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的野犬少年

　　叶子洛与王畅约好了时间去了关押地址。铁栅栏里的水泥墙没有温度，就像叶子洛的心情一样毫无生气。三人随着狱警的安排坐在窗口处耐心等待着，不一会儿到了家属探望时段。

　　一排穿着统一着装的男人们看着玻璃窗外的家属，有的笑脸盈盈，有的哭丧着脸，有的不言不语，排队坐下拿起电话开始计时交流。

　　最后一个出来的是叶华，光头，身形瘦弱。叶子洛三人早就看见他了，慌忙坐下拿起电话示意他快些坐好，有要紧的事要说。

　　沈慧见了叶华先是无言呆滞了两秒，再是泪流不止，叶奶奶在一旁一直哭泣，心态平和好好说话的就剩叶子洛了。

　　叶华看到沈慧的时候两眼瞬间瞪得像见了鬼一样，看到叶奶奶在一旁哭泣才缓和了表情。他已不认得叶子洛，拿起电话沈慧先开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华更惊讶，“原来你好好的，我以为你不在了？”

　　沈慧：“到底怎么回事？”

　　叶华：“这里打电话有些事情不太方便说，下个星期我就出狱了，看到你我就放心了。”

　　沈慧不清楚狱中的规定，依着性子追问，“你跟我说清楚啊，到底怎么回事？”

　　叶子洛见沈慧的情绪开始激动，两边接电话的家属时不时转过头来投射出嫌弃的目光。

　　叶子洛赶忙拍了拍沈慧的肩膀，“妈，别问那些了。”时间有限，叶华眨了眨眼示意叶子洛把电话接过去。只听叶华说，“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和奶奶，你都长这么大了，爸爸......对不起你......”前一句话对着叶子洛笑着说，后一句话声音低沉放缓速度，哽咽着说。

　　“爸爸，你放心吧，家里一切都好。下周我来接你回家。”

　　叶华听到叶子洛说接他回家这话时，心里咯噔一下，嘴角微微发颤，“哎......好......”

　　最后，叶子洛把电话递给了叶奶奶，叶奶奶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拿着话筒一直哭个不停。这么多年日思夜想的儿子终于见到了，叶华安慰，“妈，您别哭了。我就快释放了。以后我再也不犯事了，回家好好孝敬您，给您养老，别哭了！”

　　叶奶奶拿着电话筒直点头不说话，嗓音浅浅地带着哽咽声。时间很快就到了，叶华电话还没来得及挂，电话已经统一忙音。

　　听不到玻璃里面的人在说什么，家属们看着他们又排着队整齐地离开。

　　这一刻，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是叶子洛。

　　一周后叶华出狱，叶子洛准备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单独包了辆车在监狱侧门外等候。

　　下午两点，家属们看到有人出来赶忙迎上去接他们出狱。叶华最后一个出来，那如释重负的神情叶子洛一辈子都忘不了。眼前的中年男人没有了从前的意气风发，哪里还是当年白手起家的老板，怎么看也不像说过“做人不能失去从头再来的勇气”的叶华。

　　他一言不发低着头，说不出的尴尬。

　　叶子洛能够感受到作为父亲的窘迫和难堪。

　　“爸，我给你买了新衣服，先找个地方洗个澡。奶奶在家做了你最爱吃的红烧肉，我妈在家等你。”

　　叶华听后抬眸，眼眶湿润，“阿洛一定恨爸爸吧？”

　　叶子洛摇摇头，“我相信爸爸一定有苦衷，不然不会发生这种事。”

　　叶华拍了拍叶子洛的肩膀点点头。跟随叶子洛的安排回到了桃花源，沈慧和叶奶奶一见立马笑了，没再多言。一家人难得团聚，谁也没提叶华的事，沈慧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不想让叶奶奶了解太多。

　　家里只有两间卧房，叶子洛在大堂屋里打了地铺。

　　夜深人静时，叶子洛还没睡下，走到院子里，看着夜空的月亮和满天的星星回想着小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是和程少桢一起睡大的。

　　在桃花源，他的床就是程少桢的床，程少桢的家就是他的家。这次离家出走回到桃花源，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在桃花源。

　　孤枕难眠的叶子洛相思成灾，凌晨三点，他拿起手机换上了原先的电话卡，一开机全是程少桢的未接电话和微信.......

　　叶子洛打开99＋微信，他一条一条看过去以此来缓解对程少桢的思念。

　　“阿洛，你在哪？”

　　“阿洛，我已经和爸妈坦白了我们的事情，我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你回来好不好？”

　　“阿洛，你为什么一声不吭就离开我？”

　　......

　　再往下翻翻，发现是前两日的日期：

　　“阿洛，我知道你不想见我，可我还是想让奶奶告诉你，我回桃花源找你了。”

　　“阿洛，为什么这么久了，你的电话还是打不通？”

　　“阿洛......”

　　“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叶子洛的心隐隐作疼，翻到最后一条信息：

　　“别说谎！告诉我，还爱我吗？”

　　看完所有的信息，叶子洛还是没忍住，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被子里无声地哭泣着。抽泣了几下后编辑了短信：我爱你又能怎么样？

　　打完了一行字又迅速清除，又打开程少桢的头像看了看，他的个人资料没变，和以前一样不发朋友圈。叶子洛看了看后关机又换了号码，沉稳睡去。

　　第二天清早，沈慧问叶子洛，“昨天夜里怎么在哭？”

　　叶子洛匆忙洗漱假装没听见，他赶着去村委会喝了几口白粥就走了，有意避开沈慧的问话。

　　夏秋一见叶子洛就笑得合不拢嘴，“叶子洛来了，真是双喜临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叶子洛本以为是招商工作有所进展，泡了杯茶刚坐下屁股还没热乎，就听夏秋报喜，“我告诉夏逸涵说你和程少桢闹分手了，他说这两天回国来看看你。”叶子洛刚喝了两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呛得直咳。

　　“这是怎么了？咳成这样？”夏秋打住，没再继续说下去。

　　叶子洛站起来收拾了一下，苏甜进来了，一见叶子洛就招呼，“叶老师早上好啊，今天这么早就来了。”

　　叶子洛点头，心道：这夏逸涵该不会是真的吧，这都多少年了，对自己还这么执着？

　　苏甜播放好了音乐，夏秋却批评了她，“大清早的，放些振奋人心的快节奏，情歌就别听了，听多了打瞌睡。”

　　苏甜转头看了一眼叶子洛，嘟囔了句，“这可是叶老师听的曲库啊。”

　　夏秋一听笑了，“哎，不就失恋了嘛，不过很快就要恋爱了，听节奏欢快一点的歌曲也显得喜庆啊。”

　　苏甜听得迷糊，播放完侧身来到叶子洛办公桌旁问，“叶老师，这么快又有对象了？谁啊？”

　　叶子洛刚被呛得咳嗽好了些，这会儿又被莫名其妙的瞎问一通，差点没咳出来，温声了句，“没有的事，不要乱说。”

　　夏秋拿着一本名片夹，“哪有乱说。”坐在办公桌上吩咐苏甜，“你去张大娘家看一下她家的院子，有人举报在扩建，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苏甜收到命令便走了，这时，夏秋才对叶子洛坦白，“叶子洛啊，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后悔，当年那一巴掌把我哥的姻缘就这么打掉了。这些年都是一个人，你说他怎么就那么死心眼。正好，你不是和少桢分手了嘛？我哥也有机会了不是？”

　　叶子洛一听，脸一僵。

　　夏秋喝了口水，“这次可得给我面子，跟我哥见一面。”

　　叶子洛心里像被打翻了什么，不是滋味：这不是书记嘛，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像在说媒要他相亲似的。

　　夏秋见叶子洛不说话，拿出手机递到叶子洛面前，“看他现在的样子。”

　　眼前照片上俊美的轮廓，清秀的面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没多大变化，成熟了许多，气质还是那么温和。

　　夏秋见叶子洛的表情微微一笑，“你还没我哥的联系方式吧？”

　　“没有。”

　　夏秋收回了手机，点开联系人，“要不，我推给你？”

　　“他不在国内，我们也没什么交集，再说已经很多年没见了，还是不要了。”叶子洛赶忙推辞。

　　夏秋叹了口气，“好吧，还是等他回来了自己跟你说吧。”又转移了话题，“听你奶奶说，你爸妈都回来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嘛？”

　　“嗯，我妈现在可以正常对话了。至于我爸，还有很多事情不太清楚，他们以后的安排，我想缓两天听听我爸自己的想法。”

　　“也好，其实我眼下倒有个不错的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什么不错的想法？”

　　“你知道程少桢的外公外婆以前是看守鱼塘的，现在塘主都在投资做水产，桃花源的水产发展的不错，目前已经在筹备螃蟹养殖技术的培训了。”

　　叶子洛这才想起来，“我回来这段时间的确没看见程婆婆和程外公？他们还在看守鱼塘？”

　　“程少桢没有告诉你吧！”

　　叶子洛摇头，夏秋又说，“现在老两口已经在螃蟹养殖场工作了。”望着一脸懵然的叶子洛，又道，“本来想晚点再说的，你刚回来很多产业不熟悉，但眼下你父母也回来了，我就不得不跟你说说这些具体项目的开发和进展了。”

　　叶子洛点头。

　　“目前桃花源开发的旅游业是最难的一项，其次是文创出品，这是一项产业链，已经有投资商在筹建工厂。水产业在扩张产业户，眼下有几个合作的，明年张彬也会回来承包这一项，但只能在市区这些地方销售，我想着能够卖到更远的地方去。等这些项目都已步入正轨再正式推行民宿项目，目前还没有计划。你看，你父母年轻时在外面闯荡过，对于这项目应该有好的意见，你可以回去和他们谈谈。”

　　叶子洛听闻完全傻了眼，半晌问道，“夏秋，现在桃花源已经在开发做这些项目了吗？”

　　夏秋点头，“是的，我今天本来想亲自去和你父母商量的，但下午要去一趟市里开会，过两天回来。这里只能让你先暂代一下了，另外，我哥这两天就到，如果我没有回来，你要接待一下。没问题吧？”

　　叶子洛心里纳闷：几个意思？暂代？还要接待夏逸涵，哦不，接待外交官？一时语塞，不知所措。

　　正思索着沈慧来了，进门就喊，“阿洛，阿洛。”

　　叶子洛以为沈慧是不是又哪里精神不正常了，赶忙跑到门口。

　　沈慧站在门口看见夏秋问，“这位同志，请问我家叶子洛在这里做什么工作啊？”

　　叶子洛在这里已经帮忙好些时日了，自己还没整明白做的是个什么工作，沈慧却来问了，可见，沈慧的精神比叶子洛还正常。

　　叶子洛先是望了望夏秋，后是尴尬一笑。

　　夏秋连忙过来迎着沈慧坐在会客的木凳上，笑脸盈盈，“是婶婶啊，叶子洛在这里您还不放心吗，这不是叶子洛刚回桃花源嘛，我寻思着让他先熟悉熟悉咱们桃花源的街坊邻居的大小事务，算是我的助理吧。”

　　沈慧问，“我不是听说你这儿有个大学刚毕业的文员吗？我们家叶子洛没抢别人饭碗吧？”

　　夏秋哈哈一笑，“婶儿，你真逗。叶子洛怎么会抢别人饭碗呢！真要这么说，那咱们就先说道说道。叶子洛既然回来了，肯定能为桃花源发展做贡献的，目前需要他的那个项目还在筹备中，暂且呢，帮我一点小忙。”

　　“什么项目非要点名让我家阿洛做啊？”

　　夏秋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严肃介绍，“桃花源名创文艺产品的设计师。”

　　沈慧淡淡一笑，“阿洛，你爸说他想抽烟了，你去买了送回去，顺带点酒，我还有点事要向这位同志打听。”

　　待叶子洛走后，沈慧立马冷脸，“我想知道一件事，书记不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

　　夏秋一怔，“婶儿，您这是？”

　　沈慧抬眸一瞥，“这桃花源项目的开发商到底是谁？”

　　夏秋不曾想叶子洛口中精神失常的沈慧竟是如此精明，开口只问核心问题，不知所措。

　　沈慧见夏秋不语，追问，“你一直在怂恿叶子洛在这里工作，还要他以后负责某些项目，你怕是不知道叶子洛身体不好这件事吧？”

　　“他怎么了？”夏秋的确不知道。

　　“但凡你要知道他有心脏病就不会留他在这里。我猜是有人点名让他做的吧，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人是秦二爷，目的是让叶子洛以后成为桃花源的名人，对吗？”

　　“不错，这对叶子洛来说不好吗？”

　　沈慧诚然，“秦二爷把叶子洛当成了他赌博的筹码，可他是我儿子，我只想他安稳一生，怎么会看着他被别人利用呢？”

　　夏秋从夏逸涵那得知了叶子洛的身世，但不是很确定，此刻沈慧一番言论反倒证实了，但沈慧说的筹码，这一点夏秋确实不知道。她毕业论文是以乡村建设和发展研究为方向，导师看中了夏秋的聪明才干介绍给了秦二爷认识。

　　夏秋有今天是秦二爷的栽培，沈慧说的这一切让她摸不着头脑。一直以为秦二爷在背后支持她是出于对她的欣赏，秦二爷对叶子洛的关注度极高，但从没想过是因为顾氏。

　　夏秋心里一咯噔，反问，“婶儿，秦二爷和顾氏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沈慧一听惊了，“你连顾氏都打听到了，真有能耐！这事没几个人知道。”

　　夏秋回答，“只有我知道，我也好奇为什么叶子洛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如果你一出生就被当成垃圾一样丢进垃圾桶，让你自生自灭。你还想回去吗？”

　　夏秋瞬间不淡定了，叶子洛竟有这样的父母，“婶儿，为什么你这么清楚？那秦二爷到底是什么人？”

　　没等沈慧回答，叶子洛进来了，“妈，奶奶说今天在院里盖个活动房临时住，您觉得怎么样？”

　　夏秋先开口，“叶子洛，早上跟你说的事你们可以商量一下，直接选地方建民宿现在不就有地方住了吗？”

　　沈慧转头看向叶子洛，“什么民宿？”

　　“是新开发的项目，暂时没人做，你和爸可以尝试一下，我觉得可以，因为我妈一直都是个有品味的人。”

　　夏秋不再说话，看了看腕表，“婶儿，要不您回去和叔叔商量一下，这样有人起个头，我也好张罗下去开展工作。还有......叶子洛的事我知道了，以后有什么问题我提前跟您沟通，这样行吗？”

　　“好，那我先走了。”

　　叶子洛在沈慧走后追问，“夏秋，你跟我妈说什么了？”

　　夏秋笑道，“说给你介绍对象的事呗，能有什么事。哦，对了，你不是喜欢男人嘛，顺便就把我哥介绍了一下。”

　　叶子洛脸颊瞬间晕红，没想到当面被人说出喜欢男人这件事还挺羞耻。

　　夏秋正拿叶子洛打趣笑得起劲，苏甜回来了，汇报工作后看到叶子洛脸红，小声说，“叶老师，您这是怎么了？真的恋爱了，记得发喜糖给我吃啊。”

　　“没有，瞎说什么呢？”叶子洛忙解释。

　　夏秋临走还嘱咐苏甜来人了记得开间上好的酒店报销，叶子洛心里明白这个人指的是夏逸涵外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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