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的第七次告白》

　　一、月台尽头

　　KM247的风毫无征兆地停了，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电源。

　　沈霁独自站在锈迹斑斑的站牌下，玻璃眼珠在掌心滚动，映出两道影子——

　　一道是他，一道空白。

　　空白处忽然泛起涟漪，一只戴黑手套的手凭空探出，扣住他手腕。

　　“别发呆，”顾沨的声音从透明中渗出，“月台在倒数。”

　　沈霁抬眼，站牌背面亮起红色数字：

　　05:00

　　04:59

　　04:58

　　倒计时没有单位，却像脉搏般跳动。

　　顾沨整个人从透明中“剥落”出来，风衣下摆沾着细碎的星光。

　　“我买了下一班返程票，”他说，“但只够一个人用。”

　　沈霁注意到他右手腕多了一圈白色腕带——

　　医院用的那种，上面潦草地写着：

　　“患者：顾沨，诊断：记忆过载。”

　　血迹从针孔渗出，染成一朵极小的玫瑰。

　　二、灰烬广播

　　月台喇叭刺啦一声，开始播放一段旧广播剧：

　　“……亲爱的听众，您正在收听《灰烬倒数》，

　　今日话题：如何优雅地面对最后一次告别。”

　　声音竟是沈霁十七岁时的班主任，语气温柔得残忍。

　　广播每说一句，倒计时便跳一分钟。

　　04:17

　　04:16

　　顾沨将一张折成火柴盒大小的车票塞进沈霁口袋。

　　“备用出口，”他低声说，“如果倒计时归零我还没回来，你就自己走。”

　　“你去哪？”

　　“去把倒计时拔掉电源。”

　　他转身，风衣后摆扫过地面，扬起一撮灰白尘屑。

　　尘屑落地，拼成箭头，指向月台尽头一扇侧门——

　　【员工通道】

　　门牌下方用粉笔写着：

　　“禁止员工携带回忆入内。”

　　三、员工通道

　　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维修隧道。

　　墙壁糊满旧报纸，日期停在2014年9月1日——

　　沈霁十七岁生日那天。

　　报纸头版是KM中学风扇坠落事故：

　　“一名学生重伤，身份待确认。”

　　照片打了码，只露出一截蓝白校服袖口。

　　袖口绣着KM247。

　　隧道尽头亮着红灯，灯下摆着一只老式配电箱。

　　箱门敞开，里面没有电线，只有一排玻璃眼珠，

　　像灯泡一样旋在螺口上，全部蒙着灰。

　　顾沨蹲下，指尖在其中一颗表面停住——

　　那颗眼珠刻着细字：

　　“顾沨，左眼，2014.09.01。”

　　他轻轻旋下，像拧掉一枚坏掉的灯泡。

　　倒计时的声音忽然扭曲，变成他自己的嗓音：

　　“顾沨，下次别救我。”

　　他扯了扯嘴角，把眼珠塞进风衣内袋，

　　配电箱随即熄灭，隧道陷入彻底的黑暗。

　　四、灰烬乘客

　　沈霁站在月台，倒计时02:11。

　　广播剧进入广告时段：

　　“你是否厌倦了漫长的告别？

　　灰烬车站提供一次性焚化服务，

　　只需交出最不想保留的记忆，

　　即可换取永不返程的车票。”

　　广告重复第三遍时，月台边缘出现“乘客”。

　　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

　　手里提着行李箱、鸟笼、甚至一把折叠椅。

　　所有人都没有脸，面部是一层翻动的灰烬。

　　他们安静地排队，朝铁轨断口走去，

　　每走一步，身体就剥落一点，像风化的壁画。

　　排在最后的，是一个穿校服的少女——

　　泰迪熊被她抱在怀里，熊的右眼空洞。

　　少女抬头，灰烬面孔忽然显出沈霁十七岁的五官，

　　轻声问：“可以替我活下去吗？”

　　沈霁手指收紧，玻璃眼珠在掌心发烫。

　　倒计时01:03。

　　他抬脚，挡在少女面前。

　　“不可以。”

　　少女的脸瞬间碎成飞灰，泰迪熊落地，

　　熊肚子里滚出一张返程票——

　　背面用铅笔写着：

　　“杀死倒计时，或杀死顾沨。”

　　五、电源拔除

　　隧道尽头，顾沨点亮打火机。

　　火苗照出配电箱后的隐藏门——

　　一扇仅供一人钻过的检修窗，窗后是列车车头。

　　车头钟表裂成两半，秒针卡在00:07与00:14之间。

　　顾沨把那颗刻字的玻璃眼珠按进表盘裂缝。

　　秒针开始逆时针疯狂倒转，

　　倒计时的声音从月台传来，越来越快，像骤雨击打窗棂。

　　00:00:14

　　00:00:13

　　顾沨抬手，折刀刺入表盘中心。

　　咔嚓。

　　秒针崩裂，玻璃眼珠化作细沙。

　　月台广播剧戛然而止，最后一句台词悬在空气里：

　　“……我们下期节目，永不播出。”

　　六、零点的门

　　月台灯光瞬间熄灭，又同时亮起——

　　所有灯泡变成纯白色，照得地面没有一丝阴影。

　　倒计时牌归零，却浮现新的文字：

　　【灰烬倒数已终止】

　　【返程口开启】

　　一扇新的门出现在铁轨断口上方，

　　门框是两根平行铁轨，中间悬挂铜铃铛，铃舌完整。

　　门楣用粉笔写着：

　　“出口仅容一人携带一份记忆。”

　　沈霁口袋里的备用车票开始燃烧，火苗却不烫手，

　　像一支冷烟火。

　　顾沨从隧道走回，风衣沾满细沙，

　　右手腕的白色腕带不见了，只剩一圈新鲜的针孔。

　　他摊开掌心——

　　是那朵由血染成的玫瑰，现在已经干透。

　　“走吧，”他说，“门只开三十秒。”

　　沈霁把燃烧的车票举到两人中间，

　　火焰映出两张重叠的脸。

　　“带哪一份记忆？”

　　顾沨用玫瑰花瓣轻轻压灭火焰，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带我。”

　　七、尾声·灰烬落下

　　门合拢的瞬间，月台开始崩塌。

　　铁轨像被抽掉骨头的蛇，软软垂进深渊。

　　灯泡一盏盏熄灭，

　　最后一盏照出两道并肩的影子——

　　一道是沈霁，一道终于不再是空白。

　　灰烬雪片般落下，

　　落在他们头发上，像一场迟到的白发。

　　广播剧最后一句话，在风里轻轻重播：

　　“……下期节目，永不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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