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语梦

　　天地间忽然寂静得能听见露珠坠落的声音。被撕裂的云层缝隙中透出七彩霞光，将整片山谷染成流动的虹霓。沈清梧感觉身体变得轻盈如羽，陆砚之紧握的手传来熟悉的温度，可低头看去，彼此的身躯已逐渐透明，化作无数闪烁的光点。

　　“别怕。”他的声音裹着温柔的灵力注入她四肢百骸。他们脚下突然绽开直径丈余的迦兰巨花，花瓣层层叠叠直冲云霄，每一片都映着他们相拥的身影。那些光点并未消散，而是随着山风盘旋上升，在半空汇聚成两只巨大的彩蝶——一只通体湛蓝缀着金纹，另一只遍身鹅黄流转着银辉。

　　“看呐！”远处传来孩童惊叹的呼喊。村民们举着火把涌向山谷时，正看见漫天花雨逆流而上，亿万朵迦兰花瓣托着两只彩蝶在空中起舞。老祭司颤抖着摘下礼帽：“是花神与蝶仙回来了！”他枯瘦的手掌指向天空，那里浮现出古老的图腾：纠缠的花藤与蝶翼组成圆满的太极。

　　沈清梧感觉意识正在融入更大的天地脉络。她看见自己化作千万片花瓣落在田间劳作的农人肩头，钻进牧童吹奏的竹笛孔洞；陆砚之则成为掠过稻田的微风，将药香送往每一户窗棂。他们的笑声回荡在云端，惊起林间栖息的夜莺，那些鸟儿振翅飞向银河，羽毛抖落的星尘变成了夜空中的萤火虫。

　　白衣女子站在古庙残垣上阖拢油纸伞，伞面银铃发出清脆的长鸣。她望着空中纠缠的花蝶图腾微笑：“终于完成了最后的转化。”她抬手招来一壶新酿的梅子酒，斟满两个青瓷杯放在供桌上。酒杯边缘立刻爬满嫩绿的新芽，开出带着晨露的小花。

　　暴雨突至的那个夜晚，放牛归来的老汉看见山谷上空悬浮着发光的花舟。船头站着对衣袂飘飘的璧人，男子腰间玉佩叮咚作响，女子发间的小花永远娇艳。他想揉眼细看时，花舟已化作流星划过天际，身后拖着长长的星尾，坠入紫金山深处。次日清晨，山民们在药王谷发现了新开的温泉，水面漂浮着鹅黄色花瓣，蒸腾的水汽里隐约传来编钟般的乐声。

　　每逢月圆之夜，总有年轻男女对着山谷许愿。他们说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在花海中起舞，男子的笛声混着女子的歌谣，能让枯萎的玫瑰重新绽放。有个书生考中状元后专程回来还愿，在当年相遇的老槐树下挖出一个陶罐，里面藏着半块蝶形玉佩和一朵永不凋零的鹅黄色小花。他将玉佩埋回树下时，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清越的鸟鸣——那是两只蓝翅金纹蝶正衔着并蒂莲飞过。

　　百年后的清明雨纷纷扬扬，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妪颤巍巍走进山谷。她鬓角插着鹅黄色小花，手中提着褪色的花瓣项链。突然一阵暖风吹过，无数花瓣托着她银白的发髻旋转上升，前方走来个背着药篓的老者，腕间缠着磨得发亮的蝶形玉佩。他们擦肩而过的瞬间，满山迦兰同时绽放，惊起漫天带着金粉的蝶群。

　　后世史书记载：大启明乐年间，金陵城郊现双蝶绕花奇观，士人皆言此乃花神与蝶仙眷侣显圣。民间流传着首童谣：“鹅黄朵儿压鬓边，蝶翼轻振越千年。若问真心何处觅，山河万里共婵娟。”每逢花朝节，少女们总要在发间别朵鹅黄色小花，少年郎们则佩戴蝶形玉佩，祈求像那对神仙眷侣般情比金坚。

　　如今你若在晨雾未散时走进山谷，还能看见两道模糊的身影在花海中漫步。他们时而化作追逐嬉戏的彩蝶，时而变作依偎着看云的老人。每当山风吹过，就有带着药香的花雨簌簌落下——那是他们留给人间最后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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