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王姬传》

作者:步南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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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不奈之何


      张姮最后的抵挡化为灰烬,黑暗中,她只觉浑身被无形的手困住,也快要窒息。
      而那怪物还在喋喋不休:“告诉我!神坛究竟在哪儿?!它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张姮怎会知道,她只知道这些拜毒教徒,与其说是无力抵抗,其实是妒恨这些强者;既无力将人争夺到手解开神坛的秘密,也无法息事宁人。现在为了摆脱被波及的命运,开始不择手段。
      大敌当前犹如散沙,焉能不败?
      张姮最后也被逼到绝境,两手挣脱出,对着近在眼前的面孔抓去,可撕开后,祝妃妃变成了张昱,然后是张思戚,何净柔,张崇,林蝶,竞陶很多很多人。她明白,有人想勾动她内心的恐惧,可面对这些幻想只有恨意。最后他又变成了庄氏,宋钰,安歌,然后是李珌......
      张姮知道自己心绪有多复杂,仇恨到了顶点,悲伤也到达了终端,在黑暗中承受着无尽的折磨,即便知道这一切是幻想,也快要被逼得失控。
      “冷静下来,不要为人的意愿左右,问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张姮忽然想起祝孟极对她说得话。他说过,她的命运从来都被别人掌握,所以她被动,被利用也被驱使,哪怕反抗也在别人的计划之内,不管是得到还是失去,她从身到心,一直被钉死在棋盘上任人摆布。
      张姮拒绝这样!或许以前的岁月是这样的,可以后,她绝对不要这样的人生轨迹!
      大声质问的怪物,忽然感觉到对方努力挣脱的手变得异常,最后竟像受到火灼般痛苦退下,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不,在这里你怎么可能?!是什么?!你到底还藏着什么?!”
      无面怪物欲要吞噬张姮,可却被对方抓住,瞬间一股紫色火焰燃烧蔓延到空间各处。怪物惊恐吼叫,可本是虚无缥缈的身体,却被张姮牢牢困在手中,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出。最后在绝望中,被一股力量猛地按到后面的门上,随即一声大吼响彻天际,四周开始震动,深处中喷来一大股热气,将张姮从黑暗中喷了出去。
      旧址空地,已是厮杀一片,可张姮的再度出现,却将此地的纷乱瞬间压下。一众拜毒教众不可置信,祝孟极趁机脱离七大祭司,及时将人抱住。
      “啊!”张姮抬眼就见身后有一只恐怖的赤金色大蟾蜍,足有五人之高,它吞吐的舌头正冲着祝孟极背后袭来。对方察觉到,灵巧躲过时一跃而起,来到南母神娘的雕像下。
      视野开阔后,张姮更将那怪物整体看得清清楚楚——难道她刚才一直在这家伙的肚子里?!思及此,只觉得反胃。
      “不要看。”祝孟极将她的头埋入胸膛,虽然语气还是波澜不惊,但局促的呼吸暴露了他方才的境遇。张姮明白,她并没有因为神像坍塌而掉落什么深渊,一切只是因为石像下的砖块忽然破裂,一条大舌头将她卷入腹中,而昏暗,湿热,门缝,异味,都是因此之顾。
      “不可能!”有祭祀上前怒喝:“她怎么能从幻蟾的肚腹里出来?!没有人的!没有人!”
      他代替教徒和那两位操控幻蟾的长老质问;如今他们正倒在地上呕血,奄奄一息,似乎受到了极大的反压。但此时,毒判司芮罗好像想到什么,脱口对着祝孟极问道:“难怪你实力忽然悬殊!你竟将朱雀丹都给了她!她是谁?!她凭什么能让你把一半的修为舍去,仅仅只是为了续命?!”
      拜毒教徒身上的蛊母,会吞噬并生育众多的子蛊,但有些修为高深的人,会让蛊母吞吐出淬炼后的精华,汇聚在一起形成颗丹丸状的物质,那便是朱雀丹。它就像神话中的内丹,佛门高僧的舍利。芮罗对此焉能不恨,发疯般喝令众教徒一鼓作气,准备将两人拿下。
      可又是一声怒喝阻止了他们;是真正的祝妃妃,她驾驭着一只皮如鳄甲的大蜥蜴,带着另一拨人赶来支援!
      她挥舞着手中的水晶笛厉声道:“谁敢伤害公主,一律格杀勿论!”
      那大蜥蜴挥舞着利爪,暴露出的獠牙,一身的皮甲即便在阴暗处,也散发着危险的光芒,震慑人心!
      可七大祭司是副教主的心腹,他们见圣女袒护,立即怂恿教徒:“大敌当前,你们枉顾韶音子民的性命,袒护这外族妖孽,还欲对本教弟子施以毒手。现谨遵国主之令,将你们这些不知悔改,挑起内战的叛徒,全部处以极刑!”
      祝妃妃却不屑道:“他无能,统御无方,如今兵临城下,还想着铲除异己,这样的人也不配为我拜毒的副教主和国主!”
      然后她让蜥蜴挡在祝孟极和张姮面前,又道:“你们快走!林蝶的蜈蚣大军已到,教内决定俯首称臣了,你们快走!”
      祝孟极恩了一声,立即带着张姮窜上了神娘像的高台,并又往高墙而去。近接着,身后萧杀再起。
      韶音内乱,正式爆发。
      张姮知道抵抗不住,只能任由祝孟极带他往远处逃离。此时他们来到一处荒僻的高塔,算是韶音的最高点,眺望远方,明显看见一只庞大的怪物正往拜毒教本坛进攻,祝孟极看着,虽然语气依旧,可多少透着担忧:“妃妃能在这时赶来,想必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其他人,应该不会有事。”
      “接下来该怎么办?”张姮认出那庞然大物就是林蝶引以为傲的大蜈蚣,且这番明显比甘泉宫那晚恐怖百倍,心中忐忑难安。
      “韶音人战败不敌,便不会死扛,放心......不会有事。”他忽然捂住胸口,然后嘴角现出条血线。
      张姮忙搀着他坐下,也没在追问,因为祝孟极已经闭目调息。张姮虽然不懂,可也知道不能在此刻打扰,何况他们仍在危险的范围。只是此地僻静,又才脱离险境,她坐下同时闭目,便沉睡过去。
      日落之后,星河立即攻占天际,美不胜收,可如今的韶音却无暇顾及。
      天龙王带领的部众一举拿下了韶音,让兼任拜毒副教主的韶音王,连投诚的话还没讲,就被其碾压,而那些所谓的战俘,教内精样的蛊物,因为物种的差距,同样消失在汹涌的蜈蚣大军中。
      林蝶不屑与之废话,他有自己的目的,至于韶音和拜毒教,只是顺带抹平罢了。
      那些在旧址内讧的拜毒教徒得到消息,连丢盔弃甲的时间也没有,有部分选择投诚,跟随圣女退避。至于那些顽固不化的,下场,也就不言而喻了。
      ——南疆人的战争就是如此的纯粹。
      但不管如何,祝孟极和张姮躲避的地方,始终是安然无恙的。也是第一次让她在绝境中,得到了难得安眠机会,即便她醒来天空仍是星辰大海。
      而且她发现自己竟主动倚靠在祝孟极身侧,他也如竹屋那时,一只手护着她。姿势又显得暧昧,忙起身说道:“你没事了?”
      “恩。”祝孟极淡淡回应,之后又陷入静止,张姮只好先打破尴尬:“谢谢。”
      “恩?”祝孟极又只是一个音,张姮又道:“你一直帮我,可我却没问过我恩人的名字。”
      祝孟极在黑暗中看不到面容,但话语显得有些如释重负:“我姓祝,叫孟极,祝福的祝。孟极,是神语中神兽的名字。”
      张姮听罢,想起什么道:“圣女也是这个姓,你们是兄妹?”
      祝孟极又恩了一声,然后顺势问道:“你呢?你叫什么?”
      张姮仰望天际,此时一轮明月,正好在他们顶端,说道:“我叫张姮,女亘组字的姮。”
      祝孟极恍然:“姮?月亮?”
      张姮也恩了声,忽然想到什么又问:“你是南疆人,可却很懂中土文化。”
      祝孟极道:“我和妹妹只算是一半的南疆人,我们的母亲是韶音女子,父亲是中原人,但是谁我不知道。而我和妹妹从小就生活在韶音,所以我们从不对身份追究过。至于文化,其实是个人喜好,但比起正统反而差很多。我以后,也会注意那些你不能接受的南疆习俗。”
      “没关系。”张姮倒不介意,比起教条森严的国度,觉得这里才显得真实而自由,又道:“只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韶音在我的问题上,会显得那么执着,至少林蝶是这样。”
      祝孟极解释:“人的执念会无限放大,当它突破到一个临界点,就会上升到奢望。而人们对于遥不及之物,向来是疯狂的。我们也是这样,只是能力不及林蝶,所以他做的相较疯狂。”
      张姮道:“他们一直在索要神坛的秘密,那里应该也有遥不可及的东西。若得到它们,韶音的危急或许能化解。”
      祝孟极忽然笑了:“你错了,那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张姮诧异,祝孟极道:“那地方我去过,没人知道罢了。确实什么秘术都没有,只有满是残骸的万人坑。那些人,和探究而去的我一样,只是大部分被欲望驱使,填充在那里。你知道,当人心中苦求之物,到头来发现不过是一场泡影,有些人可以做到一笑置之。但有些,却会埋没其中不可自拔,但其实只是不想承认自己有多愚蠢罢了。”
      张姮想起张思戚这个固执而可悲的人,还有张昱,以及那些太峩学府中的天之骄子们。他们无疑不是睿智的,可却迷失在极端的主观意识中不能自拔,可见心魔的根深蒂固。
      祝孟极又道:“所以,不要被欲望化成的心魔操控,否则一切将化为乌有。”
      张姮忽然看向他道:“你这么说,其实是因为我续命无望了,对吗?”
      “......是。”祝孟极并不掩饰这个早已注定的结果。他不是良医,更不该隐瞒,可始终怕张姮知道,毕竟她是在失去的基础上,才来到看似能给她生路的韶音。何况他也不想让现实将人击垮,让她始终被那份愧疚折磨。
      “没有人......对我说过这些话。不,是像你这样,在说结论之前,隐晦的,用另外的事情和道理,引导我自己想到答案。不管是我冷静与否,你都让我自己去想,然后接受。”张姮的话在看不清彼此的夜晚响起,因为没有虫鸣,所以祝孟极每一个字都听得很清楚。
      悲伤,反抗,怀疑,嗔怒,逃避。不管四年多境遇如何,张姮都没有觉得理所当然过。
      对的,你便做,错,也不曾被拦下。
      有人阻止,有人保护,有人怂恿,有人劝解,而这无一不是为了她好。
      可他们都不懂!也忽略了张姮的内心同样有着一份固执。也是到现在,她才终于明白她不光是被利用,也一直被要求着,哪怕是生存。
      她忽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祝孟极见她不言,缓了许久才道:“......我很抱歉。”
      张姮却淡淡道:“不,不用说抱歉。我知道,也明白了。”
      祝孟极问道:“明白什么?”
      张姮看着顶上的明月,缓缓说道:“我知道想要什么了,但你说过,答案属于我自己。”
      祝孟极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她的话音轻悦,似乎真的如释重负。不知不觉间,这种心情似乎也感染了他,然后渐渐的,意识好像也归为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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