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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护我
“可是,没有人能够替代你。”
陆池鱼恍然想到黄金将军说他与许元今自幼相识之事。这恰恰说明,许元今是见过他面具后的那张脸的。
而自己在他心中,还比不上那个叛离家国之人。
陆池鱼没有再说什么,因为他如何说,也是摘不下那副面具的。
黄金将军看着面前的少年郎如此倦怠的神容,心中像是被什么蛰了一般,竟有些细细密密的疼。
从不是他不肯摘下这副面具,而是假面揉杂着谎言早已镶进皮肉,摘下的勇气远超于剜心刻骨。
可那句“没有人能够替代你”还是牢牢扣住了他的心,像是一枚钉子补齐了那残缺的血肉,但底下的尖针却仍在搅弄,那是一种莫由来的痛苦与满足。
晶莹的泪隐入镀着月光的黄金面具下,偏偏叫人看不出悲欢。
他几近是笑着的,用玩笑的口吻道:“好好好。但我就算戴着面具,你也照样认得出我。那将来我摘了面具,你也可以找到我的,对不对?”
陆池鱼背对着黄金将军,面朝着溪流,双手紧紧抱着腿。
溪边的风总是很大,又吹散他凌乱的发,显得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年,多了几分倔强。
少年郎循声微侧过脸,在月色的照映下,棱角的边缘几近透明,却已然褪去那孩童时稚嫩的轮廓,显现出几分凌厉。
尤其是那高挺的眉骨与深邃的眼窝,足以在面颊上余留一道阴影。
偏生一双纯黑的眼睛,远深于黑夜,将那一点异族的血脉与中原本土的血脉融合的正好。
许是光照极好,那长睫微颤,又遮住了那低垂的眼,便显得眼前人又乖驯起来。
他闻声恰到好处地点了点头,却装作不经意间,乜了黄金将军一眼。
对上视线,黄金将军不知怎的,略有些仓促的侧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扭过来。
“这就对了嘛。你若还是介意,就将黄金面具当成我的容貌,将黄金将军当做我的身份与名姓。”
“我与别人本是没什么不同的。”
陆池鱼甚至忘了那晚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了,再有的记忆,便是在第二天醒来后。
但黄金将军的反应更是离谱,许是那晚的酒喝得实在多,当他再问起那晚的事时,这个酒鬼表示一概不知。
恍若梦境般,但他能确定,就算黄金将军是不承认也好,还是真忘了也好,但那晚说的那些话,他不会忘却。
只是那许元今一走,军中少了个副将,他的活儿便全摊在黄金将军身上。
毕竟军中的将才稀少,培养默契更是长久之计,与其焦头烂额的重新磨合还不如累些来的干脆。
黄金将军既忙得脚不沾地,便少有时间再单独同小鱼见面交谈,更不必说抽出时间来教人剑法了。
陆池鱼又重新回到那个,在将军眼中,千百分之一的位置。
但拥有过再失去,远比从未拥有过更为煎熬。
那个曾经可以与他在一块嬉笑打闹的黄金将军,现如今只能远远窥看。
在白日里,那面具下的眼睛是根本看不分明的,所以他仍旧看不到那个人的任何回应。
可陆池鱼又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他年岁尚小,就算得将军的赏识,也断没有处理军中各种事务的能力。
他多想黄金将军眼中只有他一人,其余的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便是静静在原地相视也是满足。
可一面看着眼前人伏案写字的模样,在校场上操练的模样,与疲于奔走时微扬髻发的模样,他又觉得,黄金将军就该这样的。
是英勇的、独裁的、总览全局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这样的一个人,便是他心仪的人。
可纵使军中的杂事诸多,也阻挡不住齐国时不时的攻伐。
军营里的事务,并非他人不能完成,只是能不能全然信任的问题。
但一上战场,黄金将军便是苍凌军队的主心骨,是无可替代的。
陆池鱼本以为将军一走,或许会让他接收一部分杂事,纯当练练手。
可黄金将军却如往常一般摸着他的脑袋,说要带他上战场,就算是开开眼界。
齐国此次并非是派兵进攻苍凌的城池,只是在先前占领的矿洞边扩大了领地,势力蔓延到附近的山林。
之前因为黄金将军在矿洞中受了伤,便没有第一时间派人围剿。
导致绘制出的矿洞地图与实际根据点有所出路,折了不少人不说,还没有将那些齐国人一网打尽。
他们既占了这矿洞的有利地形,便更加猖狂的向外扩张。
那一带本是没什么人的,只是若放任齐国人在苍凌境内占据荒地,日后便可以在此处培养军队、建立粮仓。
这样一来若日后再攻打苍凌,便可以大大缩短距离,且有粮有兵,便更没有后顾之忧了。
且苍凌的一草一木都不容得他国侵犯,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近来日日的操练与创新的兵阵,便有了用武之地。
只是这一战毕竟不同于在沙场上的厮杀,危险性要比往常小上许多。
况且那山林不比矿洞,地势地形并不容易轻易改变,按照先前的地图来布置准没有错处。
既已布置得如此周全,带上小鱼也算是放心。
少年郎日日嚷嚷着要上战场,这下实现了他这个小小的心愿,也免得他往后再在耳边叽叽喳喳。
当然,黄金将军可不会真让小鱼去和齐国的军队厮杀,只肖在他身旁看着便好。
便是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少。
陆池鱼虽然还远远不到成冠的年纪,但毕竟是要上战场了,便将发髻好好的束起,再用木簪固定好,可没漏掉一根头发。
虽然平常练习的时候,那被风吹散的几缕头发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可毕竟是下一刻就要拿着刀剑与人过招了,可不能有一点点的闪失。
他便这样沉浸在刀光剑影的幻想中,将怀中那个寻常款式的小铁剑擦了又擦,丝毫没有想到黄金将军根本不会让他去冲锋陷阵。
等到了地方,陆池鱼甚至已经跟在那些个最人高马大的战士身后,大有当先锋的势头。
是黄金将军在这最关键的时刻一把揪住了他的后脖颈,几近是咬牙切齿道:“去后头待着。”
陆池鱼自是不愿,举着手上的铁剑挥动两下以示抗议:“好不容易有这机会,将军莫要拦我。”
寻常时候惯着小鱼也就罢了,可在这种事上,他可不会妥协半分。
那铁剑不知怎的竟亮得晃眼,黄金将军眼见心烦,顺手就将铁剑抽来,丢在一边。
“你忘了要保护我了吗?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我既在后方,你便别想去别的地方。”
陆池鱼黑色的瞳眸中闪过几丝失望,只低头提着鞋边的石子,闷声一句:“知道了。”
其实将军无论在哪,都不会让他上战场,他早该想到的。
到头来,他只能蹲在草丛茂盛处,尽量不出去给人添乱了。
将士们随着黄金将军一声令下,便按照先前训练好的顺序排成队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大齐突袭。
陆池鱼的耳边响起兵刃交融的声响,其中掺杂着怒喝与叫骂,内容难听至极。
对于他人来说,上战场便意味着伤亡,那死亡的恐惧凌驾于所有的一切,或将抱国壮志消融。
可陆池鱼此时只觉得热血沸腾,什么生死伤重的风险尽数抛诸脑后。他想做的,只是拿起刀剑,驱退对将军有所觊觎的人。
用这些人的血与白骨,垒起将军的神勇,哪怕伤痕深入血肉,也在所不惜。
他红着眼,强忍下心中那几近扭曲的情绪,看着身边的黄金将军已没了踪影,不知什么时候冲到那最前方。
大齐的士兵们看到了那副黄金面具,大多的火力便集中对付黄金将军,反而让其余的苍凌士兵轻松许多。
那一柄柄刀剑几次都划着那盔甲而过,陆池鱼虽离得远,心却被紧揪着,时刻不敢松懈。
那刁钻的劈砍,若是用肉身捱上,实在不难想象会落下多深的痕迹。
可每当那最危机的关头,黄金将军总能灵活闪过。
可速度再快,也敌不过对面人多。不一会儿的功夫,他便看到将军的臂膀上,多了一道深刻、还冒着血的刀痕。
可陆池鱼仍旧只能看着,毕竟以他的身形与力气,就算冲过去也没有近身的机会。
他真想时间过得快些,让自己也拥有那无比强健的体魄。介时便没有人能拦他,他也可以像黄金将军护着麾下将士一般,将他心爱之人护在身下。
哪怕面对刀剑与数不清的敌军,战至最后一刻,将血肉都殆尽,也是值得。
可他思来想去,却什么都做不得。
陆池鱼转换着因长期蹲坐而发麻的双脚,趁着这个间隙,便干脆不去看前方的战况。
他想为黄金将军做些什么,到头来,却只能暗自嗤笑自己的无能。
他就这样重新抬头仰望眼前人神勇的身姿,不知时光流逝。
此时疾风拂过,绿叶簌响,掩过他倏然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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