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

　　39

　　元念卿隐约觉得吕行之并非工匠那么简单，一来工匠之中识字的并不多，二来对方的言谈举止也不像寻常工匠。
　　“你想好去哪里找了吗？”
　　吕行之显出茫然：“可能会先去龚州看看。”
　　他并非想要阻拦，只是觉得吕行之和金欢都是可用之材，之后元谆德想要独立，身边也需要人。

　　“我有一个提议，先生可否听听？”
　　吕行之赶紧道：“王爷言重了，草民洗耳恭听。”
　　“邑王殿下刚刚接手封地，对当地状况还不甚了解。你现在有伤在身，也不便远行，不如再多留些时日，帮底下人熟悉村中情况。本王从丞州回来要去龚州一趟，到时候带先生一起过去，你意下如何？”
　　吕行之惶恐道：“怎敢继续劳烦王爷……”
　　“先生不必客气，我看金欢对你十分不舍，你也能趁此机会好好劝劝他。”

　　提到金欢，吕行之也满是怜惜：“那孩子和草民一样孤苦无依，虽然有村民关照，但终归不是亲人。要是个愚笨的孩子，可能一辈子就那么糊里糊涂地过了，可偏偏他是个聪明孩子，知道哪里都不是自己的家。和我特别亲近也是因为同病相怜，最清楚那种感受。我也考虑过要不要带他一起离开，可是自己都不知道要漂泊到何时，真的不愿让他再吃这份苦。”

　　元念卿十分清楚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即便身处喧闹中也仿佛与世隔绝，自己的喜怒哀乐无人在意，还要时时刻刻在意其他人的脸色。
　　他会在意金欢，也是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邑王殿下与本王都很喜欢金欢，也有意留下他。”
　　吕行之惊喜道：“如果是这样就太好了，草民替他谢谢王爷！”
　　“不过也要问问金欢的意思。”
　　“能留在王府，他一定愿意！”
　　“这可不一定，心里最重要的东西不一定是别人眼里最好的。”他意味深长道，“先生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吕行之怔怔看着他，缓缓点下头。

　　元念卿从屋里出来就发现金欢捧着碟子站在院墙外发呆，脸上没有半分平时的笑意，看起来格外孤单。
　　他过去问道：“怎么站在院外？”
　　金欢听到他问话立刻换上笑脸，举高手里的碟子：“王爷，您的点心。”
　　“这是给你和吕先生的。”
　　“谢王爷赏赐。”金欢放下高举的碟子，却没有显出高兴。

　　“不喜欢点心？”
　　金欢连连摇头：“不是，王府的点心最好吃了！”
　　“那是有心事？”
　　金欢犹豫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王爷，先生是要走了吗？”
　　“你担心吕先生离开？”
　　少年忧伤地点点头：“要是先生离开，我就又变成一个人了。”

　　“村里人待你不好吗？”
　　“没有不好，就是大家都有家……”金欢支吾到，“我没有。”
　　“你应该一早就知道，吕先生要找自己的家人。”
　　金欢就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垂着头：“我知道这样不对，但先生在，我就不是一个人。”
　　“来。”他转身招呼对方，“跟我走一走。”

　　金欢不明所以地跟上，两人一起在院子里面走动，遇到家仆问安就停下来聊上几句。很多人已经认识金欢，夸赞少年聪明懂事。
　　等走到凉亭，元念卿带对方一起坐下：“你觉得我家怎么样？”
　　“王爷家当然好，家里的人也好。”
　　“但家里这些人，大部分都不是亲人，而是天南地北聚集而来。”
　　金欢点头：“我知道，崇叔说过他是西关人，刚刚的李大叔和厨房的一位姨婶和我一样来自凤南，不过他们是大凤村的。”

　　少年的头脑确实好使，这么快就记住了很多事：“大家虽不是亲人，也在这里成为一家人。互相关照互相陪伴，并不输真正的亲人。”
　　金欢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他循循善诱道：“如果你在村里没找到一个可以当做家的地方，不妨到我这里来试试。”
　　金欢呆呆地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您的意思是……我能留在王府？”
　　“但是不能白留，得为家里出力。除此之外必须学习礼仪规矩，读书识字也不能落下，这些听起来有些辛苦，但对你将来都有益处。”
　　“读书识字不是要花很多钱？”金欢担心地问。
　　“家里能教你的先生很多，不需要另外花钱。不光是读书识字，家里人会的本事，你想学都可以学。”

　　听到这些，金欢不再像之前那般郁郁寡欢，眼中也有了期待：“我想留下！”
　　他欣慰地点点头：“我会让元崇给你安排新住处，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我府上的人。”
　　“谢谢王爷！”金欢开心之余又想到吕行之，“我家先生……能留下吗？”
　　“我希望他能留下，但眼下寻找家人对他来说最重要。我们已经聊过，他不会马上离开，所以你们还有时间继续相处。”
　　听说吕行之不会马上离开，少年松了一口气。
　　“他大概也等久了，带点心过去吧。顺便把你的决定告诉他。”
　　金欢朝他深鞠一躬，开心地捧着碟子跑走了。

　　元念卿和元崇聊过这件事之后才回到内院，一进门就看到白露穿戴一新，为出门做准备。
　　“我把金欢留在家里了。”他边说边除去外袍，让春铃帮自己更衣。
　　白露也觉得这个决定做得对，不禁问起吕行之。
　　“吕行之我没能说服，他五年前和家人走散才到了金阳村，如今村人们脱离差人的威胁，他也想尽快去找家人。”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他下一步打算去龚州，我让他等咱们从丞州回来，去看封地的时候同行。”

　　如果是寻找家人，确实不便阻拦。
　　“吕行之这个人有几分独特，让我有些看不出来历。”
　　还能有难住元念卿的人？白露指指嘴巴。
　　“问是问过了，他说自己是工匠出身，可言谈举止教养很好，又读过书而且能分辨生僻字体，和寻常工匠不太一样。”
　　白露听完描述，也觉得吕行之有些独特。
　　“不想了。”他换好衣服拉起白露，“先回侯府吃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