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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9
祝念轻笑了一声,放下手机。
她早就知道梁绍的家庭情况,那个赌鬼父亲跑路,母亲生了重病。
既然梁绍现在已经投海,那便说明没有赌赢,现在舒萍不可能还活着。
思考着那个荒唐的短信,她有些无奈地摇头。现在怎么有人缺德到拿死人来诈骗?
可她越想越气,这不就是在侮辱梁绍和他母亲吗?
她迅速拿起手机,点开那串电话,手指用力地敲着屏幕。
祝念:“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这个身份?”
见对方没有很快回复,她愈发肯定了内心的猜想,又打下。
祝念:“你拿死人来骗人,良心不会痛吗?”
消息一发出,对方也同时发来了一张照片,祝念眯了眯眼,却发现这居然是母女两人的合照。
一瞬间,滚烫蔓上了她的耳尖。祝念有些愧疚地再键盘上打字,却删了又删。
祝念:“对不起,阿姨,我不该说话那么难听。”
对面打字的速度很慢,语气却一直很温柔。交谈几番,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为什么梁绍那么温柔。
次日清晨,祝念按照约定的地点,驱车前往舒萍家。
金街通过这几年的翻新,没有那么破旧,里面住着的人也换了一批,丝毫看不出曾经贫民窟的模样。
街口有个老奶奶,低着头,不断地念叨着什么,像是原先的一个住民。双目都混浊着,像是失明了一般,口中吐字不清。
祝念不禁放慢脚步,走上前:“奶奶?您还好吗?”
那个老奶奶似乎耳朵也出了问题,祝念轻叹一口气,还是决定和舒萍谈完了再来。
居民楼的楼道还是很狭窄,没有电梯,只能亲自爬。舒萍所住的地方楼层低,才三楼。
干干净净的门前,祝念有些不好意思地轻轻敲了两下门。
门内很快传开脚步声,哒哒的两下,门便从里面推开,比她矮了些许的女人出现在她眼前。
祝念望着那双眼睛,瞬间被定住了神,双腿像是灌了铅,无法向前挪动半步,眼眶也渐渐灼热。
真的好像。
舒萍微微抬头,看见祝念的模样,很温柔地笑:“来啦,快进来坐坐。”
她这才恢复了些许理智,走进了屋。
屋子里的陈设整洁,但不难看出,舒萍是个很爱大自然的人,阳台还摆放着几盆多肉。
祝念有些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对方给自己泡的茶,连声道谢。
舒萍声音很柔很缓:“没关系的,你就当在自己家。”
“阿姨,真的对不起。”祝念抿了一口茶,躲避着眼神,“我刚开始真的没想到是您,所以才……”
她忍不住笑起来,拍了拍祝念的肩:“真的没事,阿姨现在找你呢,是想和你聊聊天。”
祝念很快放下了茶杯,侧过身子正对着她,很认真地等待舒萍说话。
“你叫祝念,是吗?”她轻声询问,祝念点了点头。
“我听说过绍绍谈起过你,那时候,他说你是他很好的朋友。”她双手紧握着,放在膝盖上,“我当时以为真的是朋友关系,结果你们早就是小情侣了啊。”
祝念一噎,顿时有些羞愧难当:“抱歉,阿姨,我当时是有些不顾早恋后果了……”
舒萍很轻松地将手松开,放在身侧:“没事呀,我一点也不反对。他当时的状态是越来越好的,我都能够看得出来,你对于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祝念低下了头,鼻子莫名有些酸涩,身体微微发颤。
“你现在是什么工作呀?和阿姨说说?”舒萍朝她靠近了一点。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忍住眼泪:“我现在是律所主任,生活……还算不错吧。”
“是吗?”舒萍歪头看着她,嘴角挂着笑,眉却微微蹙着,“我听你之前的同学说,你好像不太好。”
祝念瞬间有些被拆穿谎言的感觉,低下头,轻轻捏着指腹,不知该作何回答。
舒萍似乎察觉到这个话题不太适合聊,便也不直接说,岔开了话题:“嗯……我觉得你应该会很好奇,我为什么现在还活着。”
果不其然,祝念听见这句话,抬起了头。
她笑着,娓娓道来:“2011年的1月份,天气史无前例的冷,我的病情也随之恶化。绍绍在死前,将他身上仅有的钱都付给了医院,让我能活几天是几天。”
听她的讲述,祝念好像被人紧紧握住了心脏。
梁绍那时该有多绝望,才会毫不犹豫地将所有的钱付给了医院呢。
“后来,你的父亲听说了梁绍的死讯,不知为什么,就为我付了剩余的所有医疗费用。”
闻言,她有了刹那的震惊。
“我父亲?”她有些不可置信,声音也带着丝颤抖,“祝修文,祝医生吗?”
“是。”舒萍轻轻点头,“他为我付了医疗费用,我现在大概能和正常人一样生活,如果可以的话,可以替我向他道声谢吗?”
祝念浑身都透彻着寒冷,但还是低声应下。
到现在,她都弄不懂祝修文到底是什么意思。
手术成功后便利用梁绍来骗她出国,害得她每天在国外都提心吊胆,担心他会害死梁绍。
但事实是,梁绍早就死去,她一切的担心都是假的。
“要不要去绍绍的房间看一下?那里我没动过。”舒萍握住了她的手。
梁绍的房间整洁,唐悠悠只按照他的嘱咐,翻过他的书架。
祝念抬头间,似乎能看到十八岁的梁绍在这里生活的影子。
桌上的电脑,书架上那些让人看不懂的书……
她很慢地在房间里走着,像是要仔细记住梁绍的生活痕迹,可越想,她的心就止不住的痛。
心如刀绞,或许就是如此形容。
十八岁的梁绍,在这里奋力生长。
二十八岁的祝念,在这里只留下思念。
或许是似有所感,他莫名地将目光落在了床底,梁绍的床底居然也是有抽屉的。
她终究还是耐不住好奇心,蹲下身,拉开了抽屉。
里面躺的,却是一只小熊玩偶。
她恍惚间记起,梁绍的十八岁生日是她陪伴着过的,这只小熊玩偶正是生日礼物。
她将它轻轻抱起来,这个礼物有了十年的岁数,看着却崭新无比。
它的主人将它保护得很好。
“……我能把它带走吗?”
“可以。”
舒萍顿了一下,有些试探地问:“要不要去墓园看一下?绍绍他应该也能安心。”
从前,她一直不愿意去墓园,因为她总觉得梁绍就在世界的某个角落等她。
可现在,她还是来到了墓园。梁绍的墓碑立的位置很偏僻,祝念就算照着手机上的信息找了许久,也花了半个小时才找准。
遗体一直没有被捞上来,因此这个墓碑下埋着的是梁绍生前的一些衣服。
望着墓碑上的两寸小照片,她再也压抑不住,哭出了声。
被淹没在岁月的脸,再次清晰起来,她仿佛再次见到了爱人。
她缓缓蹲下身,额头轻轻贴着石碑,流着泪,轻声喊他:“梁绍……”
“抱歉……我今天急匆匆地过来,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她停顿了很久,心里的委屈愈发浓厚,忍不住哭着向他抱怨:“你怎么就这么一声不吭地走了……一点东西不给我留……还要等我自己去找……”
“我好怨你……我以后一定要年年都缠着你,跑过来烦你……”
要是梁绍还在,他绝对会将他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很小心地拥住她。
可并没有。
到了最后,她连一句话都哭得说不清。
可她真就做到了。
祝念三天两头的就往墓园跑,就算是深夜也去,丝毫不怕什么鬼神邪祟。
因为梁绍会保护她的。
她除了工作,就是去找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梁绍,生日快乐。”
“梁绍,你在海里会不会冷?”
“梁绍,我三十岁了,你可别嫌我老啊。”
“梁绍……”
“我长白头发了。”
不知过了多少年,她已经到了三十三岁。事业有成,生活美满,却依旧是孑然一身,孤独一人。
五点钟,她刚下班,便买了点东西,驱车来到墓园。一步步走到那座石碑前,给他贡了点橘子和玫瑰花。
她依旧是蹲下身,轻轻用手指描摹着照片上他的轮廓,语气温柔。
“梁绍,以前我问妈妈,人死后是什么样的。”
“她和我说,人死后并不是一片虚无,更像是以另一种形态游走在世间。”
“你是不是也在看着我呢?”
说着,她蹲得有些累,缓缓坐下。
“如果是的话,你或许也会和他们一样,希望我向前走吧。”
她勾唇笑了笑:“但我不会。”
“我不会离你更远的。”
太阳的光芒逐渐变得鲜艳,悄然埋在了绵延起伏的山峦中,恍然间,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世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祝念的脸上显露出一丝疲惫,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靠着石碑,低下头。
他什么时候才能再抱抱她呢。
在天边火红的余晖逐渐消失殆尽前,祝念很小幅度地弯起了唇角。
她微微压低了头,只留下一声喃喃——
“我不想当那只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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