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页未完成的夏

　　高中的时光像按下了快进键，尤其是在步入高考倒计时的阴影下。日子被切割成以小时计算的复习单元，试卷和参考书堆满了每个人的课桌和书房。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油墨和咖啡因的味道。

　　然而，无论课业如何繁重，总有一些事情是无法被挤占的。

　　放学铃声一响，林朔和李成瑞总是最先冲出教室的那一批。林朔会直奔家里，因为夏夏总会在那个时间点，搬个小凳子坐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而李成瑞则会先去一趟超市或者糕点店，带回一些适合孩子吃的、新鲜出炉的软糯点心。

　　“爸爸！” “爹爹！”
　　这几乎成了每天傍晚，林家门口最动听的迎接曲。

　　林闫西和许嘉轩虽然享受着初为情侣的甜蜜，但他们的约会地点，很多时候都变成了林家的书房或者客厅。两人并排坐着刷题，中间偶尔会夹着一个好奇的夏夏，用蜡笔在草稿纸上涂鸦。许嘉轩那道情侣手链，有时会被夏夏的小手抓着玩，他也只是纵容地笑笑。

　　李晞和陈昊这对活宝，则成了夏夏的“体能训练师”。他们会趁着周末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带着夏夏在小区花园里玩皮球，或者干脆把她扛在肩膀上“坐飞机”，逗得她咯咯直笑，清脆的笑声能驱散所有备考的阴霾。玩累了，他们就一人一边牵着夏夏的手回家，画面温馨得像真正的一家三口。

　　最安静的陪伴来自陈瑾安和许嘉禾。他们之间那种朦胧的情愫，在紧张的备考期似乎找到了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有时，许嘉禾会在林家弹琴，不是练习曲，而是轻柔的古典乐章。陈瑾安则会坐在一旁，一边看书，一边看着夏夏安静地趴在琴边，大眼睛专注地看着许嘉禾在琴键上飞舞的手指。音乐、书香和这个安静的孩子，构成了一幅无比和谐的画面。

　　他们都很忙，忙到争分夺秒。但他们也都清楚地知道，刷不完的题背后，有一个更需要他们用时间和爱去灌溉的小生命。陪夏夏玩一会儿，给她读一本绘本，甚至只是看着她安稳地睡个午觉……这些看似“浪费”时间的片段，恰恰成了他们高压生活中最有效的减压阀和最温暖的能量来源。

　　高考是通往未来的独木桥，他们必须全力以赴。但夏夏的存在，让他们记得，奋斗的终点，不仅仅是分数和大学，更是一个他们亲手参与构建的、充满爱与责任的未来。所以，再忙，也要抽出时间，回家抱抱那个会软软喊他们“爸爸”、“爹爹”、“姑姑”的小女孩。
　　秋去冬来，香樟树的叶子由浓绿转为斑驳，最后在几场寒风中落尽，只剩下骨骼清奇的枝干，静静勾勒着冬日天空的轮廓。高二上学期，就在这忙碌而充实的节奏中，走向了尾声。期末考试的临近，像是一首渐强乐章的前奏，在校园里弥漫开来，但比起高三那种背水一战的凝重，高二的空气里，更多是一种承上启下的紧张与期待。

　　对于林朔、李成瑞他们八人而言，这个学期是不同寻常的。一个名叫夏夏的小天使，带着她全部的信赖和依赖，莽撞又深刻地闯入了他们的生活，将八个独立的个体，紧密地联结成了一个奇特的“家庭”。学业之外，他们的时间被切割、被填充，多了喂饭、讲故事、哄睡、甚至应对突发疾病的忙乱。这种“甜蜜的负担”无形中锻造了他们，让他们被迫学会了在有限的时间里，更高效率地规划，更专注地投入。

　　考试前一天晚上，林家客厅。
　　夏夏似乎也感知到了某种不同寻常的气氛，格外黏人。林朔抱着她，手里还拿着一本化学笔记，嘴里念念有词地背着元素周期表和化学反应方程式。夏夏就靠在他怀里，小手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像也在努力理解那些奇怪的词汇。
　　“夏夏，爸爸明天要考试，今天要再看会儿书，让姑姑哄你睡觉好不好？”林朔柔声商量。
　　夏夏的小嘴立刻扁了起来，把脸埋进他怀里，用力摇头。
　　刚从自己房间出来喝水的林闫西见状，忍不住笑了：“哥，你就别挣扎了。这小跟屁虫今天算是黏上你了。”她走过来，手里拿着语文古诗文的小册子，“喏，你背你的，我给她讲绘本，互不干扰。”
　　于是，客厅里出现了一幅奇特的画面：林朔低声背着书，林闫西用温柔的语调讲着《猜猜我有多爱你》，而夏夏靠在爸爸怀里，听着姑姑的故事，小手无意识地抠着林朔笔记本的边缘。温暖的灯光笼罩着他们，学习的焦灼与孩童的纯真奇妙地融合在一起，构成了一种踏实而安宁的家庭氛围。

　　与此同时，城市的其他角落，也在上演着类似的场景。
　　许嘉轩和许嘉禾家里，难得的安静。许嘉轩在房间里攻克他的物理难题，许嘉禾则在琴房练了半小时钢琴后，也回到了书桌前，开始复习生物。他们的父母只是轻轻送来水果和温水，并不多加打扰，那种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许嘉禾偶尔会拿起手机，想给陈瑾安发条信息问问她复习得怎么样，打了几个字又删掉，最终还是放下手机，重新拿起了笔。有些关心，放在心里就好。
　　李晞和陈昊正开着视频通话，两人都戴着耳机，各自埋头苦写，偶尔有一方抬起头，对着屏幕做个鬼脸，或者用口型问一句“这道题会吗？”，得到对方一个无奈摊手的表情后，又相视一笑，继续埋头苦干。他们的陪伴，是并肩作战的默契。
　　李成瑞的房间则一如既往的整洁安静。他刚刚结束一套数学卷子的模拟，正对着错题本进行最后的梳理。书桌的一角，放着他和母亲那张唯一的合影。他偶尔会抬头看一眼，目光沉静而坚定。照顾夏夏的责任，让他内心深处某种关于“守护”的信念变得更加清晰和具体。这次的考试，不仅仅是为了自己。
　　陈瑾安则沉浸在历史和文学的海洋里。她喜欢在安静的夜晚，靠着柔软的枕头，就着台灯温暖的光线细细品读那些文字。她会想起和许嘉禾一起练琴的日子，想起他弹奏肖邦夜曲时那专注的侧脸，心里便会泛起一丝微甜的涟漪，然后赶紧晃晃脑袋，把思绪拉回到眼前的复习资料上。

　　期末考试的日子，终于在微亮的晨曦中到来。
　　冬日的早晨，寒气刺骨，呵出的气都成了白雾。林朔和李成瑞在路口汇合，两人都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围着围巾，只露出眼睛。互相点了点头，便一起沉默地走向学校。那种默契，无需过多言语。
　　教室里，暖气驱散了外面的严寒。当监考老师将厚厚的试卷发下来时，整个空间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哗啦声和笔尖划过答题卡的沙沙声，像一场无声的仪式。

　　第一门，语文。
　　林朔拿到卷子，习惯性地先快速浏览了一遍。基础知识部分，字音字形、成语运用，都是平常反复练习过的内容。古诗文默写，考的是《赤壁赋》和《劝学》里的经典句子，他前几天刚给夏夏念过（虽然是对牛弹琴），自己反而记得更牢了。现代文阅读的材料是一篇关于传统手艺传承的散文，文笔优美，情感真挚，题目设置也重在理解和感悟，并不刁钻。最后的作文题是“谈谈‘附近’与‘远方’”，一个开放而贴近生活的题目。林朔想起每天放学回家，夏夏扑过来喊“爸爸”时那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和伙伴们一起带她去公园晒太阳的周末，那些看似琐碎的“附近”的温暖，不正是支撑人们走向“远方”的力量吗？他思如泉涌，下笔格外顺畅。

　　李成瑞在另一个考场，他的感受与林朔类似。试卷的整体难度似乎比预期的要平和一些，没有出现那些刻意为难学生的偏题、怪题。他冷静地审题，清晰地作答，逻辑严密的优势在阅读和作文中得到了很好的发挥。写完作文最后一个字，他看了看时间，竟然比平时模拟考还富裕了十几分钟。这让他心里微微一动，隐约觉得这次考试似乎透着点不寻常。

　　接下来的数学、英语，乃至文科综合/理科综合，都延续了这种“友好”的风格。数学卷子上的压轴题，虽然依旧需要缜密的思维，但解题思路的入口却比往常模拟题更清晰一些；英语的阅读理解文章题材贴近生活，生词量控制得很好；理综的题目注重基础知识的综合运用，没有在计算复杂度上设置过多障碍。

　　十二月中旬，当时令真正步入深冬，北风开始展现出它凛冽的锋芒，街道两旁的行道树早已褪尽铅华，只剩下干净的线条切割着灰白色的天空。就在这样一个清冷的时节，崇德中学的期末考试，比大多数公立学校提前了一到两周，悄然落下了帷幕。

　　作为一所注重效率和特色的私立学校，这种“先行一步”的放假策略几乎是崇德的传统。当其他学校的学生还在题海中做最后冲刺时，崇德的校园已经提前进入了“后考试时代”。

　　最后一场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像是按下了某个神奇的开关，整栋教学楼先是陷入一种短暂的、如释重负的寂静，随即，巨大的喧嚣和活力如同解冻的春水般，从每一间教室里奔涌而出。走廊上、楼梯间，瞬间挤满了兴奋的学生，讨论着假期计划，交换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林朔交完卷，走出考场，深深吸了一口走廊里微凉的空气，那空气中似乎都带着自由的味道。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看向李成瑞考场的方向，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份卸下重担后的轻松。不需要多言，他们随着人流走下楼梯，默契地在教学楼门口汇合。

　　“结束了。”林朔说，语气里是实实在在的松懈。
　　“嗯。”李成瑞点头，嘴角有极细微的上扬弧度。他抬头看了看天色，虽然依旧是冬日惯有的阴沉，但在他眼里，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

　　很快，林闫西、许嘉轩、许嘉禾、李晞、陈昊和陈瑾安也陆续从不同的考场出来，聚集到了一起。这个小团体的汇合，立刻引来周围一些目光——他们八个人因经常共同行动，尤其是围绕着一个叫夏夏的小女孩，在学校里也算小有名气。

　　“解放啦！”李晞张开手臂，作拥抱天空状，被陈昊笑着拉了一把。
　　“崇德这点真是深得我心，能多放半个月假！”许嘉禾雀跃地说，脸颊因为兴奋和寒冷透着红晕。
　　“感觉这次考试……是不是有点太友好了？”林闫西挽着许嘉轩的胳膊，还是提出了那个盘旋在很多人心头的疑问。
　　许嘉轩推了推眼镜，理性分析：“可能学校也觉得高二压力不能一下子拉太满，需要缓冲一下。或者，教研组换风格了？”
　　陈瑾安安静地站在许嘉禾身边，轻声说：“不管怎样，能轻松一点总是好的。”她的目光与许嘉禾不经意间触碰，又快速分开，带着一种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微甜。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一致的感受都是这次期末考试的难度低于预期，仿佛真的是学校送给学生们的一份提前的新年礼物，让大家能毫无负担地开启这个漫长的寒假。

　　“走吧，”林朔打断了大家的议论，他的心思已经飞回了家，“夏夏应该等急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集结号，瞬间将所有人的思绪拉到了同一个方向。是啊，考试结束了，假期开始了，这意味着他们有大量完整的时间，可以陪伴那个他们共同牵挂的小人儿。

　　想象着夏夏看到他们提前回家时惊讶又欢喜的小模样，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温暖的笑容。他们不再停留，说笑着，打闹着，一起朝着校门外走去。

　　寒风吹过，带着刺骨的凉意，却吹不散这群年轻人身上蓬勃的朝气和对即将到来的假期生活的热切期盼。崇德中学门口，他们互相道别，约好明天一起去给夏夏买新年礼物，然后便各自朝着家的方向散去。

　　林朔和李成瑞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脚步比往日轻快了许多。街边的商铺已经开始张贴圣诞和新年的装饰，红绿相间的色彩在灰蒙蒙的冬日里显得格外醒目。节日的气氛，混合着考后的轻松，以及即将与家人团聚的温暖预感，让这个十二月中旬的下午，变得格外美好而充满希望。

　　对他们而言，这个提前到来的假期，不仅仅意味着休息和玩乐，更意味着一段可以全身心投入去陪伴、去守护夏夏的宝贵时光。属于他们的、充满烟火气与温情的冬日篇章，正式开始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