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就一定要和恶魔绑定吗

　　高高低低的建筑群被落在身后，面前是茂盛的绿和高低起伏的大地。

　　莉莉丝回头望去，回忆如日月星辰般在眼前轮转，只觉恍若隔世。

　　瑟希逐渐飞低了，龙翼平稳地滑过，最终在一个三叉路口降落，路口中央竖着一个木牌，其中一边直直指向来时的方向。

　　“这里就是凯尔王城的边缘了。”

　　瑟希俯身，莉莉丝一下子就蹦了下去，靴子上溅起点尘土和草屑。

　　等摇摆的身体稳定下来，莉莉丝才肯向旁人显露出眼神里闪烁着的兴奋。

　　接近傍晚时分，整片晚霞都倾倒在天边，金的、黄的、橘的、红的融成一片。面前再没有一个人影，只剩呼吸的树林和沉默的大地。

　　莉莉丝转身扶着爱琳下来，一只手指向面前暖色调的画布，激动地喊着：“看！好漂亮！”

　　黑与白的世界逐渐恢复成七彩，爱琳胸中郁结的一口气终于畅快起来。风拂过她，她回头时又转瞬无踪，于是她明白了，那是三百年来没来得及和莉莉丝一起享受的、来自旷野的气息。

　　巴菲罗斯也凑近了些，似乎是被这罕见的景色震撼了，这除了魔渊以外的、除了夜晚以外的霞光，终于慷慨地洒在了恶魔身上。

　　恶魔不由得陷入回忆，嘴角不知不觉直咧到天上去。他今天也太威风了嘿嘿，拳打鸟人，脚踢教堂。

　　巴菲罗斯咂摸着嘴，想了又想，满意得不得了，于是在脑海中再次回放属于深渊君主的高光时刻。

　　瑟希化作人形，仰起头，火红的头发直红到遥远的天际。

　　莉莉丝不由得看呆了。红龙的红，原来是这么热烈的颜色，这么光辉灿烂。

　　她喃喃出声：“瑟希，你那么红，就该属于天空……”

　　微风撩起瑟希耳边一抹碎发，好心地送入一抹絮语，瑟希却摇摇头，一点不领情道：“其实并不是呢，人们通常认为红龙喜欢待在地底的巢穴中。也许我会窝在地下睡大觉也说不定。”

　　莉莉丝清脆的笑声响起，不带一点其他意味，全然都是喜悦，痒得瑟希抬手挠了挠。

　　刚还笑得开心的女巫立刻转头，绿莹莹的眼睛不满地盯着瑟希伸出的手。

　　“喂，干嘛摸我的头啊！”

　　巴菲罗斯立刻从记忆中惊醒，上前一步，想直接拂开瑟希的手又怕莉莉丝骂，手伸到一半也按上了莉莉丝光滑柔顺的黑发。

　　爱琳看着眼前这一幕，“噗嗤”笑出声来。

　　莉莉丝半睁着眼：“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瑟希孩子气地笑了，俊美邪性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天真的神色。一种柔软的、易碎的表情随着瑟希的笑容逐渐扩大，她顺势揉乱了莉莉丝的一边头发。

　　巴菲罗斯不满地瞪了瑟希一眼，细致地为莉莉丝整理起头发来。

　　“和我告别吧。”

　　莉莉丝睁大的眼睛出卖了她不舍的心情，心跳空了一拍。分别，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吗？即使她知道日后会再见，但依旧忍不住想要挽留。

　　瑟希想转身就走，看莉莉丝这样一副表情，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好了，别舍不得了，恶魔要吃醋了。”

　　巴菲罗斯恶狠狠地抬头：“知道你还这么干，你存心的！”

　　瑟希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

　　爱琳欲言又止，还是问道：“你一开始为什么要留在王城的学校里呢？”

　　瑟希疑惑出声：“咦，我没有说过吗？我是被校长带回来的，那时候我还是个蛋呢。”

　　爱琳嘴唇微张：“啊，这样。”

　　她暗自想，瑟希会不会和她知道的唯一一条龙有关系呢？不如去问问萨姆吧，反正他那巢穴和魔渊在同一个方向上，希望才三百年过去，他不会英年早逝……

　　莉莉丝把脸埋在双手里，呜呜的哭声像悠扬的风笛声。

　　瑟希一猜她就是在假哭，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但她低下头来，认真地说道：“我只能带你们到王城边缘。自由的感觉我已经体验过了，但是为了接下来长久的自由，我们要暂时忍耐一下。更何况，校长还在等着我回去吃饭，我估计那老头估计正哞哞地哭呢。”

　　莉莉丝被逗乐了，仰起的脸上有些无奈的笑意。

　　瑟希盯着莉莉丝眼旁的一点湿润，叹了口气，内心有股冲动逼着她伸出手拭去，但还是被她强压了下去。

　　莉莉丝内心空落落的，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为了很久都见不到瑟希呢，还是因为她不知道瑟希还要多久才能自由呢。

　　巴菲罗斯倒是很高兴，这股兴奋劲直蹿上他冒着粉的犄角上。他一直看不上红龙，尤其是对方总是明里暗里说他的坏话，哼，小人，终于可以拜拜了。

　　离别的前一刻，莉莉丝突然明白，与其泪水涟涟地再见，不如去期待下一次见面。

　　于是莉莉丝眨眨眼睛，驱逐出眼眶里冒出头的悲伤，她用俏皮的语气提醒道：“不要忘记神父。”

　　爱琳怔了一下，这个陌生又熟悉的称呼挑拨起她内心复杂的情绪来，但那都不重要了，他们未来注定站在对立的两面。而她最幸运的就是，她最珍贵的宝物从未变过，依旧会为了她出头，依旧坚定地维护她。

　　瑟希仿佛没预料到这个回答，扬了扬眉毛，心领神会道：“放心，我会和莱欧一起的，我们两个的办事效率你还不放心吗？”

　　随后她与爱琳告别，腾空的龙形拍了拍翅膀，像是某种结束时间暂停的讯号，逐渐在天空中远去。

　　巴菲罗斯看她们和谜语人一样，不由得心下着急：“什么啊，什么啊，那死老头又怎么了？”

　　莉莉丝目光灼灼，语气坚定：“当然是把事实告诉大家啦，然后再传一些风言风语，最好让神父身败名裂。让他知道什么是真的名声被毁了，瞧他还敢不敢说那些疯话。”

　　巴菲罗斯头上冒出一点冷汗，心想，还是女巫厉害啊。恶魔只懂得物理解决，没想到她们居然还懂得精神超度，他甘拜下风。

　　汗颜中，巴菲罗斯眼神一转，开始认真思考起一个问题。他之前有得罪过莉莉丝吗？这种酷刑他可受不了，更别说他们还有灵魂契约，不然干脆假意顺从她好了？

　　沉默着，恶魔的内心在不同的倾向中来回摇摆，像龙翼一样起起伏伏。

　　瑟希边飞边笑，她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干脆彻底放纵。在龙漫长的生命中，她会一直回忆短暂的快乐，力图延长这种轻飘飘的情绪。也许就像莱欧说的，她喜欢找乐子，这让她的龙生变得没那么无聊。

　　她才不到一百岁呢，想到这里，瑟希忍不住想叹息一声。于是她喷出一簇火焰，一爪子拔起一棵树，感到心情好多了才能继续思考下去。

　　所以，她不能任由自己沉溺，人类的寿命太短，而龙的寿命又太长。人类推崇博爱，而龙喜欢占有。

　　瑟希觉得再待下去，自己真的很难不做出把莉莉丝直接抢走的行为。但是看恶魔这样子，要是真这样，肯定是要发大疯，所以为了世界和平，还是算了吧。

　　她的心情陡然上升又陡然下降，就像她毫无章法的飞行一样，最后停在一个不上不下的节点上。

　　怪只怪，她们遇见的不是时候，对吧，莱欧。

　　日暮时分，世界被分为两半，绚丽的晚霞和沉寂的深蓝旗帜分明。

　　头顶，紫罗兰逐渐侵染了夜色，莱欧在遥远的天际又看到了瑟希的身影。

　　他嘴角上扬，这叫做什么？天降还是打不过竹马？

　　可对他来说，究竟谁是竹马谁是天降？

　　在做出选择之前，莱欧通常会下意识地思考一下每个选择隐含的意义。

　　但是现在莱欧已经无暇思考了，因为他看到了瑟希不怀好意的笑容和滴溜溜转的大眼睛。

　　那种眼神的意思通常是：新的八卦已经到来，他怎能止步不前？

　　果不其然，一会儿没见，瑟希肚子里就存下了无数八卦，关于天使和恶魔，关于爱琳和神父，关于巴菲罗斯和他的主人，关于女巫和光明圣女。

　　他听了两句，抬手制止了瑟希如腹泻般稀里哗啦的讲述，无视对方憋得难受的倾诉欲，终于在瑟希爪子狠狠拍上他脑袋的前一刻，赶紧把路过的萨蒙拉了过来。

　　萨蒙挠挠头，露出一个迷茫的笑：“啥事啊骑士长？”

　　金发碧眼的骑士长绽开一个光风霁月的微笑：“好事。”

　　萨蒙：“啊？”

　　在瑟希的激情讲述下，萨蒙已经全然忘却了对瑟希的搜捕令，只剩瞪大的双眼和张大的嘴巴。

　　萨蒙：“啊？还有这事？”

　　莱欧点头，确有此事。

　　萨蒙：“啊！神父咋这样！”

　　莱欧满意地点点头，没错没错，神父就这样。

　　等瑟希把神父干的坏事抖落地差不多了，莱欧才装模作样地押着瑟希回学校。

　　萨蒙自动跟随在身后，等莱欧问起来，一句“保卫王城安全，义不容辞”把莱欧噎得无话可说，让瑟希笑得前仰后合。

　　可惜他本人却毫无所觉，继续问道：“然后呢然后呢，天使和恶魔是去相爱相杀了吗？”

　　莱欧摇摇头，你那哪是保卫安全，你是生怕一点八卦没听着吧。

　　他敢和瑟希打赌，这家伙回去就把这些事全播撒出去了，就像春天播种一样，明天就能丰收了。

　　萨蒙带着摇摇晃晃的笑容，心想，他一点都不傻，他都没问利斯的事。但是利斯这个名字已经被他和骑士团的兄弟们藏在心底，等到莱欧情伤彻底治愈的那一天。

　　莉莉丝打个喷嚏，转头看向巴菲罗斯：“好了，这下我们去魔渊吧。”

　　巴菲罗斯歪头问道：“我一个恶魔带你们两个是不是有点困难？”

　　莉莉丝轻“嘶”一声，一敲掌心：“有道理啊。”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马的嘶鸣声穿透了寂静的树林和大路。

　　爱琳指向前方路口处一个骑马的身影。

　　晚霞渐渐褪色，等待着明日再遇。深深浅浅的蓝色幕布下，辛西娅在等着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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