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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业
于魏砚背后躲藏畏手畏脚,有口难辨的方则溢原先还捂着耳朵不去细听,现下终是忍不住站出来解释。
他半探出身,倔强道:“我一直有协助均也兄,房间里的线索机关,还是我发现的呢。”
见他大言不惭地顶撞,方司业一个扬手就要向他身上打去。
“阿耶阿耶!”方三郎火急火燎将他拉住,急忙劝导,“阿耶,这是在外处,五弟再是有错也要回家教训,家丑不可外扬呐!”
“管它什么家丑!今日我非要把他腿打折!”方司业瞧见一旁的算盘珠,抄起就要扬去,吓得方则溢霎时又窜躲到魏砚身后,对着他满眼尽是哀求。
魏砚见情况不妙,立刻示意四周随从协助方三郎将方司业拦下,随即恭敬拱手:“方司业,过怒对身子不好。实则方郎君确实帮助我们甚多,有他在,案件的进展快了好些。”
方则溢吞声忍气,瘪着嘴连连点头。
“魏少卿,你不必替他求情,”方司业抬手一摆,“这孽障我还不知,往日里在学堂就是滥竽充数,现下又能有什么长进?”
“恕某冒犯,司业这话确实是狭隘了。”魏砚此话一出,惹得方司业满脸狐疑,抚着长须一哂。
“人各有志,亦各有所长。方郎君虽在学业方面不算灵光,可他却也是年纪尚轻顺利结业。学堂上种种,只因他志不在此。况且,司业应当知晓,方郎君在机关之术上颇有造诣,且某观其涉及古籍较多,查案多得是神出鬼没,恢诡谲怪之事,此番方郎君亦是胆识过人,相助甚多。”
一大串解释及这般感言肺腑的话语,叫方则溢听得瞠目结舌,对他感激涕零,显些潸然泪下。
虽说魏砚说得什么古籍,他涉猎较浅,许是胡诌。不过这传奇他倒是读过许多,里头的离奇古怪也是大差不差了。
云疏同桓榆立在一旁看戏。瞧着魏少卿这般极力求情,云疏忍不住乍乍舌:“真没想到,魏少卿竟这般善于……巧舌如簧。”她选了个尤为文雅之词,悄声同桓榆品评,“也是难为他了。”
桓榆迎合说:“是,确实左右为难,魏少卿也是尽力而为了。不过他既如此能言善辩,我瞧方五郎不必着急了。”
方司业听着魏砚洋洋洒洒一顿陈情,竟是张口结舌,未反应过来。
见其状,方三郎急忙接话道:“魏少卿说得实在有理,确实是人各有志。这前有张司业所言‘良马不念秣,烈士不苟营’。且当今圣上曾亦提及,欲使朝廷官员‘士不可不弘毅’,正所谓‘匹夫不可夺其志也’啊!阿耶呀阿耶!五弟这般,可不就是应了这些吗。”他累牍连篇一大堆地说着,话毕偷摸着去瞧阿耶神色。
方司业一口气不上不下,他这般引经据典,说着前司业张籍,还将当今圣上都搬来出来,那还有什么可言的?何人还敢再去说?
魏砚同方三郎这般一唱一和,着实把方司业正灼烧着的怒气一浇见底,这盘棋定在原地,叫他前也不好,后也不是。他蹬起胡须,哑口无言,独独留下难以言表的叹息。
空气中静了一瞬。
方则溢仿若劫后余生般轻抚着胸口,随即递了个感激的眼神给他三兄。
方三郎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这般又吸气,忽而闻到什么,问:“这儿燃的什么香?这样呛人。”
云疏默默走上前:“回官爷,是芸香。”
方三郎接道:“芸香?”
“芸香?”方则溢亦是一疑。少顷,他倏然瞪圆了眼,高声一喊:“芸香!”
刹时,好似有着什么呼之欲出。他忙问:“芸香在何处?”
云疏茫然问:“怎的了?”
楼中围观的张掌柜此刻抬手指向一处,接话道:“这儿,芸香皆被收在柜前。”
方则溢一大步跨过去,拿起张掌柜递过来的香盒,一解铁扣将其打开,里面躺着数十枚盘香。
他突然忙不迭得跑上楼,疾步踏进孙自秋尸首曾在的屋子。
几人见状,各个紧接着跟了上去。
桓榆先一步跟来:“方五郎发现了什么?”
他将香盒放在桌边,忙手忙脚地爬上梯子,掏出手帕将浅存的香灰收集好。随后持其而下,向桓榆重一点头,最终思索着将香灰递给赶来的云疏。
他问:“劳烦云阿姊辩下,这香可是芸香?”
云疏霎时领会,心下一惊。她亦是一直在思索绳尖的香灰是何种香。奈何自出事那日闻过芸香,之后便再未在楼中闻过。且当日屋内混着尸首的腐臭味和屋内的怪味,她早便忘了此事。
方则溢此番相问,她瞬间明了,开始怀疑。
她抬手揉搓手帕中香灰,又凑近鼻边轻闻。而后转身拿起盒中芸香,再次凑近,为确保,又找来火折子将其点燃。
浓浓的,清冽的香气在屋中弥漫开来,云疏此刻心中已有了数。
众人皆紧凝着此刻。待香燃掉香灰,云疏再次拿出簪子拨弄,最终给出结论:“是它。”
魏砚及桓榆皆已看清。
旁观人确实狐疑不解,一样的香有什么问题?
下一刻,方则溢问向张掌柜:“这盘芸香燃烧须得多久?”
张掌柜回:“约莫一个日夜,十四个时辰?”
方则溢问向在场之人:“尸首被发现之时可是午时?”
云疏回道:“我瞧见时,已将近午时。”
“若是尸首恰巧午时从梁顶坠下,那么凶手就是在前一日且大约辰时,点上香,将此机关安上。”方则溢将心中所想全盘拖出。
魏砚问:“你的意思是,孙自秋死于前一日辰时之前?”
“我不知其中凶手是否会有拖延,若是死者出事后当即做了机关,便是辰时之前。”方则溢推测道。
桓榆分析着:“据查供,孙自秋是在八日戌时吃醉了酒。这样计算,孙自秋的死亡时辰便在八日戌时至第二日辰时。若是如此,凶手为何要在辰时又设下机关?”
魏砚以她所问,回道:“一则孙自秋的死亡时辰便是在辰时左右;二则那段时辰内定是发生了什么,使其必须将尸体藏于梁上。”
桓榆说:“还有一种可能,如云疏所言,孙自秋许是在梦中死去。那很有可能是清晨之时凶手发现了他的尸体,随即误以为自身将其杀害,然而酒楼来客渐多,只好将其藏于梁上。”
云疏赞同地颔首:“确实不好解释孙自秋死于辰时,毕竟他是在酒与毒的一齐作用之下发作的。”
魏砚接到:“辰时死亡的可能性确实甚小,毕竟那时候尸首很容易被发现。”
“虽说大致明了其死亡时间,但凶手为何设置这样的机关?我还是不甚明白。”方则溢垂着头,抚着下巴深思。
云疏猜测:“许是想要嫁祸于他人?”
桓榆紧接其后说:“又或是在拖延时间?便于脱身?”
魏砚补充道:“也可能是,机关使尸体落至下层,以便更好清理屋子,同时误导初次案发现场。”
屋内再次陷入静穆。
寂若无人的空气中,倏然响起一道重重的清咳声。
方三郎瞅了一眼故作姿态的方司业,赶忙对着诸位喊到:“几位既然如此风尘碌碌,那咱们也不好打搅了。”
说完他扶过方司业,婉劝其离开。
“今日看在魏少卿的面子上先放过你,回去后再好生同你算这笔账。”方司业留下这句话,转身欲要离去。
尚未走几步,方则溢的声音又从后方传来:“阿耶。”
他此时轻唤,全然不似寻常那般随心所欲,面色俨乎其然,目光如炬:“阿耶方才教训得在理,就算事后算账,我也认了。但无论如何,我仍会遵从本心。若您真心不愿信我,待以时日,日久见功,还愿阿耶成人之美。”他挺直俯首抱拳,郑重其事。
方司业冷哼一声,一挥衣袖,携着方三郎匆匆离去。
目送走二人,方则溢收回手,忽而斜头歪脑,抬手挠头,讪讪笑着:“让诸位见笑了。”
“若你能同方司业说开,也是好的。”魏砚说着,抬手指了下梁顶阁楼,幽幽道,“不然要似这梁上君子一般,那可真是无可救药了。”
他这般比喻,桓榆听后心下隐隐发笑。
方则溢稍一联想,浑身发毛:“均匀兄莫要取笑我了,不过方才实在谢过,还以为你会把我推出去。”
魏砚无情无绪瞟去:“我倒也不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
方则溢踏过去为他左右捶肩,再次嬉笑着道谢。
“你阿耶许是爱子心切,逾矩多矣,不必放在心上。”云疏宽慰道,“想来,当年我的家人亦是如此。”
桓榆抬眼瞧去。
方则溢浑然不解:“是么,为何?”
“云家世代从医,唯独我与二伯独辟蹊径,他们自是无法认同。”云疏微一耸肩,万般无奈。
方则溢颔首:“确实如此,你我同样实属不易。”两人一来一回接着话茬,交谈起来。
被方家几人这一厢打搅,终是回到正题,方则溢提出道:“我想还原一下当时的场景。”
魏砚首肯:“那便上楼。”
话毕,方则溢同云疏前后踏上木梯。
魏砚正欲跟上,忽觉桓榆没有动作,依旧垂眸静在原地。
他后退一步,问:“桓娘子在想什么?”
桓榆迟缓翘首望去。
魏砚静等她回答,只见她松了神,莞尔摇头:“只是……同样想到了阿耶罢了。”
说完,她亦抬脚跟着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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