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兮之下

　　修剪玫瑰的活儿耗尽了叶言兮本就稀薄的气力。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别墅内时，已近中午。阳光被厚重的窗帘隔绝在外，室内冷气充足，带着一种不近人情的凉意。

　　客厅空无一人。父亲和继母大概出去了，或是待在二楼的某处，享受他们的二人世界。这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无处不在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标记。

　　他下意识地避开餐厅，那里还残留着早餐时令人窒息的记忆。他想直接回房，把自己锁起来，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

　　然而，经过楼梯拐角时，他无意间瞥见了虚掩着的书房门。

　　那是叶华年的书房，平时不允许旁人随意进入。叶言兮的脚步顿住了。他记得书房里有一个很小的内置冰柜，里面有时会放着父亲喝的冰镇苏打水。他现在喉咙干得发疼，迫切地需要一点冰凉的东西来压下心口的燥郁和恶心。

　　他犹豫了一下，四周寂静无声。父亲应该不在里面。

　　他轻轻推开门。书房里弥漫着雪茄和旧书的混合气味，混合着叶华年那股沉稳却压迫感十足的木质信息素。冰柜就在书桌旁边。

　　叶言兮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快步走过去，打开冰柜门。冷气扑面而来，里面果然放着几罐苏打水。他拿出一罐，冰冷的铝罐触感让他灼热的掌心稍微舒服了一些。

　　他正要关上冰柜门，视线却猛地被冰柜角落里的东西钉住了。

　　那是一个透明的药剂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几支注射剂和一小瓶深棕色的玻璃药瓶。药瓶的标签被撕掉了一角，但剩下的部分清晰地印着一行英文———Enigma Information Suppressant (EIS)

　　Enigma信息素抑制剂。

　　叶言兮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Enigma……

　　那个传说中凌驾于Alpha之上，极为稀有、强大且掌控欲极强的性别。他们的信息素对Alpha和Omega都具有绝对的压制力，能强行扭转Omega的发情期，甚至可以标记Alpha，让他们变成属于自己的omega。

　　叶时南是……Enigma？

　　那个带着红茶味信息素，表面阳光亲和，内里恶劣扭曲的“弟弟”，竟然不是Alpha，而是更可怕、更罕见的Enigma？

　　所以他那清新信息素里隐藏的、几乎要刺穿骨髓的压迫感，并非错觉。
　　所以他那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对掌控和折磨的享受，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
　　所以父亲会如此轻易地放弃他这个劣质Alpha亲生儿子，将所有的期望和宠爱都倾注在这个的“弟弟”身上——一个Enigma的价值，无可估量。

　　巨大的恐惧和冰冷的绝望如同深海巨浪，将叶言兮彻底淹没。他握着苏打水的手抖得厉害，罐身凝结的水珠不断滑落，浸湿了他的指尖，冰冷刺骨。

　　就在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轻快而富有节奏。

　　叶言兮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关上冰柜门，却因为慌乱，苏打水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在寂静的书房里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被推开了。

　　叶时南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校服，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仿佛刚回来就听到了这里的动静。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地上滚动的苏打水罐上，然后缓缓上移，掠过叶言兮惨白惊慌的脸，最后，定格在那敞开的冰柜内部——那个暴露无遗的药剂盒上。

　　空气瞬间凝固。

　　叶言兮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慌。

　　叶时南脸上的惊讶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深的、玩味的表情。他没有立刻发作，反而慢条斯理地反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咔哒”一声轻响，落锁的声音在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得令人胆寒。

　　他一步步走向叶言兮，脚步很轻，却像踩在叶言兮的心尖上。那股清新冷冽的红茶信息素开始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带着Enigma特有的、令人战栗的威压，无声地充斥着整个书房，压得叶言兮几乎喘不过气。

　　“哥哥，”叶时南在叶言兮面前站定，微微俯视着他，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低语，却带着冰冷的寒意，“怎么在这里？还动了父亲的东西？”

　　他的视线再次扫过冰柜里的抑制剂，然后重新回到叶言兮脸上，唇角勾起一丝极其恶劣的弧度。

　　“看来……哥哥发现我的小秘密了？”

　　叶言兮嘴唇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下意识地后退，脊背却猛地撞上了冰冷的书桌边缘，无处可逃。

　　叶时南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伸出手，不是去捡地上的苏打水，也不是去关冰柜门，而是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叶言兮剧烈颤抖的下颌。

　　那触碰轻得像羽毛，却让叶言兮猛地一颤，如同被灼伤。

　　“害怕了？”叶时南低低地笑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扭曲的兴奋和满足，“哥哥现在的样子……真好看。”

　　他享受着叶言兮的恐惧，享受着秘密被窥破后带来的、更进一步的掌控感。

　　“别怕，”他凑得更近，几乎是贴着叶言兮的耳朵，用气音轻声细语，每一个字都裹着冰冷的恶意，“我不会告诉父亲的。”

　　“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好不好？”

　　他伸出手，绕过叶言兮僵硬的身体，慢悠悠地关上了冰柜门，将那盒致命的抑制剂重新隐藏起来。然后，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苏打水罐，塞回叶言兮冰冷的手里。

　　“哥哥不是渴了吗？”他笑得无辜又残忍，“喝吧。”

　　叶言兮握着那罐冰凉的苏打水，却觉得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开肉绽。

　　叶时南向后退开一步，给了他一丝喘息的空间，但那双眼睛依旧牢牢锁着他，里面翻滚着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掌控欲。

　　“不过，哥哥要记住，”他语气轻快，仿佛在约定什么游戏规则，“既然知道了秘密，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哦。”

　　“我很期待……哥哥以后的表现。”

　　说完，他最后欣赏了一眼叶言兮面无人色的脸，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优雅地打开了书房的门锁，走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离去的背影。

　　叶言兮却依旧僵硬地靠在书桌上，浑身冰冷，那罐苏打水从他无力的手中再次滑落，“咚”地一声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书房里，那股强大冰冷的红茶信息素依旧浓郁地弥漫着，如同无形的枷锁，将他牢牢钉在了这场刚刚升级的、绝望的游戏之中。

　　代价？
　　他不知道那个恶魔所谓的代价是什么。
　　但他知道，他的人生，已经从灰色的压抑，彻底滑向了漆黑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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