请选择，审判官。】系统的催促声再次响起，没有不耐烦，只有一种程序化的、冰冷的坚持。【时间正在流逝。】

　　“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沙漠中风化的石头，“‘贪婪’……这个……怎么算‘超越基本需求的极度’？”

　　ta试图故技重施，用严苛的定义来限制范围，仿佛这样就能将自身排除在外，就能让这屠刀挥得更“理直气壮”一些。

　　【请审判官自行定义。】系统的回应万年不变。

　　自行定义……■■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ta搜刮着脑海里所有关于“贪婪”的极端例子：鲸吞百亿的金融巨鳄？囤积居奇发国难财的黑心商人？为了遗产不惜骨肉相残的继承者？

　　“是……是对财富或资源拥有远超自身所需千百倍的占有欲，并且……并且为了维持或增加这种占有，不惜主动损害他人核心利益？”■■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每一个词都斟酌再三。

　　【定义已记录：对财富或资源拥有远超自身所需千百倍的占有欲，且为维持或增加此占有，不惜主动损害他人核心利益。正在检索……】

　　短暂的沉默，仿佛系统正在冰冷的数据库中进行筛选。■■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跳出胸腔。ta既希望这个定义能生效，带来一点进展，又隐隐害怕它真的生效——因为这似乎意味着，自己内心偶尔闪过的那种“想要更多”的念头，与之相比，微不足道，自己是“安全”的。

　　【检索完毕。符合该定义个体数量：稀少。执行清除。】

　　【稳定性提升：+0.05%】

　　进度条几乎是蠕动了一下，从【36.2%】跳到了【36.25%】。

　　微乎其微！而且数量稀少！

　　■■的心沉了下去。不是因为进展缓慢，而是因为一个更可怕的念头——符合这种极端“贪婪”定义的人，竟然这么少？那……那些程度稍轻，但同样令人厌恶的贪婪呢？那些占小便宜、斤斤计较、见利忘义……那些更普遍存在于世间的贪婪呢？它们……难道不算“恶”吗？系统为何不将它们列入清除范围？是因为……因为它们太普遍了吗？普遍到……

　　一个冰冷的想法攫住了ta。

　　ta猛地将手指移向另一个词条：【冷漠】。

　　“ ‘冷漠’！‘对他人苦难无动于衷’！”■■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定义！需要达到什么程度？是见死不救？还是……”

　　【请定义。】

　　“是……是目睹他人遭受生命危险，且自身介入无需付出巨大代价，却选择漠然离开者？”■■给出了一个自认为足够具体、也足够高的门槛。

　　系统再次检索、执行。

　　【稳定性提升：+0.03%】

　　进度条：【36.28%】。

　　再次微乎其微！

　　■■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为什么？为什么这些特质清除带来的稳定性收益这么低？是因为拥有这些“极端小恶”的人本就很少？还是因为……系统对“恶”的判定，并非基于程度，而是基于某种别的标准？

　　不甘和焦虑驱使着■■。ta必须获得进展，否则随机抹杀的威胁就如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头顶。ta的目光扫过清单，落在【欺骗】上。

　　“ ‘欺骗’！‘以损害他人为目的的欺骗’！”■■几乎是吼出来的，“定义！是……是造成了对方重大财产损失或身心健康严重受损？”

　　【定义已记录。检索中……】

　　这一次，系统沉默的时间稍长了一些。就在■■以为又会是微不足道的增长时，系统界面突然发生了变化。

　　【判定：该定义与审判官自身历史行为存在潜在重叠。需要进行行为采样比对。】

　　“什么？”■■愣住了。

　　不等ta反应，界面中央突然开始播放一段模糊的、打了厚厚马赛克的影像片段。能看出是一个日常场景，似乎是一次对话。■■自己的、经过处理的声音响起，说了一句什么（关键信息被系统屏蔽），但从语气和片段前后语境能推断出，那是一句为了避免某个小麻烦而说的、无伤大雅的谎言。

　　也许是为了安慰朋友，也许是为了推脱某个不重要的邀约，也许只是不想解释太多……

　　影像消失。

　　【经比对，审判官■■，曾有过“以损害他人为目的”进行欺骗的潜在动机及行为表现（虽未造成重大后果，且目的轻微，但符合该特质的行为模式基础）。因此，您当前给出的定义无法精确锁定清除目标，该特质对您而言并非“绝对不存在”。】

　　【本次选择无效。请重新选择。】

　　系统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锉刀，缓慢而残酷地锯断了■■脑中那根紧绷的弦。

　　无效……因为……我自己也有过？

　　虽然只是无伤大雅的小谎？虽然动机微不足道？但……行为模式基础？

　　■■如遭雷击，僵在原地。ta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

　　原来……“无法选择自身所拥有的特质”……这个规则的判定，竟然严苛到了这种地步？！它不仅仅是指那些极端、恶劣的罪行，甚至包括了人性中那些几乎人人都难以避免的、灰色的细微角落？

　　只要有一丝影子，一点可能性，就不行？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慌感如同潮水般将■■淹没。

　　“不……不是的……那只是……只是……”ta试图辩解，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因为系统展示的是事实。ta确实说了谎，无论动机多么微小。

　　就在这时，外界也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直播画面中虽然看不到具体影像内容，但系统的提示音和■■那骤然变得惊恐绝望的肢体语言，说明了一切。

　　“他……他因为自己撒过小谎，所以不能选‘欺骗’？”一个家庭主妇捂住嘴，眼中充满难以置信。 “这规则太可怕了！谁能一辈子从没说过一句谎？照这个标准，谁都没资格选这个特质！” “所以……审判官自己也不是完人……ta和我们一样……” “废话！早就说过ta也是普通人！但现在问题更大了！如果连这种小恶ta都自身难保，那还能选什么来填满进度条？”

　　网络上的讨论炸开了锅。恐惧开始转向一种更深层次的、对系统规则本身残酷性的认知。这不是正义审判，这更像是一个强迫人类进行自我剖析直至崩溃的残酷实验。

　　各国政府的分析部门也陷入了紧张的沉默。心理学家脸色发白：“……系统在强迫ta进行自我认知的解构。当ta发现自己与所要清除的对象并无本质区别时，心理防线会彻底崩溃……”

　　纯白空间内，■■在极度的震惊和混乱后，产生了一种不服输的、几乎是偏执的冲动。ta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真的与那些“恶”如此相近！

　　ta猛地指向【嫉妒】。

　　“ ‘嫉妒’！‘蕴含恶意的攀比心’！”ta的声音尖利，“定义！是……是因嫉妒而 actively 采取了诋毁、破坏对方的行为！”

　　【判定：该定义与审判官自身历史行为存在潜在重叠。需要进行行为采样比对。】

　　又是一段模糊影像。似乎是学生时代，■■看到某个同学获得了ta渴望的荣誉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表情，以及后来在和朋友闲聊时，不经意地、略带贬低地评价了那个同学的努力（关键信息打码）。

　　【经比对，审判官■■，曾有过“蕴含恶意的攀比心”及衍生行为（虽程度轻微，且未造成显著破坏，但符合该特质心理及行为模式基础）。选择无效。】

　　“不——！”■■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

　　ta不信邪地又指向【傲慢】。

　　“ ‘傲慢’！‘无视一切的自以为是’！定义……”

　　【判定：存在潜在重叠。行为采样比对。】这次是一段■■曾在某个问题上固执己见、听不进他人劝告的模糊片段。

　　【选择无效。】

　　【懒惰】…… ta想起自己也曾拖延过重要的事情。 【无效。】

　　【虚荣】…… ta也曾在意过他人的看法，并为此修饰自己。 【无效。】

　　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系统提示和行为采样，像一连串沉重的耳光，狠狠地扇在■■的脸上和心上。

　　那些被打码的、模糊的片段，像一面面扭曲却无比真实的镜子，将■■内心深处那些自己都不愿直视的、细小的阴暗面，赤裸裸地揭露出来。每一段影像，都伴随着系统冰冷的“无效”宣判，仿佛在说：看，你也不例外。你也是这丑陋人性中的一员。你有什么资格审判别人？

　　■■最初的不服输和偏执，在一次次的失败中，被碾磨成粉末，剩下的只有无边的震惊、茫然和自我怀疑。

　　ta不再尝试选择，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

　　原来……那些自己厌恶的、认为应该被清除的“人性小恶”，自己身上竟然或多或少都存在？只是程度或许不同，表现方式或许更隐蔽？

　　自己……并不比那些被自己审判的“恶人”高尚多少？

　　自己之前那份“替天行道”的虚假优越感，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和可怜。

　　纯白空间死寂无声。

　　全球的直播画面上，那个模糊的身影彻底停止了动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只有极其细微的、无法抑制的颤抖，透过马赛克传递出来。

　　然后，一声极轻极轻的、仿佛梦呓般的呢喃，从那个身影的方向传来，透过声音处理系统，传递到了世界每一个寂静的角落：

　　“原来……我这么讨厌我自己啊……”

　　声音里没有了愤怒，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彻底认清真相后、万念俱灰的疲惫和厌恶。

　　进度条，依旧冰冷地定格在【36.28%】。

　　审判官，在审判罪恶的路上，首先审判了的，是自己。而 verdict（判决）是：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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