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渐慢

　　“来得很快嘛。”话落，姚疏桐朝里面看了一眼，“你来了那我就走了。”
　　她喝得没向清欢多，此刻还算是清醒，换好鞋，她抓着玄关的包就要往外冲。

　　季骁看向里面坐在地上的身影，略一皱眉，眼疾手快拦住她：“用不用送你回去？”
　　“不用，我喊了我爸接我。”姚疏桐指着里面，眨了下眼，“拉近关系的好机会，姐只能帮到这了。”
　　姚疏桐郑重其事拍了他的肩，转身离开。

　　季骁跨入家门，将目光放在客厅的女人身上。
　　女人缩在沙发和茶几之间，双腿屈起，膝盖抵着锁骨。

　　压根不在意按铃的人是谁，她自顾自又倒了杯酒，仰头喝尽。
　　季骁微拧眉，神色复杂，慢慢走到她身边，蹲下。

　　终于察觉到有人靠近，向清欢一面叫了声“疏桐”，一面机械地转过脸，眸子有些迷离。
　　还能看出这人不是姚疏桐，她半阖眼睛分辨眼前男人是谁。

　　喉间好听的低笑带着她耳膜共振，男人像在逗她似的：“还知道我是谁么？”
　　向清欢懵懂地盯着他，只觉得眼前男人眼睛深邃，像幽潭。
　　她迷迷瞪瞪打量许久，头一歪，骤然伸出手去掐住男人脸颊，还不客气地扯了扯。

　　“嘶……”
　　男人眉峰一跳，掌心覆上她手背，轻轻抓住。
　　向清欢见状，笑起来，晕乎乎地看着有些憨态，但到底收了手。

　　“知不知道我是谁？”
　　男人又问了一遍。

　　她眨眨眼，猛地凑近，努力辨别之后，唇瓣微启。
　　“阿骁……么？”

　　些许带着果干味的酒气扑上前来，有点甜腻。
　　季骁定定看着骤然间近在咫尺的脸，目光瞄过每一寸，喉结耸动，声音很低。
　　“嗯。”

　　得到肯定的女人却反倒泄了气，如犯错一样，急切地缩回了身子。

　　鼻尖酒气逐渐稀薄，季骁垂眸。
　　再一抬眼，却见她红着眼眶，大颗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像是怕被他看到，女人双臂紧紧环抱膝盖，将脸压得低低的，肩背因哭泣轻轻起伏。

　　心脏一抽，阵阵发麻，季骁眼中慌乱闪过，再次靠近她。
　　感受到的女人将脸撇向另一边，埋得更低了点。

　　季骁身形迟滞片刻，终究没有收手，臂膀绕后坚定地把她拢进怀里。
　　能轻易感知到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抬手小心翼翼扳过她的脸，抹去上面纵横交织的泪痕。
　　叹了口气，季骁唇边隐约牵动着无奈的笑。
　　“不用有负担，明天你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不确定醉酒的女人有没有听到，但能感觉到怀里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任由她眼中源源不断溢出泪水来，季骁没有干涉，只一直为她擦去眼泪，等待她情绪过去。
　　慢慢地，怀里人由大哭转为了啜泣，颤抖的幅度也小了。

　　季骁减轻了手臂的力度，缓慢松开她。
　　向清欢还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面泛酡红，呆滞地盯着茶几。

　　他起身，去浴室打了热水来。
　　许是哭累了，回到客厅就见她双臂打横架在茶几上，下巴搁在小臂。
　　眼皮耷拉着，表情看上去还是很迷糊。

　　没见过她这幅智商砍半的模样，季骁情不自禁漾起笑意。

　　拉过她的手用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拭。
　　热水一敷，向清欢舒服地伏在茶几上，闭上眼睛。
　　季骁擦完一只手，抬眼发现她呼吸均匀，竟是已经睡着了。

　　他失笑，动作极轻拿毛巾贴向她面颊。
　　睫毛上还沾着小簇的泪水，在射灯光束下亮晶晶的。
　　他动作停顿几秒，用温热的毛巾将它印干。

　　擦拭完，季骁指尖稍动，探出手去将她身子靠向自己胸膛，打横抱起。
　　虽然动作十分轻柔，但人还是被惊动。

　　“去哪儿？”说出的话磕磕巴巴。
　　“你房间在哪儿？”季骁低头含笑看她。

　　向清欢思考一瞬，突然高举手臂往天上指。
　　季骁笑出声，摇摇头自己找去了。

　　房子总共不过几扇门，很快找到，他往房间跨进一步。
　　“把灯打开。”
　　向清欢摇头：“不要，太亮。”

　　“那我开灯，你先下来。”
　　闻言，她双手向上紧紧攀住季骁的脖颈，再次拒绝：“不要。”

　　季骁一愣。
　　他深深地探入她眼眸：“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
　　向清欢呆呆的，不说话。

　　他没办法，只好借着窗外透入的少许光亮，将人轻放在床上。
　　接触到柔软的床面，向清欢立刻抓抓头发，翻了个身。

　　开灯后，季骁回到床边，手指挑开她胡乱散开的头发，抓过一旁被子覆上她肩头。
　　退至房间门，他不动，凝望床上身影，带着几分明目张胆，良久才关了灯。

　　……

　　向清欢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只觉得天花板都在打圈，脑袋一动更是头晕眼花得不行。
　　她伸手够向床头柜，摸了个空。
　　手机没在旁边。

　　她拍着额头撑起身子，手指把头发向后梳去。
　　酒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宿醉的感觉比她连着加班一月无休还难受。
　　起码加班有钱赚。

　　从卫生间收拾好出来，向清欢还是哪哪都不大舒服。
　　为了那点破事把自己灌醉，第二天难受得要死，不划算不划算。
　　她拉开房间门，慢悠悠走到客厅。

　　视线一瞥，瞬间在沙发定住。
　　不是，季骁怎么在这？

　　险些以为自己酒没醒，向清欢用力眨了下眼，再次睁开后瞪得溜圆。

　　男人自然地仰躺在沙发上，一手臂枕着后脑，头发有些凌乱，双眼紧闭，唇瓣微抿。
　　看上去睡得不沉。

　　不对不对，出问题了。

　　向清欢眉头紧锁，盯着明显被收拾过、连没喝完的酒都被摆放整齐的茶几，陷入头脑风暴。
　　昨晚到底怎么回事？季骁怎么在这？姚疏桐呢？

　　想了半天，发现脑袋除了越来越晕，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心里更慌了。
　　向清欢从茶几上拿回自己手机，俯视沙发上的男人。
　　心里再次怒下结论，酒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轻手轻脚去了阳台，关上门，打开手机发现才七点半。
　　拨通姚疏桐的电话，在响了几十秒后自动关断。
　　时间还太早，向清欢没再拨通第二下。
　　姚疏桐昨晚什么时候走的她都不知道，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她关了手机，转身。
　　蓦然撞进季骁眼睛里。

　　他醒了，目光穿透阳台的玻璃门，与她交汇。
　　那目光就像外头太阳洒进的光束，暖融融照在她身上。

　　向清欢莫名其妙紧张起来，拉开阳台门进了室内。
　　她正思忖着该说什么，季骁已经开口。

　　“还难受吗？”他看着她有些水肿的眼眶，慢条斯理伸了个懒腰，靠在沙发里，“你昨天喝了很多。”
　　向清欢摇头。

　　她屈起手指蹭了蹭鼻尖，声音带着醉后的沙哑和鼻音：“那个……你怎么在这？”
　　“昨晚有人向我求助，说搞不定醉鬼。”
　　肯定是姚疏桐。
　　向清欢咬了咬后槽牙。

　　季骁看她这样，轻轻哼笑几声。
　　她注意被拉回，有些心虚问：“那我应该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吧？”

　　“你指的什么？”季骁对她一挑眉。
　　“就……”他这么一问，向清欢反倒说不出来了。
　　“耍酒疯么？”季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末了不大正经地看着她，“啊……我也不太记得了。”

　　怎么听着怪怪的？
　　向清欢视线狐疑地上下戳着他。
　　季骁眼睛里除了笑意，好像有些别样的光彩。

　　不管怎么样，先道歉总是没错。
　　她干笑两声：“我昨天喝太多了，如果做了什么，我跟你道歉。”

　　眼神多了几分正经，季骁浅浅笑着否认：“没有，乖得很。”
　　听到这评价，向清欢抬手捏捏耳垂，遮住不由自主升温的脸颊。

　　季骁仿佛没有注意到，自顾自走进厨房。
　　她听到筷子碰到玻璃杯的搅拌声，不多时，男人端了杯常温的蜂蜜水出来。
　　“宿醉喝点蜂蜜水会舒服很多。”

　　向清欢接过，盯着杯中泛着丝丝甜味的液体。
　　他是昨天就提前在厨房找好了吗？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季骁抽了张纸擦去手上的水渍，“以后别喝那么多，伤身。”
　　“那个，谢谢你。”
　　向清欢知道他昨晚肯定是担心自己喝醉了有什么事，才会留了一夜。
　　季骁无所谓地摆摆手。

　　送他出了门，向清欢一把扑倒在沙发里，拉过靠枕锤了好几下。
　　昨晚应该真的没怎么耍酒疯吧？
　　主要是她也没喝断片过，不知道自己酒品怎么样。

　　以后再也不喝了。
　　她暗暗下定决心。

　　大约十点，姚疏桐才终于回了电话。
　　“亲爱的，你怎么样啊？”
　　姚疏桐的声音听着活力满满，简直不像宿醉后。

　　“你昨晚什么时候走的？季骁又是怎么回事？是你叫他来的？”
　　姚疏桐清脆的笑声传来：“哎呀，我爸来接我了嘛，那你一个人我又不放心，总要找个靠谱的看着你咯。”

　　她才不会告诉向清欢她就是故意的。
　　下一句，语气变得八卦：“昨晚发生了什么？”
　　“断片了，什么都不记得，季骁说没事。”

　　季骁？他为了向清欢不多想，当然有什么也说没有了。
　　不过姚疏桐可没有往那方面的事儿上想，她只不过希望多给他们一点相处的机会，为两人停滞不前的关系添一把柴。

　　“那你可得好好想想，万一有什么，你想不起来难不难受？”姚疏桐立马帮她回忆，“昨天是我给季骁开的门，他到了我就走了，那会儿你还在客厅坐着呢。你都喝断片了，那肯定是季骁照顾的你啊。”

　　隐约有一些记忆碎片重塑，向清欢努力抓取。
　　“等等……”
　　她好像确实干了些奇怪的事。

　　姚疏桐迅速止住话头，试探问：“想起什么来了？”
　　“好像，是季骁抱我回房间的……”
　　“嚯！”姚疏桐一声惊叹。

　　“我好像还哭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