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山药炒木耳
许微澜纯粹地静盯着身上的人,有些重,左手本能地圈住了她的腰。
姿势看起来更像是她带动对方跌倒的。
陈幼妹站着的时候比许微澜矮一小截,现在却刚好,跟她面对面,两人的眼睛被头发遮盖,谁也瞧不出谁的暗潮汹涌。
手还捂在嘴上,只剩下眼睛的许微澜,因为酒精所致,瞳孔水盈盈的。
陈幼妹一直认为许微澜是个破碎的人,现在这抹水光更加让想法具像化。
她慢慢放开手,露出底下难得不算苍白的唇。
想亲,并且一抬头就能亲到。
陈幼妹刚仰起脑袋,反被许微澜捂住嘴。
她疑惑地瞪她。
许微澜声线平淡:“我不会在喝醉的时候做那些事。”
毕竟余晓年时常酒后纠缠,许微澜认为这种时候的情迷意乱,性大于爱,不清不楚,稀里糊涂,所以她们之间才难以理顺。
陈幼妹茫然,哪些事?
哦,快乐的事?
她顿时像狗甩毛一样飞快甩头,将脸甩至脱离对方的手,眼神坚定道:“俺只是想亲你!”
许微澜浅笑了一下,但迟迟没有放下嘴角,就挂着笑,手还保持原来的姿势。
陈幼妹觉得,这是一种无声的纵容。
她又试探性凑近了些,许微澜没有再动,所以吻落得很顺利。
浅尝即止,靠近又分离。
双唇失去炽热,被风吹得愈冷。
兴许真是酒精屏蔽一切,许微澜感觉回到了高中,那个没有顾忌和太多阴霾的时期。
她总以为自己忘记了原本的自己,来到桃溪村后,时不时的,另一面会出现。
那才是真正的她。
有时候真希望一觉睡醒时光倒流,回到那个带着少年意气不服输不认命的许微澜身上。
可如果回到过去,她不会再追逐余晓年,再接受余晓年的亲吻。
她要自己做决定,要亲手启动命运的齿轮,将人生重新绘成生动鲜明的画卷。
如果可以……
陈幼妹意犹未尽,却见许微澜放空了瞳孔。
“你想什么呢?”她问。
许微澜醒神般动了动眼珠,右手撑起身体问道:“从哪学来的?”
“啊?”
许微澜点点自己干燥的唇:“哪里学来的?”
这么直白,陈幼妹好不习惯,脑子还蒙圈着,脱口而出:“俺哥的画报……”
说完一副受惊不浅的表情抿紧嘴,“唔唔唔”地像在辩解什么。
许微澜秒猜到是什么类型的画报。
她朝她勾勾手。
赏心悦目的动作,轻而易举迷惑住陈幼妹,她心跳如擂,仿佛被牵线的木偶,心甘情愿地靠过去。
她以为许微澜要说气人的悄悄话。
然而许微澜却抬起左手,指腹深入到陈幼妹浓密的发间,力度温柔。
陈幼妹怀疑了两秒对方是否真的喝醉。
下一秒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许微澜偏过脖子,在她耳边低语道:“画报只教了要亲吻,没有教怎么亲吧?”
陈幼妹是依葫芦画瓢,模仿了个表面,她就像她笔墨下的白纸。
“我教你。”许微澜说。
轰地一声。
陈幼妹血液翻涌,感觉大脑里有东西在倒塌,又有什么在断裂,耳旁是许微澜的吐息,突然变成蛇一般缠绕。
她好似中了毒,连许微澜不可思议的主动,也分化得不在意不重要。
是许微澜主动的。
她的舌也如此凉,舔舐时像又喝了碗酒。
而陈幼妹只会笨拙地僵硬在原地,手下的被褥像棉花,越陷越深,深得她操控不了身体。
白雪茫茫间,一道凄厉的喊声打断旖旎。
紧接着脚步混乱,许微澜刚松开手,门就被急促拍响:“微澜!妹儿!快出来!”
是陈红梅。
许微澜示意陈幼妹去开门。
门打开的刹那,陈红梅跌进来:“王婶刚刚说,大妞要嫁人!!”
陈幼妹懵了:“嫁人?她嫁给谁??”
陈红梅说:“隔壁村一个汉子想娶大妞做续弦,彩礼给六十万,刚好能让王婶看病……”
“不是讲好的吗!”陈幼妹愠怒:“微澜说会帮忙,她咋就自作主张咧?”
明天就要去南城了啊!
***
王佳蓉穿着一身素裙走上小路,雪霜悬挂在她冻成青紫的脸与眼睫间,渐渐化成水。
流进瞳仁时透心的凉。
她有深思熟虑过。
她不想拖累任何人,更没有办法让别人替自己的家庭背负责任。
弟妹还小,爹去世多年,她是大姐,除去爹娘外唯一的顶梁柱。
许学姐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一辈子。
更何况已经帮过太多,数不清这笔账了。
只要今晚到那汉子家把事情办完,明日去南城刚好有钱,不需要再找人借。
王佳蓉不想许微澜开口求人,她不想她折腰。
尽管只言片语中的许微澜并没有像她所见那般耀眼,可她是她,别人是别人。
尤记得初见,许微澜自上而下,用温和的口吻说她来资助。
说话算话,一路资助到成功申请特困生补助。
到后来拿了奖学金,钱到手的第一时间,王佳蓉急切地退回那个月的转款,表示想请对方吃顿饭——却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大学四年里,除去上课打工,王佳蓉空余的时间都用来了解许微澜这个人。
甚至浏览过阳鑫的官方页面。
那个她认为耀眼明亮的许微澜,只占据了网页的小小角落,微乎其微,只有一个名字,归属团队,及一张证件照。
从阳鑫实习回来的人说,许微澜一直没能得到晋升机会,且部门的同事都排挤她。
王佳蓉不懂,那时候她还没有进入弱肉强食,物竞天择的生物圈子。
最后一个暑假,王佳蓉难得回老家桃溪村,熟悉的面孔出现的瞬间,仿佛穿越了时空。
许微澜解释说来休息段时间,但王佳蓉知道,她被“驱逐”出了斗兽场。
快毕业那年,王佳蓉想最后再邀请一次许微澜,擅自跑到阳鑫写字楼底下渴望相遇。
送快递的女人说,许微澜被离职了,言语间愤愤不平,说这座写字楼里从此再无人类,剩下的全是禽兽,败类,畜生不如。
王佳蓉怔怔站到快递员离开,忽然地有些高兴。
许微澜终于离开那个混乱不堪的地方了吗?她会去哪儿,做什么职位,新的环境会更好吗?
王佳蓉就这样带着各种疑惑跟不解,再次遇见了许微澜。
她的高兴迅速转化为难过。
待惯城市的人不会想来乡下,除非城市容不下她,许微澜是被迫的。
王佳蓉想劝说她离开,却发现根本无从下嘴。
她改变不了许微澜的困境,也改变不了自己的困境。
如同现在。
越过高山荆棘,未来的路该如何抉择?
王佳蓉很迷茫,于是迷茫的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两个人影,大雪纷扬下分外瞩目。
许微澜上身只套了件毛衣,裙摆随风飘荡,露出底下没穿袜子的小腿。
她是临时跑出来的,和陈幼妹一路追逐,爬了险峻的近路才能到这拦截。
“王佳蓉。”许微澜的声音不大,但十分清晰,在山谷里徘徊成动听的音律。
出来得太赶,连把伞都未来得及拿,霜雪不一会儿散布全身。
女人轻咳着下坡,那摇曳的裙摆如同悬挂的孤魂野鬼,也如一双暗夜里的翅膀。
直至面对面,王佳蓉才看清楚对方的脸,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将会昏死过去。
“我资助你,让你读大学,不是为了看你回到山里,嫁给一个比你母亲还大三岁的男人。”
许微澜的眉眼割破风雪,少有的严厉:“如果你的结局是嫁人生子,读书不过多此一举。”
不是结婚不能读书,而是结婚之后,读书的优势只会被埋没进油烟机里,无一例外。
王佳蓉蜷着肩膀,视线下,对方惨白的腿脚将与雪融为一体。
许微澜往前迈出一步,足背青红斑驳,她重复道:“我不是为了看这个结局。”
她今日话太多,超出了对外形象的语言范围。
“多少人想走出大山没有机会,能走出大山在城市立足更难之又难,你放弃这个机会,选择最不堪的死路,你要用后半生去赌什么?”
“赌那个男人会不会爱你对你好吗?”
“为什么不行?”王佳蓉明明动容了,依旧咬牙坚持:“万一他就……”
“就什么?”许微澜面无表情打断:“你赌男人?”
王佳蓉顿时语塞。
是啊,为什么要赌一个男人对自己的情。
还是个亡妻病故不过三月,就忙着娶比自己小二十岁老婆生儿子的男人。
他能有什么情?
天气愈渐恶劣,别说许微澜,陈幼妹都有点遭不住,冷得直搓手臂。
许微澜侧身望一眼,手很自然地抚上她的臂膀,对王佳蓉说:“回去吧。”
说完,她揽过陈幼妹,往黑暗的来时路踱步,声音悠悠动听:“你母亲很担心你,冒雪来求助,她也尽力了,不想你走向深渊。”
王佳蓉坚持不肯流出的眼泪在此刻滚落。
病躯缠身的母亲,是怎样跌跌撞撞淋着大雪,佝偻脊骨找陈家求助的,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王翠蝉没有抛弃她。
雪中隐约出现车轮声,伴随铃铛撞击的清脆渐渐靠近,陈幼妹欣喜道:“是林医生!”
三花的牛角上挂了两个铃铛,林晴欣一手举灯一手赶车,轮子轧过雪路,留下两道长痕。
她停在距离三人十几米的位置,又将牛头调转方向,说:“上车。”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