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煦

作者:九州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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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茶灼(增修九百字)



      悬崖边。

      殷榯与桓宣的人马对峙,刀光血影,生死肃杀。刺客们一个个皆身着黑衣,如黑潮推涌过来,团团围住南安王。

      死生一线间,殷榯杀出重围。

      他气势凛然,身手轻灵,剑身明明不过是轻晃似飞羽,力道却有千钧之重,接招的人在撞击间像后猛退,几乎止不住势。

      黑影一个一个倒下。

      其中一名黑衣刺客,与殷榯对视之时,狠戾的眸色有一刹那间的茫然,紧接着,乍起的杀意。

      那是看见仇敌的眼神。

      殷榯立即明白过来,眼前这名高大的男人,是六年前在县城中刺杀朱煦的黑衣人。

      那会他始终有个巨大的疑问。

      为何有人要刺杀一个不过七岁的小娘子?

      当年赵辉急着结案,草率认定刺客将朱煦误认为慈安郡主,然而殷榯很清楚,这一点都说不通。

      慈安郡主与朱煦长像差异甚大,而黑衣人下手时没半点犹豫,就好像他很肯定要杀的人是谁。

      现在,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黑衣刺客是桓宣派来杀朱煦的。

      然而,这又是为何?

      难道,桓宣知道事情的真相?知道朱煦并不是谢蕓?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杀朱煦的动机。这其中,必然有更大的秘密藏在后头。

      殷榯目光如炬。

      今日,他必定要取黑衣人的性命,"成风,将殿下护送至安全之处。"

      "司尉大人,那你呢?"

      "我要,断后。"殷榯一字一字地道,本来冷冽的眸色,已经变成鹰隼那般犀利。

      黑衣人必须死,以绝后患。

      而他,已不是当年那个屈居下风的少年。

      南安王虚弱地被带走。

      苍茫冬雪,万籁俱寂。

      两人的刀剑毫不留情相击,发出铮铮的刺耳声响,窒息,激烈,瞬息万变,稍有差池,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风声呼号。

      黑衣人倒下。

      殷榯收剑,动作并不顺畅。

      搏击间,他腰际被刺伤,坐在树下顺气。

      当年的黑衣人再现,他突然很想确认小娘子的安危。略止住腰际的血,迅速换了干净的衣裳,便驱马赶至殷府,下人却说小娘子去了县城。

      殷榯策马,在县城里找到殷家的马车,急急下马,大步跨入马车里。

      他动作太大,以至于腰际的伤口裂开了些,血液顺着袍子落下,渗入厚雪。此时,朱煦与草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殷榯瞪着红珠子似的血。

      来不及了,他听见她的啜泣声。

      -

      草萤将车帘拉开。

      阴暗的马车里,青年高大的身影几乎霸占了车里泰半空间。

      殷榯低沉的声音唤回朱煦的意识。

      "煦煦,哥哥没事,别哭了。"

      朱煦摸了摸脸颊,不知在何时她泪流满面。撞见血滴的一瞬,她脑中空白,直觉是殷榯被敌军追杀躲进马车中。

      "哥哥……"朱煦怔怔地喊。

      "外面冷,快上车。"

      殷榯来到车门边,伸出长手托住朱煦的腰身,阶梯高陡,稍有不慎便会采了空摔下去。可他的手极其有力,力道控制的恰好,不重也不轻,朱煦被他托着时心很定,一点都不怕。

      坐定后朱煦视线还是盯在地上的血,可她不敢问殷榯。

      青年看出她的不安,扯谎:"我没受伤,那不是我的血。"

      朱煦不放心地检查他的身子,拉扯衣袖,轻拍他修长的腿。

      殷榯不改神色。

      审视的目光来到他的胸襟,朱煦以眼神示意他拉开:"还有这里。"

      殷榯没有反应。

      小娘子很坚持,干脆直接自己动手,拉开他的襟口,就算是严冬,殷榯仍是一件外衣加一件里衣,堪堪两件轻简的衣裳,朱煦很容易便触碰到他的胸膛。

      马车里倏地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哥哥的锁骨架很突出,很宽阔,肌肉也很结实,胸口上有少许伤痕,这些年他一定吃了很多苦。

      朱煦一面检查,一面想。

      殷榯垂下眼眸。

      小娘子扫过肌肤,细嫩的指尖像羽毛。

      她的睫毛似乎又更长了,很轻,很灵动,很像林子中飞舞的小蝴蝶,煽动的时候不时磨蹭着他的下颔。

      他手掌按住她,轻声道:"好了。"

      朱煦淡淡定定地将他的衣襟拉好,神色还是不放心的样子,小手竟往他腰际探去。

      殷榯脸色微变。

      霎时间,马车出发,大力晃动。

      朱煦整个人摔进殷榯怀里,青年长年习武,骨架与肌肉都来比常人壮实坚硬,朱煦脑袋撞的发晕,干脆紧紧搂住他的腰。

      殷榯忍住痛意,连眉角都不曾皱半分。

      一会,朱煦笑出声,懒懒地倒在他身上,毫无扭捏地笑,好像许久没开怀笑过一样。

      哥哥没受伤,若身上有伤,她方才一撞他早嘶出声了。

      看她笑,殷榯松口气。

      小娘子素日懂事体贴,唯独在受伤这件事比谁都还执拗,不容他马虎带过,现下他遮掩过去了,不过她心思聪慧,与他一同长大,太熟悉他细微的反应,纵然她一时没发现,事后会仍旧感应到什么。

      与其让她胡思乱想,不如还是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不过,受伤的事他仍是要瞒的滴水不漏。

      "桓宣派刺客追杀南安王,赵将军出动一队人马救他,我是领头的司尉,你看到的血,是从我剑上流下来的,事发紧急,我来不及抹去。"

      朱煦默了声。

      那年南安王与慈安郡主像民间兄妹般拌嘴,以及与殷榯对剑时的意气风发,她印象犹深。

      "殿下还好吗?"

      "我将他送到安全的地方了。"

      殷榯言简意赅,省略南安王被追至悬崖边的惊心动魄,以及他被刺客围攻,命旋一线的激荡过程。

      朱煦叹声:"那就好。"

      她隐约感觉得出来,新的大魏皇帝司马霍不是个仁厚的君主,南安王并非没有机会能翻盘,可他主动投降,为的就是不要将国运被战争内耗,令百姓受苦,可桓宣仍旧要追杀他,有失仁德。

      不过,朱煦稍想一下,注意力便转移到殷榯身上。

      "哥哥这次能在家里待多久?"

      殷榯道:"战事结束,政事底定,孙大人令大军休沐一个月。"

      朱煦杏眸顿时泛出光芒,搂住殷榯的手臂。

      殷榯沉默。

      半年前见到她时,她还圆圆滚滚的,不过数月,她身子却像抽风似地长大,肉肉的胳膊变细了,圆嘟嘟的脸颊也消风了,不再稚气,而是……

      亭亭玉立,巧笑倩兮。

      殷榯看向车外的落雪,冰花纷飞,人间一片凝白,雪能掩盖一切。

      "上次给你的功课,你做完了吗?"

      朱煦:"……"

      她干笑:"哥哥才执行军务,回府先好好休沐……"

      殷榯瞥了她一眼:"我不累。"

      朱煦喔了一声,蔫头耷脑,托腮看着外头一幢又一幢飞逝而过的屋舍。

      两人沉默一阵。

      "做完功课,我带你出游。"

      半晌,殷榯忽然道。

      朱煦彷佛被喂了一口苦菜,又被递了一颗甜糖,转过身来,唇角泛出甜净的笑意。一时间,马车里都被她的笑容照的亮堂。

      "你不问我带你去哪玩?"

      朱煦的眸子明亮,声音很娇很软。

      "只要能和哥哥出游,去哪都好。"

      柔柔的嗓音,嘴沾了蜜似的,别的小娘子说出来不免有讨好的意味,偏生她面容诚恳真挚,娇婉动人,连车外的四名部曲听的心都要酥了。

      有妹妹的想起妹妹的好,没有妹妹的祈求下辈子能得老天赏赐一个可心的妹妹。

      车痕一路迤逦。

      千山鸟飞绝,人踪不灭,笑声不减。

      -

      殷府。

      殷东山夫妇与三爷夫妇于厅堂,正议论小辈们的婚事。

      仓家的仓振与殷怀叶这些年相处融洽,志趣相投,一个家里藏书万卷,一个嗜读甚至能写书。

      两小无猜,绕床青梅。

      然而殷东山扛着殷大爷的托孤,不敢就这样把殷怀叶许配给仓振。

      仓家除了万卷竹简帛书,什么都没有。那些孤本,若拿去外头喊价,一卷一金也会有人要。

      可读书人自有风骨,一卷藏书都舍不得卖。

      刘铖笑骂殷东山当年也是穷小子一个,她家世显赫,不也看中他的才华,不顾家中反对下嫁给他,怎么轮到他作主时,却反倒计较起家世,嫌弃仓家配不上九娘。

      殷东山感慨道:"咱们阿瑶与王家结亲,那是多么高的门弟阿,我自己的女儿高嫁,我怎能低嫁大哥的女儿!九娘他爹娘不在了,我们要替她好好挑选夫婿才是,如此才对得起大哥的嘱托!"

      三爷劝说:"七娘心气高,要她低嫁那是万万不可能,可九娘不一样,她成日捧着书,仓振虽穷,可与她有说不完的话,四弟放宽心,这样的夫妻将来感情差不到哪里去。"

      殷东山天人交战。

      三爷压低声音,意有所指:"二哥与二嫂便是心意不通,性格差的太多,才会成日吵架,你要九娘将来也过这种日子吗?"

      刘铖频频点头。

      三夫人不插嘴表达意见,只听。不过,从她的神情来看,她应当是赞成殷仓两家的联姻。

      朱煦与殷榯在廊道间听见大人们的对话,两人伫足,朱煦与他交头接耳。

      "哥哥,你也觉得门当户对比较好吗?"

      小娘子轻扯青年的衣袖。

      殷榯神情平静。

      他没想过这问题,因为他将来不会娶妻。一个长年在沙场,不知何时会死在敌人剑下的的男人不该耽误女子一生。

      不过若是问他希望自己的妹妹嫁给什么样的人,他并不反对她嫁给仓振。

      他曾看过两人私底下相处。

      殷怀叶与仓振眼里只有彼此,像两只小书蠹般讨论书册,一室流光,斐然静好,彷佛外面如何喧腾,他们俩都不改共同志趣。

      妹妹嫁给他,他放心。

      "阿叶喜欢谁想嫁给谁,都由她。"

      "那哥哥呢?如果不是被迫与谢家联姻,你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朱煦笑着问,貌似随意。

      殷榯没有回答。

      月影照的红窗微明,庭院的红山茶与白梅竞相花落,一片一片的花瓣无声铺满一地。

      眼前的小娘子,与多年前在谢府中递给他一盏茶水的小女孩,身影重叠。

      她问他,他想娶什么样的女子?

      朱煦侧眼看向殷榯线条冷毅的脸庞,哥哥迟疑了,迟疑很久,眼神有些苦涩。

      她想,他一定不可能在她面前承认他喜欢的是谢府的小婢女,否则叫她这个正牌未婚妻情何以堪?

      然而他也不可能谎称自己想娶她,因为他心悦的就不是她嘛,不打紧,她会推她一把。

      朱煦直白地道:"哥哥与谢家的婚事是被迫的,将来若有心仪的女子,告诉我,我会与哥哥解除婚约。"

      殷榯诧异,俯身看着她。

      寒风吹拂,小娘子被冻得脸色泛红,软茸茸的狐毛衬得她天真烂漫,她不时对着空中呼气,看见白色的烟雾时,她眸光鲜俏,对着殷榯嫣然一笑。

      他看得一时出神,僵硬地嗯了声。

      朱煦当他同意,流转的目光转向鲜红似血的山茶花,

      此时,殷东山看见他俩,高声喊,

      "正巧你们两个在,过来一块听。"

      两人走了过去。

      四位大人一同看着他们,眼里有着明昧不明的笑意。朱煦有预感殷东山即将宣布一件大事。

      殷榯行礼。

      殷东山缓缓道:"再过一两年,煦煦便要及笄了,子季今年也十六了,老大不小……"

      他顿了顿,轻咳一声,目光看向刘铖,后者失笑,替他把话讲完。

      国泰民安之时,女子通常及笄才嫁人,然而战祸之时人丁凋零,不少民间百姓在女子第一次月信来后,便行敦伦之事。眼下虽看似政局平静了,可殷榯经常不在家,难保有什么万一,为免夜长梦多,他们几个大人做了个决定。

      刘铖带笑的目光看着两人。

      "你四叔的意思是,不必等到煦煦及笄,趁这一趟六郎回来,就把婚事办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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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天前 来自:中国台湾
    工作太累了,没办法好好思考剧情,12/10暂停更新 抱歉~


    年底工作忙 最近都是晚上九点更喔(周一到周五)
    作者加精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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