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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报恩
师琢受邀登门时已是三日后,依旧如曲江宴那日一般,收拾得讲究得体,周元娇看见他就不觉扬起嘴角,手肘撑在案面,悠哉地拎起起酒壶将身前两只酒杯斟满,“师大人可让本宫好请。”
“问殿下安。”师琢面对周元娇的责问,依旧无波无澜,施礼问安后方解释道,“琢入京不久,诸事尚未安排妥当,还请殿下海涵。”
“本宫怎么会责怪你呢,师大人入座吧。”周元娇摆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屋内只有他们二人,师琢跪坐在周元娇身前,姿态也依旧端正,周元娇将酒杯推过去,指腹搭在杯沿,抬眸看他,笑问:“师大人可能喝酒?还是给师大人煮杯茶来?”
“殿下不必麻烦。”师琢从周元娇指下接过那杯酒,双手捧于颈前,顿了顿,抬手一饮而尽,将杯归置回案上。
“多谢殿下赐酒。”
周元娇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意有所指,“师大人与本宫所想的很不一样,与外界传闻中说的也很不一样。”
师琢没有对上她的视线,只是垂眸道:“人有千面,殿下所见,不过琢愿殿下所见。”
周元娇换了个坐姿,曲起腿,“听起来,倒像是愿意与本宫交好的意思。”
师琢没有否认,周元娇接着问:“你入京都,第一个拜见的是圣上,第二个拜见的,是本宫了?”
“是。”他回答。
“撒谎。”周元娇俯身凑近他,支着下巴看他,像是打趣,“第二个怎么着也该是帝师才对吧?
“是殿下。”他终于看她了,看她的眼睛,如实回答,“祖父命人传信,入京不久,诸事繁忙,不必特去拜访。”
“这么说来,本宫还真是第二个了?”周元娇并不管师琢是不是因为她催命似的帖子才来,满意笑起。
“不过本宫真的很好奇,我们当真没有在哪里见过吗?”
师琢这次却回答:“琢有幸,曾见过殿下两次。只是琢无足轻重,未能引得殿下注意。”
周元娇也不惊诧,而是挑眉笑问:“哦?那怎的在曲江宴上,说没见过我?”
“琢无意与旁人分享与殿下的渊缘,还望殿下不要怪罪。”
“真是奇怪。”周元娇的笑容漫不经心,喝了口酒,眸中泛了些冷意,说的话也别有深意,“师大人这些话,可是很容易叫本宫误会……师大人光风霁月,怎会在本宫面前,这般姿态?”
师琢依旧面无异色,道:“如琢刚才所言,殿下所见,不过琢愿殿下所见。”
周元娇没说话,安静对视片刻,她又朗声笑起,“有意思,师大人说话,还真是对本宫胃口,旁人说师大人迂腐不懂变通,依本宫看,当真是一派胡言,明明有意思极了。”
周元娇眉头微蹙,又换了个姿势,将腿伸展开来,笑容灿烂,“能与师大人结交,真是本宫的荣幸……”
师琢没有与她继续说些客套话,而是突然问,“殿下腿疼了?”
周元娇笑容一僵,像是被他这突然的话题打了个措手不及。
良久,她敛了些许笑,眯了眯眼,“什么意思?”
知道她腿疾的人并不多,怎么看师琢也不会是其中一个。
“……祖母腿上有疾,见得多了,便能瞧出来些。”
“哦,竟这般厉害。”周元娇叹息一声,却是紧紧盯着他,“本宫这双腿啊,也不知怎么的,总是疼得厉害,常常宿夜难寐,尤其是现在,痛不欲生……”
随是这么说,周元娇脸上却没有什么因疼痛而生出的表情,反而笑吟吟地看他,“既然师大人这般懂得,也不知师大人可有什么缓解的法子?”
沉默片刻,他道:“琢在顺州时曾学过一套手法,颇有奇效……殿下,要不要试试?”
周元娇还是笑看着他,没说答应,也没有拒绝。
师琢起身,高大的身躯一下子舒展开来,却没能瞧见周元娇眸中一闪而过的危光。
他跪坐在周元娇身侧,伸手揉按着她的小腿,动作很大,又一丝不苟。
他依旧是那张无波无澜正经得不能再正经的脸,鼻梁上的红痣却妖艳异常,周元娇突然觉得很是碍眼。
她懒散地笑道:“没想到,师大人这般有孝心,竟也会去学这伺候人的活计。”
他专注着手上的动作,“殿下若能因此减轻半分痛楚,便是琢的幸事。”
她享受着师琢的伺候,又自顾自倒了杯酒,“昨个儿听说师大人去了御史台,今日种种,可是想让本宫帮你?”
师琢的动作顿住了。
“帝师德高望重,行事向来持论公允,本宫就不甚在意什么名声,倒是可以帮帮你。”她喝光了酒,晃了晃空杯,“只是,与本宫沾上关系,师大人前二十多年经营的好名声,要不了不久就得臭了……”
“比如说‘以色事人’、‘献媚取宠’之类的……”
“……”
“嗯?怎么不说话了?”她又倒满酒,正准备喝时,却被师琢制止了。
他沉声道:“殿下,伤身。”
“管到本宫头上来了?”她斜眼看他,轻笑,将酒杯送到他面前,“既如此,你替本宫喝了吧。”
师琢喝了。
喝得那般顺从,他在她面前,哪里有传闻中的样子
周元娇突然就觉得没意思了。
她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大人要求本宫什么天大的难事呢。”
他捏着杯子,看着她,明明表情那般正直,嗓音也一同他的神情,可嘴里说出的话却如此叫人迷乱,“琢只求殿下爱惜玉体。”
周元娇感叹,她还是得收回刚才的想法。
怎么会没意思呢?多有意思啊。
“所以,师大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周元娇的手搭上他的胸口,再往上。
她没有放过师琢脸上的任何表情,可那张脸上除了那颗红痣,尽是死板无趣。
他眼睫微动,却没有闪躲,唯在周元娇的手触碰到自己露出的脖颈时才像是反应过来,猛地退后,“殿下,不可。”
“不可?”周元娇俯身凑近他,近到能闻见他身上的檀香味,“那怎么不一开始就躲开?”
“师大人赠我诗,应我邀,还以为是你情我愿,没想到只是本宫一厢情愿,可真是叫人伤心。”
周元娇的话听起来真情实意字字恳切,可眼睛里的依旧是懒散傲慢,这般信手拈来的拙劣演技,也偏生会让人想要自欺欺人。
师琢安静地注视着她,眸中的情绪太过复杂,让周元娇忽然没了什么捉弄人的兴致。
她远离了他,起身,“罢了,本宫乏了,今日便到这里了,改日再邀,师大人。”
“殿下。”他放下空酒杯起身,解释着:“我不是为了官职而来。”
“本宫当然知道你不是为了官职而来——”她转身,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师家三代在朝,师大人又是我父皇和太子都愿重用的人,怎么还会需要因为官职在本宫面前献殷勤。”
师琢突然分不清周元娇刚才那些话,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哪些是打趣,哪些又是试探了。
最后真真假假糅杂成一堆似是而非的鬼话。
但师琢清楚地知道,她不高兴了。
今日不能再聊下去了。
他轻声道:“琢告退。”
待师琢走后不过多时,又有一身着轻便黑衣的男子不知是从哪里进来的,隐匿于黑暗之中,“殿下。”
周元娇的脸上终于没了虚伪的笑容,冷哼一声,“把此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查清楚,本宫倒要看看,他和三年前那头熊到底有没有关系。”
“是,殿下。”
……
“大人……”静林已经见他家大人停在这一页起码有两刻钟,犹如老僧入定,眼皮子都没眨几下。
师琢终于动了,翻过一页,“怎么了?”
静林小心问:“真的很糟糕吗?”
“嗯,很糟糕。”
静林不太死心,“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师琢放下了书,“……我不知道。”
看师琢这副样子,静林已深知不妙,叹了口气,说着风凉话,“唉!大人英明神武,怎么就搞成这样了?”
“是我太心急了。”
静林震惊,“大人还心急?”
是谁在曲江宴磨磨蹭蹭到最后出场要吸引公主注意的?是谁晾了公主三天才去应邀的?又是谁今早足足折腾两个时辰才收拾好出门的?
见他家大人这副沮丧样子,静林还是决定不说这些继续打击他了。
静林努力思考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没道理啊,不是传闻说公主最喜欢英雄救美,然后将人往府里带吗?公主可还记得你吗?”
“她不记得我了。”
“这就难怪了……”静林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所在,“那大人可有与公主说你们二人先前的交集?”
师琢摇了摇头,“本来想说的,后来发现,如果她知道她的腿是因我而伤,她会弄死我。”
师琢说得平静,静林却直起鸡皮疙瘩,“不能吧……大人,我们不是已经打听清楚了,公主就喜欢英雄救美,你看公主府上那些个男宠,不都是被救回去的?大人也一样……”
“不一样。”师琢道,“三年过去,她的腿还未好全。”
“这……”静林犯了难,苦思冥想,“这当初放熊的人也没能找到,也没法给公主报仇。”
师琢道:“会找到的。”
“这该怎么找?”静林显然不太相信,“三年了,当时那么多人被牵扯进去,要是能找到早就找到了。”
沉默片刻,静林灵机一动,“欸!大人,不如您就再被公主救一次,从头再来,反正她现在又不记得你了。”
“……”
静林被看得心虚,“怎么了,这主意不好吗?”
师琢一字一句道:“我不是去做男宠的。”
“……哦。”
他补充,“我是去报恩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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