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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指尖还残留着唇舌的余温,洛须衣偷偷拿起帕子,在桌子底下擦拭手指。
一旁的白蕊面无波澜,安静地当着人形木偶,似乎什么都没看见。
洛须衣放下碗筷,完全没了用膳的心思,若无其事和小丫鬟闲谈起来:“你叫白蕊?”
白蕊低下头:“是的,洛大小姐。”
回答得一板一眼,不像露珠一样多话,也不如荷叶平易近人,洛须衣大概摸索出了她的性子,问起正事:“你可知那高副将是谁?”
白蕊摇摇头:“回大小姐的话,奴婢不知。”
丫鬟没有半分犹豫,也不知是真的不识,还是得到了吩咐。
洛须衣没再继续追问,站起身望向门外:“有些积食,我去外面转转,你不用跟着。”
终于,白蕊面上有了丝波澜,掠过院子,恭敬俯下身子:“是,大小姐。”
洛须衣将她的神情看在眼底,总觉得哪处有些奇怪,却又找不到具体的地方。
夜幕完全掩盖,院中一片寂静,天穹漆黑,今夜无月,自然没有本分亮色。
只有檐下随风摇曳晃动的两盏灯笼。
洛须衣摸索了一遍四周,到了院门口,准备去府中逛一逛。
忽然,从两边跳出来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把路堵了个严实:“洛大小姐。”
洛须衣被吓了一跳,颤着声退后了半步:“你们是谁?”
两人对视了眼,背脊一僵,声线放低了许多:“属下是王爷身边的暗卫,奉命护在大小姐周围。”
暗卫干的都是抓生杀死的活计,鲜少接触这样一个姑娘家,一时间没有注意分寸,差点吓到了人。
“不知洛大小姐有何要事?”
听到他们的话,洛须衣轻轻抚了下胸口,挺起背:“无事,我就是想出去逛逛。”
“不可。”暗卫严词拒绝,“王爷吩咐过,他回来之前,您绝对不能离开。”
怎会有这种要求?洛须衣刚想反驳,暗卫很快找补道:“王爷也是担忧小姐的安危,还望您不要为难属下。”
两个闷头青紧皱着眉,俨然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
洛须衣踌躇了小会,摆了摆手:“那好吧。”总归以后有的是机会逛。
“那燕江寒去了哪?”洛须衣试探着开口:“这个可以说吧,我只是想知道他的去向。”
想起之前头儿的吩咐,这洛大小姐是未来的王妃,除了王爷的要求,须得有求必应。
暗卫拱手,一五一十地答道:“王爷在东边的书房,正在会见高副将。”
洛须衣没说话,只抬头悠悠地望向东边。
没有月色,黑压压连绵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只偶尔能听见几声鸟鸣。
书房中,灯火通明,上方的人一直望着窗外,目光灼灼,像是在透过夜色,望向谁。
高轩握拳轻咳了声,朝缙言使了个眼色:“王爷这府中鸟雀太多,入了夜耳朵也不停歇,还不把窗户关上?”
缙言微愣,看了上方一眼。
察觉到他话外之意,燕江寒收回视线,懒懒地扬了下眉:“抱歉,本王走神了,刚才说到哪儿呢?”
高轩翻开手中的密保,“据探子的消息,杜家已经有了动作,正在私底下布署兵力。”
皇后是成王的生母,而杜家,是皇后的母家。
燕江寒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来本王的三皇兄,心急了呀。”
“那又如何?”高轩丢下那份密报,自然地坐在一旁,“庵罗辰已经伏诛,北境局势已定,玄狼卫有的是时间养精蓄锐。”
更何况,他们手中还有一个最大的筹码。
男子转向上方,眼里满是藏不住的兴奋:“不愧是王爷,如此轻而易举,便将洛青海拉拢了过来。”
有了洛青海手中的七万大军,加上北境的那支玄狼卫,就算他杜家加上皇城禁军,也无力抵挡。
“高轩!”燕江寒蹙了下眉,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厉声喝道:“本王说了多少次?”
高轩不悦地别过头,轻哼了声:“自古成大事者,哪有不牺牲流血的?畏手畏脚,如何能成?”
燕江寒垂下眼,声音沉了下来:“既有兵不血刃的法子,为何非要打个两败俱伤。”
很久之前,他便同众人说过,举兵谋反一事,是最后,走投无路的选择。
费尽心思,把洛家笼络过来,为的,只是和燕鹤成抗衡,不至于让他的势力,在朝堂只手遮天。
能用一道圣旨解决的事,花上千万的兵力,死伤无数,得不偿失。
他从未想过输。
缙言在一边没有开口,在北境,高轩便是这副模样,两人一言不合便吵得不可开交,然后沉默无言,过了一天又恢复原状。
气氛一时有些焦灼,缙言转移了个话题:“属下听闻近几日,圣上的身子似乎有了回转?”
这句话落下,原本局促的场面更加僵滞。
“王爷!”高轩猛地拍桌而起:“这就是你让兄弟们按兵不动的缘由?莫不是你回到这上安,过起了高枕无忧的日子,就心软了?”
缙言完全没想到,这短短句话,高轩就像个炮仗,又被点燃,连连安抚道:“高副将,王爷定然有他的安排。”
“安排?”燕江寒没说话,高轩睨他一眼,“燕江寒!你难不成还指望着那人下旨封你为储君,上演一场父子情深的戏码?”
他们在北境筹划多年,好不容易把原本的大将拉下马,又将柔然人驱逐剿灭,才换来自己的军队。
更别提,燕江寒是凭借着一个初出茅庐的身份,立下战功,才得以返回上安。
若不然,那人哪里会想起,他丢在北境的一个七皇子?
“你忘了自从你来北境后,哪里的百姓过得是什么日子?他把你丢到北境,就没想过让你活着回来!”
“高轩,我从未心软。”燕江寒忽然站起身,声音轻飘飘的,说出口的话,却令人沉重不堪:“他从不是我父亲。”
嘴角抽出一个苦涩的笑,他慢慢卸了力气:“是他,给忆娘喂了毒。”
伙同医官,编造了一个劳累成疾的谎言。
这世间,杀妻弃儿者,怎么配做父亲?
高轩沉默了瞬,握紧拳头,重重砸到桌面,低声咒骂了句:“狗皇帝。”
缙言在一旁不敢吱声,只得默默退到一边,守在门口。
无言许久,燕江寒疲惫地揉一下眉心:“药物他一直在用,至于目前传出的话,你可以认为是回光返照,不予理会。”
他活不了多长,他也不会让他有机会。
高轩一口闷掉一杯冷茶:“那,那个洛家嫡女呢?”
早在途中,他便听闻暗卫传信,燕江寒去求了圣旨,与那洛家嫡女赐婚。
按理来说,洛家与何人结亲,皇帝定会慎重考虑:“他怎会那么容易就同意?”
提到这个,缙言也很是疑惑。
主子那一日起了个大早,二话不说就入了宫,回府后,宫里就去了洛府宣旨,可谓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燕江寒摇了摇头:“用了点上不得台面的法子而已。”
老头子最是注重名誉,他既然活着,还好生地活在眼皮子底下,又怎会容忍他沾染上半分不堪呢?
“不对啊。”半晌,高轩疑惑地望向他:“洛青海既已成为我们的助力,王爷为何还要娶那洛家嫡女?”
缙言率先反应过来,急忙找补道:“洛小姐对王爷有恩,王爷顺手而为之罢了。”
燕江寒没有出声否认。
在外人眼中,他对洛须衣对喜欢越少,于她,便越是安全。
“行了,今日就到这儿吧。”想到什么,他望了眼屋内漏刻,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对高轩撂下一句自己安排,便头也不回地迈出了书房。
前头商议了许多布署,后面又因为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争执半晌,已经到了亥时。
往日这个时辰,她早就睡下了。
想到这儿,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燕江寒头一次厌烦这府邸太大,只恨不得立马飞到她的院子。
这样想着,随后干脆用了轻功。
越过几重屋檐,把潜伏的暗卫全都惊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随后又默默躲了回去。
好在到洛须衣的院子时,房门紧闭,屋中的烛火还未熄灭。
人影无声落到院中,站在门口的暗卫瞧见来人,按着刀默默又退了回去。
白蕊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动静,也看见了他,正准备上前行礼。
燕江寒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开口,丫鬟了然,无声退下。
他走到房门前,隐约可以瞧见屋内坐着的人影,轻声朝着里面喊了声:“洛须衣,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却没有回声。
没有犹豫,他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圆桌旁,蜡烛已经燃了大半截。
少女趴在一边,侧着半边脸,气息平稳绵长,像是已经睡了许久。
赤色火焰映照着那张脸,平日里张扬的小姑娘,此时此刻,显得恬静。
燕江寒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她的长睫颤了下,才迈出步子,轻轻挪到了她身侧。
一只手扒着一边桌沿,单膝跪地,换了个姿势,又开始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像是睡得不舒坦,她微微皱了下眉,手腕翻动了两下,腕上的翡翠手镯碰到桌面,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被那声音的来源给吸引,燕江寒敛下眼睫,缓缓地望了过去,是落水那日,他看见她戴的那只镯子。
她首饰很多,平常出门戴的不重样,这镯子,明显戴了好几日。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覆上了那只翡翠手镯,缓缓转动了一圈。
手腕里侧,一个小小的‘元’字慢慢浮现在眼前。
脑海中慢慢浮现出,那个男子站在她身侧,用着兄长的身份,牵她的手,抱着她,一声声温柔地唤她:
“元儿。”
他想起来了,她的小字,叫元儿。
可洛凌云,凭什么这样叫她?他只是一个假冒的兄长而已。
眸中攀上一层晦暗,燕江寒慢慢直起身子,弯下腰,手穿过她的膝下,将人轻轻抱了起来。
衣摆微动,随着一片衣袖拂过,烛火瞬间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一阵黑暗,只剩下一缕灰白的烟雾。
只有夫君,才可以这样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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