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长宁

　　行商抬头望了一眼顾晏清，只见他的拳头狠狠的砸在墙壁上，鲜血淋漓。“将军？”行商疾呼出声，站起身来，就要看顾晏清的伤势。

　　顾晏清没管自己的伤势如何，而是郑重其事的命令道。“这几日跟踪好萧焕，若他和宁府郡主宁棠真的有牵扯，立刻来报。”

　　“是。”

　　“姐姐今日真是有雅兴，怎么想起来出门了？”宁柔守在李长宁出府的必经之路上，扇着扇子满脸不屑。

　　“用了这些阴损的手段拿到的管家之权，你不在家好好耍威风，真是稀奇！对了，我想起来了。姐姐你现在可是红人啊！圣京中多是俊秀的公子，给你递帖子，你今日又要私会哪家的公子啊？”

　　一句话百转千回，说的很是难听。李长宁上前半步，她比宁芷高半个头，气势上逼得宁芷不断后退。她刚抬起手，宁芷缩回自己的脑袋，用手挡住。

　　“你，你不能打我。父亲说了，如今我依旧是上了皇家玉牌的郡主。”

　　没有预想中的疼痛，宁芷抬眼只见李长宁伸手拭去她肩膀上的落叶。“妹妹想什么呢？姐姐爱护你还来不及，怎么舍得打你。”

　　宁芷看着面色和善的李长宁，眼中的恐惧越来越重。她能感受到自己肩膀上的骨头都要碎了，拼命挣扎却是一点用都没有。

　　李长宁笑意越来越深，眼中却是一丝温度都没有。“妹妹，姐姐呢，今日有事要处理，你我之间来日方长。”

　　华贵的马车行驶在圣京的街巷中，直到一个雕梁画栋的茶楼前才停止。春草刚掀起车帘，便见萧焕主仆等在茶楼门前。

　　“我来接你家主子下马车。”

　　春草赶忙跳下来，给自家小姐让位置，心中却不断的嘀咕。小姐的身手，虽是比不上青商姐姐那般出神入化，但下个马车这般简单的事情，小姐还是做得到的。

　　萧焕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伸出胳膊横在身前。李长宁缓缓将手放在萧焕的胳膊上，正要下车之际，马儿却像是发疯一般，轮换着跺动前蹄，马车也跟着晃动。李长宁刚要借巧劲下来，便被萧焕揽着腰抱起来。

　　李长宁隔着帷帽瞪了萧焕一眼，他虽然看不见，但仍是感觉到炙热的目光要将他烧穿。萧某人自然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立刻将李长宁放了下来。

　　帷帽坚硬的帽沿重重的磕在萧焕的额头上，他还能听见李长宁不满的威胁声。“再敢不经过我允许就搞这些小动作，腿给你打断。”

　　萧焕低下头压低声音，笑着回答道。“不敢了，不敢了。”

　　就在二人上楼之际，一闪而过的白光，直奔萧焕的脸颊呼啸而来。萧焕见状，推了李长宁一把飞身躲过。按照萧焕的预想，李长宁应该是贴在楼梯上站定。

　　哪知外表富丽堂皇的茶楼，内里却是年久失修。李长宁的后背撞在楼梯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人就跟着楼梯，一起跌向一楼。围观的茶客皆是道喜一口凉气，这个姿势脑袋直接砸在地板上，非死即残啊！

　　就在众人都在可惜，如此曼妙身姿的女子，将要香消玉殒之时。茶楼的厅堂内，最边上一身着紫色劲装的女子，迅速掠过众人。她闪身飞起，在大厅的茶桌上稍稍借力，便将李长宁稳稳的打横抱在怀里。

　　直至蒋炎青将李长宁安稳的放在地面上时，她才得出功夫看向二楼处的始作俑者。“你是何人？竟敢在天子脚下闹事！居然还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不速速显露真容。”

　　说着，蒋炎青就要上楼。她受长宁长公主提拔，做到就是维护圣京安定的职责。此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她定要他好看。

　　未到跟前，蒋炎青面前就突然冒出一个长相普通，身形瘦小的男子。他也不说话，撩开自己腰下最外层的衣料，露出里面寒光凛凛的铁牌。

　　蒋炎青看了一眼牌子上刻着的顾字，瞪大双眼，顿时愣在原地。她望着楼上那个黑衣蒙面的少年男子，眼中满是震惊。好半天，她才像找回自己的舌头。“我虽不清楚阁下是谁？但你既跟羌国的五殿下有仇，那报仇时便要认准人，如何迁怒其他无辜之人。”

　　蒋炎青来圣京的时间比公主府内的那些幕僚都要晚，但长宁公主，羌国质子萧焕，以及面前这个疑似顾小将军的爱恨情仇，她也是听说一些的。

　　长宁公主打小便有一个爱好，就是在身边养美貌的少年。顾小将军，五殿下，裴相，这些都是出了名的，还有一些蒋炎青便不可知。原以为长宁公主会纳其中一人做自己的驸马，谁知最后却是沈沛舟独得美人芳心。

　　世人皆说长宁公主阴狠毒辣，放荡形骸，蒋炎青却觉不然。男子可以拈花惹草，三妻四妾，时常还去别处偷腥，却要求女子一生为他守节，名声稍有不慎，便会落得个身死异处的下场。总之，只要是男子，怎么做就都是有理的。

　　蒋炎青见的例子实在太多太多，男子剥夺女子生存的处境，不让她们知礼法学识，把女子当成一个物件送来送去。若不是长宁公主下令，让每个村落女子受学之人不得少于男子一半，她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被那畜生吃绝户之后，还可以闹到圣京，她也永远不会知道自己还有这般广阔天地。

　　顾晏清倚靠在二楼雅间的门边，抱着双臂，一脸嘲弄的看着大厅的萧焕以及李长宁众人。“说完了，那便滚吧！此处不欢迎诸位。”

　　“凭什么？你是这家店的主人吗？如何能往外赶客？”李长宁按住帷帽，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就要找顾晏清理论。“还有你方才差点伤到我，难道不应该向我道歉吗？”

　　顾晏清不屑的看着堂下女子，厌恶之色透过面具都溢出来。“呵！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听我的道歉。”

　　若是寻常女子，顾晏清不会如此刻薄。可她是宁远尧的女儿，是那个买通敌国，出卖将士的畜生的女儿。顾晏清没当场结果了她，已是遵从公主的教导。

　　萧焕听见顾晏清作死的言论，不禁在心中为他点上一排白蜡。等着吧，今日你敢抢白李长宁，明日等她找算的时候，便有你好受的。

　　“不许走，差点伤了人你还有理吗？”

　　蒋炎青没拉住身边这个性子火爆的姑娘，她眼见这姑娘冲上二楼，就要拉顾晏清让他道歉。

　　长宁公主身死，军中出现奸细，国家丛生蠹虫。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早就使得顾晏清焦头烂额。往日和他一同争得长宁公主青睐的对头，如今，居然喜欢上害死公主的家族中里的一个替身。真是，可笑！

　　顾晏清此刻只想攮死萧焕，公主如今尸骨未寒，凶手还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萧焕居然喜欢上宁家郡主，那个被查获的信件中，提到最多的宁家。他此刻只为公主感到不值，萧焕根本配不上公主的喜欢。

　　“你站住！”就在李长宁即将拉住顾晏清的衣角时。对面男子一个生气，剑刃出鞘，凛冽的剑气直奔李长宁的面中而来。

　　萧焕眼疾手快的将李长宁拉到自己身后，不幸的是剑刃依旧划破帷帽的边缘。帷帽在剑气的作用下，落到地上。

　　顾晏清原本若无其事的倚在墙上，但在看清李长宁的面容后，一时间惊的说话都带着颤抖。“你！究竟是谁？”

　　萧焕隔开顾晏清，翻掌将其推回墙上。

　　顾晏清后背狠狠撞在墙上，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目光死死的锁在李长宁的脸上。

　　李长宁上前一步，不慌不忙从地上捡起帷帽戴在头上，她用极其熟稔的语调问他。“小公子，你还未向我道歉？”

　　顾晏清一时又惊又喜，她的每一个动作，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记忆中那轮明月的高雅与沉稳。

　　“对，对不起。”记忆仿佛回到顾晏清和李长宁初见的那日。彼时他还没有名字，乞丐团的哥哥姐姐喜欢叫他小七，弟弟妹妹们喜欢叫他七哥。外人吗？不是叫他小杂种，就是叫他小畜生。

　　他自小长于烟花柳巷之地，生他的女人死后，他就被老鸨赶了出来。后来为了吃口饱饭开始乞讨，也做过小偷小摸之事。直到偷李长宁的点心被她抓住，他才有了每天都能吃饱饭的地方。

　　李长宁看着他，突然嗤笑一声。“小公子，为何突然愿意道歉了呢？是因为我的长相吗？那若是我不张这个样子，岂不是被你杀了连个愧疚都得不到。”

　　连声的质问，让顾晏清如遭雷击。他仿佛听见李长宁将虎符放在他掌心时，说的那些话。“萧焕可死，父皇可死，本公主亦可死，但安国不可亡，安国百姓不可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顾晏清，还记得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天下太平，海晏河清。”

　　回忆瞬间回笼，顾晏清满脸都是激动。他不会认错，这人就是他誓死效忠的公主。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如坠冰窟。

　　“你不是第一个认错我的人了，我不懂我究竟和长公主殿下有几分相像，以至于认识她的人见到我皆是如此惊讶。”

　　李长宁这句话，近乎定死她不是故人的可能。顾晏清看着面前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里全是痛意。怎么可能不是呢？明明如此相像。怎么可能是呢？公主她已经死了。

　　顾晏清站在原地，表情很是落寞。

　　李长宁见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不再府外逗留。她吩咐春草去成衣店取回自己定制的衣裙，上了马车便回去了。

　　萧焕独自一人坐在雅间内，黑红色的袍子在素净典雅的内室，显得极其格格不入。他面前的茶桌上放着两个杯子，他不急不缓的依次往其中倒入清澈的茶汤。

　　门口传来脚步声，萧焕没有停止自己的动作。等两盏茶都斟满后，他才抬起头看着来人。“你来了！”

　　顾晏清坐在萧焕对面，唇角紧紧抿着。半晌后，才从干涩的嗓子里挤出一句话来。“萧焕，我想听一句实话，宁棠究竟是不是公主？”

　　萧焕递过来一杯清茶，轻启薄唇出声问他。“重要吗？”

　　顾晏清扬手打落萧焕的茶杯，双手撑在茶桌上，面目狰狞的看着他。“不重要！萧焕你再说什么鬼话！那是公主啊，那是你，是我，从小誓死要效忠的人！”

　　萧焕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眼中未起一丝波澜。“这也正是她让我问你的？你，顾晏清，安国顾将军，誓死效忠的究竟是这个国家，还是她李长宁一人！”

　　“我，我。”顾晏清久久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萧焕，终是落寞的坐回椅子上。“那公主的意思是如何？”

　　“你，我早就知道，不是吗？”

　　顾晏清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是啊！他早就该记起的。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是安国李长宁对每一个瘦公主府教养长大人的要求。

　　萧焕见顾晏清一副生无可恋的状态，微微摇了摇头，他拿起桌上第三个茶杯递过去。“我倒是羡慕你。”

　　“为何？”

　　萧焕轻抿一口茶汤。“自始至终，得李长宁相信的人只有你。纵使你我幼时，课业，武功，谋略，我都不逊于你。但李长宁她，从未想过给我一官半职，你知道为什么吗？”

　　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因为萧焕不是安国人。即便他能掏出自己的心给李长宁看，她依旧不愿去用。

　　萧焕自嘲的笑笑，站在茶楼的窗边，看着圣京中依旧繁华的景象。此刻，顾晏清也站到他的身边，轻言讽刺。“这圣京就像朝臣官员身上华美的衣袍，孰不知里面爬满了蚤子。”

　　“谁说不是？”

　　“公……，宁棠小姐要我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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