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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祸
“前方事故多发路段,请谨慎驾车行驶。”温柔知性的女性电子音从音响传来,陈升将车速再次降低。
雾霾严重,只能勉强看清前面三五米。远处隐约传来急促的警笛声,叫人心里无端发紧。
“今天这天气可不好啊,开车可要注意咯。”陈升看着导航规划路线的红色标记,皱起了眉头。
车里开着充足的暖气,车窗覆上一层细密的白雾。
急促的警笛声从后方传来,红蓝两色警灯不停闪烁,穿过浓雾,越来越近,从凌泠身边经过,很快又走远了。
“前面好像发生交通事故了。这天气!”
“绕路吧。”凌泠依旧低头看报,一派古井无波的样子。
“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新闻:N市江北路于晨时八点十分发生一起车祸,目前伤亡情况尚未可知。”
N市的地方电台突然插播新闻,果然是前方出了事故。
凌泠抬了头,远远看过去,警察已经在拉警戒带了。救护车也赶了过来,几个看不清面容的人被担架抬上了车。
伤员头上身上都是血,很容易让人想到一些不好的回忆,凌泠缩了缩瞳孔,不再去看。
“江寒舟,出来一下。”
历史老师正在台上慷慨激昂,畅谈五代十国,林老师直接推开门。
“打扰一下,季老师,我找江寒舟有些事情。”林老师脸上有些严肃。
“没事没事。”
“林老师的脸色好难看啊,江寒舟不会犯什么事了吧。”
“怎么可能?整个学校还能找出比他更好学生的来吗?”
“说的也是。那这是怎么回事啊?”
“都别讲话了,我们继续上课。”季如松敲了敲桌子,台下顿时安静了。
急诊室的灯散发幽幽红光,江寒舟就在那死死地盯着,双手交握,不自觉用力,骨节处都开始泛白。
“你的父母今天早上因为天气原因出车祸了,现在在医院里抢救。”
上一秒,江寒舟还在教室为高考奋斗,这一秒,就匆匆赶来医院。
江寒舟知道他爸妈早上出门是干什么的。
他昨天晚上就听见两个人小声商量办理离婚手续的事了。
两个人这几天也不像以前那样了,不是吵架到掀桌子,就是好几天都不见人。甚至今天早上,一家人还整整齐齐地坐在一块吃早餐,两个人还争着去刷碗。
离了挺好的,江寒舟想着。
从他小时候起,江近霆和何媛就是分居,一个每天全国各地飞,一个天天加班到半夜。
没人有时间管他,四岁的江寒舟就跟着眉毛长长的爷爷去了乡下,一直到初中毕业,意识到城乡教育巨大差距的父母才把他接回来。
江寒舟的脑子很好用,即使一直在村里放养,成绩也没有落下。没有走关系,轻松进了一中实验班。
不过,回家后的江寒舟发现,父母虽然不出差也不加班了,也常常不在家。
空荡荡的家里,只有江寒舟一个人。
何媛在飞机上偶然遇到了多年不见的初恋,两个人旧情复燃,藕断丝连。
江近霆成了公司的高管,不再加班,却还是夜不归宿,在外面养起了小三。
从痛苦到麻木,江寒舟只用了半年。
他想回到村子里,看风吹麦浪,听一声声鸟鸣。
思念像野草一样疯长,江寒舟在一个周末买了车票。
爷爷还是老样子,乐呵呵地给花浇水,嘴里念叨着快快长大。
“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江爷爷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爷爷。”江寒舟站在门口,亦步亦趋,跟着爷爷进了屋。
江爷爷踮着脚摸了摸孙子的头,“小舟最近不太开心呀?”
“没有,我就是想爷爷了。”江寒舟垂下眼,手指不自觉捏紧衣角。
“是因为你爸妈吧。”
“爷爷你知道?”
“那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年轻的时候不合适也非要在一起,结了婚又不好好珍惜。”
爷爷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到太阳落下山头,末了,只说,“要是不高兴了,就回来。”
夜里,江寒舟看着外面满天繁星,想了很久很久。想爷爷的冠心病,想村里唯一一所高中,想父母无止休的争吵。
鸡鸣声比天亮更早,江寒舟早早起床,叠了被子,收拾好东西。
“爷爷,我走了,暑假再来看您,多注意身体。”
江爷爷摆摆手,没有说话,卷了袖子,往菜园里走去。
还没到暑假,一通电话传来了噩耗。爷爷突发脑梗,没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锣鼓喧天,白色的衣服上绑着麻绳,江寒舟第一次脱离课本见识到披麻戴孝的意思。
院子里的月季大多只浅浅开了个花骨朵,但是已经足以预见盛放的场景。
可惜爷爷看不到了。江寒舟深深吸了一口气,泪水憋会眼眶,扛着白幡走在最前面。
急诊室的灯一下子灭了,医生陆续走了出来,表情严肃。
有人围在江寒舟身边,说这些节哀之类的话,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保险公司派了人过来,来人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吐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江先生,根据现场情况和行车记录仪的记录情况,警方判定车祸是由两人争抢方向盘发生的。”
言下之意,保险公司不具备赔偿责任。
“我知道了。”
眼镜男顿了顿,只留下一句节哀,就匆匆走了。
有江近霆和何媛的同事来了,带着些东西,说几句安慰的话。
人来人往,一直到天近全黑。
只有一个人两个人还在。
一个是叫阿成的男人,看着何媛的尸体,一言不发。
另一个是江近霆的顶头上司刘经理,他看了江寒舟良久,艰难开口,“公司刚刚查出你爸有挪用公款的情况。过段时间法务会整理好文件,到时候,你们家的房子可能会抵押。”
“知道了,我会提前搬出去的。”江寒舟脸上没有丝毫意外,冷静的不像一个刚刚成年的高中生。
刘经理心里觉得太过残忍,也做不了什么,趁着江寒舟去洗手间的功夫,往他书包里塞了两千块钱。
又说了些话,刘经理拍拍江寒舟的肩,深深叹了口气,带着夜色走出了医院。
葬礼是江寒舟的几个远房叔伯帮忙操办的,江寒舟的父母都是独生,亲朋好友也少,整个葬礼都很冷清,淅沥的小雨也是应景。
参加葬礼的小孩还不明白死亡的含义,只盯着餐桌上的豆腐皱眉。
人来的不多,自然也早早散场了。
江寒舟已经同班主任说了住校的事情。
住校手续刚刚办好,银行卡里还有八千三百七十二元,这是补平江近霆留下的财务缺口后,江寒舟得到的全部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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