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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手术很成功,计宏陈脸上的胎记已经彻底消失;自从来到姑姑家他就再也没见过爸爸了,他也几乎不出门,开学后才见识了镇上的样貌;福瑞镇很大,不过从姑姑家到学校不算太远,骑自行车二十分钟左右;一路上计宏陈四处张望,没有一个人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这种感觉真好。
分班考试结束,花将离全年级第二;看到第一的名字时她整个人失去力气,手中的书掉到了地上。
计宏陈快一步替她拾起书,难掩颤抖地声音打招呼:“嗨~”
花将离抬眼与他对视,虽然胎记没了但还是能认出来,只是她一时没有忍住惊讶,“你的脸?”反应过来后补充道:“很好看。”
她试着拿回书但对方并没有松手,只好继续寒暄:“真是好巧,你怎么会来这儿?”
感受到力量的拉扯后计宏陈放开了手,“我~换新生活。”
“那恭喜你了。”花将离说完转身往教室去。
计宏陈追在后面,“你呢?怎么会也在这儿?”天知道刚刚在人群中看见梦里无数次出现的身影时,他有多么激动。
“和你一样。”花将离不由加快脚步。
面对明显的疏离,计宏陈不敢再前进,目光注视着她对别人撑开的笑颜,拽紧记忆。
计宏陈永远记得花将离走进他生命里的那个午后。
那天他一如往常在公园画画,风吹落了头上的帽子,他赶忙去捡却被另一些孩子抢了先;他们用树枝把帽子叉高高的,不断嘲笑着他脸上的胎记。
忽然,喧闹停止;蹲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里的他,抬头看见花将离一只手拿着弹弓、一只手握着那根叉着帽子的树枝。
光影在她身上微微浮动,像孙悟空收拾了妖怪般神气。
计宏陈低下头害怕让她看清自己的脸。
花将离把帽子拿下来放到他头上说:“别人欺负你的时候呢,就要反击;打赢了,以后他们就不敢欺负你了;打不赢,就赶快跑。”
计宏陈把长长的刘海往下扯,挡住脸颊上的狼狈,花将离却拉开了他的手,用食指点了点道:“这是胎记吗?”
“嗯。”计宏陈把头垂得更低,帽子差点又要掉,好在这回他反应迅速,给帽子摁了回去。
“就算有胎记你也还是长得很好看。”花将离说完大喊着“婆婆~”拉起一旁地上的纸箱和塑料瓶子,叮呤咣啷地跑向一位晃晃悠悠走来的跛脚老人。
“你是刚搬来这附近的吗?”花将离问。
计宏陈点点头后又摇摇头说:“我爸在这附近上班,我家住南边。”
“你不会说益都话吗?”
“我以前和爷爷在老家乡下生活,他去世了我才来的。”
“我爸爸说生命就像树叶一样,秋天落下春天又会重新发芽;去世的家人也会再来到这个世界,去过新的生活,所以不必太难过。”花将离笑着眼里含有泪光,“虽然我知道这只是他给我编织的安慰童话,可是有人安慰心里会好受些对不对?”
计宏陈提笔画着心动。
每个周末花将离都会来,每回都会带上纸盒子和塑料瓶子给公园里那个跛脚的拾荒老人。
突然有一天她就不来了,计宏陈等呀等,等到秋叶坠下。
又一个失落而归的晚上,月光明亮,扫开前路的阴影,计宏陈回到爸爸的公司等他回家;到楼下时看见花将离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兴奋地想要上去打招呼,却又退后躲在了树干背面。
因为他还看见了花将离身边的女人和他爸交换借条,他知道那是什么,在他爸爸的办公室保险柜里有很多。
她家肯定遇到什么难事了,计宏陈想,等过一阵变好了她还会去公园的;所以他每个周末都还是会去公园里画画,想要回馈给她一个安慰。
秋日的益都总是多雨,尤其到了晚上,计宏陈在乌云的催促下从公园跑回办公室;他爸和人在谈事所以他推开了隔壁的门,想要继续完成进行到一半的画作。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重重地踢开,吓得坐在窗边的计宏陈缩到了窗帘后面;酒醉的男人坐在铁床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计宏陈拨开窗帘,看清是他爸的老板、那个初次见面就拎着他的衣领、给他悬起来晃悠的人,让他更加不敢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关门的声音响起,计宏陈以为他终于出去了,试探性的拉开一条缝,却看见花将离走了进来......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豆大的泪珠不断涌出,心脏不停传来撞击的疼痛。
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来了,计宏陈心想,却还是忍不住跟在拾荒老人身后,踩着落叶绕遍整个公园。
乌云很是勤快,天天跑出来;在拾荒老人离开后,计宏陈坐在长椅上等待天空的哭泣。
“要下雨了你还坐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传来,计宏陈不可置信的傻看着慢慢靠近的人。
“怎么还不回去?”花将离停下后又问。
“那个婆婆已经走了。”计宏陈盯着她身后巨大的纸箱说到。
花将离挤出笑容,“没关系,我给它们放洗手间里,回头婆婆看见会拿走的。”
计宏陈不敢和她对视,“你~还好吗?”
大雨突然袭击,花将离迅速拉着纸箱跑到狭窄的广告亭下,眼看着纸箱被打湿,她掏出美工刀把它们割成一块一块,立在亭子里。
她挑了块小的横放在地上坐下,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计宏陈过来。
亭子内空间有限,两只肩膀紧贴着;花将离双手叠在膝盖上托着下巴,道:“我看起来很糟糕吗?”
“没有,你很好。”计宏陈急切解释,对上她灵动的双眸后又惭愧的低下了头,“只是很久没见你来了。”
花将离把手里握着的美工刀递给计宏陈道:“我以后不能常来了,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拿这个吓唬他们。”
计宏陈双手紧紧捏着打湿的画本,“你应该留着用来保护自己。”
花将离推出刀片又收回,“那我可能需要个大点的,这个只能用来吓唬人。”说完她把美工刀塞到了计宏陈手上,“这雨大概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你包里有伞吗?”
计宏陈摇摇头,愣了几秒,把帽子摘下来准备给花将离。
“那就只能淋雨了。”花将离说着把帽子戴回计宏陈头上,然后拉着他一起跑进大雨里。
计宏陈一只手是花将离带来的温暖,一只手是美工刀给的冷意。
摩托车溅起的水花打过来,计宏陈没做任何思考挡在花将离前面。
“谢谢。”
她笑得那样好看,以至于计宏陈忘记了自己脸上的自卑,抬起下巴贪恋着生命中想要定格的记忆。
“要是我也会骑就好了。”花将离看着又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到。
“你想学吗?”
“你会?”
“在乡下的时候爷爷教过我,不过这个很危险~”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将离打断,“我才不怕呢。”计宏陈盯着猛然凑到他帽檐下的脸,失去呼吸;雨水沾到她纤长的睫毛上像耀眼的钻石。
“那你可以教我吗?”花将离问。
计宏陈转过脸不停补充氧气。
“可以嘛?”花将离摇晃着他的手,语气略带撒娇。
“下周六中午,你到公园门口等我。”
“你真好。”
“衣服记得穿厚点。”
花将离开心的拉着计宏陈继续奔跑在雨中。
计康衢总是忙碌的,和儿子的沟通很少,爱他的方式也就是满足他提出的每一个要求。
“爸,我想骑你的摩托车一下。”计宏陈话音刚落,计康衢的电话便响起了,他一边接电话一边从兜里掏出来钥匙。
计宏陈拿上那串钥匙就要出门。
计康衢捂着手机听筒追到门外,“他们买饭去了,你吃了再走啊。”
“我一会和朋友吃。”计宏陈停下脚步回到。
计康衢掏出钱包塞给儿子一百块,就又继续讲电话了。
为了找块合适的、人少的地儿,计宏陈耽误了些时间;等他赶到时,花将离已经趴在公园门口的长椅上睡着了。
他举着另一个头盔替她遮挡已经不算焦灼的阳光,时间静得像幅画,计宏陈在脑海里描摹着;一片黄叶飞了下来,吵醒了两人的梦。
“你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花将离睁开眼看见计宏陈说到,又拿过他手里的头盔给自己戴上。
“我~我刚到。”忘记取下头盔的计宏陈发出沉闷的解释声,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护膝给她绑上。
计宏陈虽很早就会骑摩托车了,但他还是很谨慎的对待;一遍遍地教花将离起步和停车,确保她熟记每一个步骤,才开始扶着摩托车让她慢慢行驶一小段距离。
这一下午也就过去了,晚霞渐渐隐没。
“是糖炒栗子耶,我们去买点好不好?”回去途中路过一对公公婆婆站在路边叫卖,花将离请求到。
计宏陈把车停在路边,两人取下头盔,在热闹的城乡结合部大吃四方。
计康衢都要下班了,还没见儿子回来,心里有些着急。
“康哥,那我们先走了。”下属陪着等了半个多小时后小声试探到。
计康衢看了眼手表从椅子上起身,“下班吧,把门给锁上,我钥匙在儿子那儿。”
“好叻。”下属应答,然后拿上锁站在门口等着领导先出去。
站在公司门口的计康衢翻看着手机通讯录,不由得唉声叹气,他竟然没有一个和儿子有关的电话,甚至都没有学校老师的。
他坐在台阶上一秒一秒的数着时间,到整点儿子再不回来他就得报警了。
好在计宏陈掐着点出现了。
“上哪儿玩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计康衢问。
“郊区。”
“去那儿做什么?”
“没什么。”
“吃饭没?”
“吃了。”
“回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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