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一步

　　禅云寺里香火旺盛，往来之人络绎不绝，寺庙进门有一座大型香炉，横在门口，里头香灰燃尽，置了一大盆。

　　取了香的人则立于门前，低眉弯腰在神佛面前摆上三拜，怀着一个虔诚的心，将一份寄托交于其中。

　　这里供奉的神佛是保佑信徒一生平安顺遂，减少生命中的苦痛，众人来此，自是求一份心安。

　　辛怀乐跟着宋琦安来到庙门前，迈过门槛，一座巨大的神佛像向下俯视着他的信徒，庙里庄严肃静，他仰头静静凝视着那座神佛。

　　请香处就在大殿的左手边，宋琦安拉了拉他的衣袖：“发什么愣，走，跟我一起去请香。”

　　辛怀乐这才回神，点点头：“好。”

　　“寺庙里面规矩多，你不要乱走乱跑，小心冲撞了佛祖。”宋琦安一边走一边道：“你就跟着我，我做什么你做什么。”

　　这语气说起来跟教育小孩似的，辛怀乐微微红了脸，宋琦安年纪甚至比他还小，怎么还反着来。

　　不过他也确实不知道里面的一些门道，保险起见，为了不惹得佛祖大怒，他每一步都按照宋琦安说得来。

　　宋琦安告诉他，请香也有规矩，不能用右手拿香，右手代表杀生之手，对佛菩萨不敬，左手则是净手，代表着慈悲。

　　他们一人各请了三支香，辛怀乐长嘘一口气，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就坏了规矩。

　　宋琦安带着他又去了长明灯上点香，点完之后朝他扬了扬下巴，轻声说：“到你了。”

　　被一道目光注视着，辛怀乐莫名地有点紧张，他缓缓把香放进去点燃，期间还一步三转头地看看宋琦安，似乎是在询问：是这样的吧。

　　他怕自己一不留神，就错了步骤。

　　可他不知道自己这幅样子落在别人眼里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小猫，宋琦安被那眼神给逗乐了，不禁笑道：“放松点。”

　　辛怀乐听着这话，心下稍松了点，事实证明，还是不能松懈，因为下一秒就出问题。

　　那香他燃得久了点，拿出来的时候，香上一撮火苗跳跃着，并没有熄灭，他鼓起嘴，下一秒就要吹灭它。

　　小时候家里经常停电，需要点蜡烛，所以他养成了用嘴吹灭的习惯。

　　一口气下一秒将要呼之欲出。

　　“等等！”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他的嘴被捂住了，辛怀乐睁大了眼睛，宋琦安的脸在他眼前放大，静在咫尺。

　　四下安静，咚咚咚，有个声音在他胸腔中急促地响动，就要冲破出来。

　　宋琦安似乎也意识到了这动作有些微的不对劲，烫手般地松开来了，拉开了一丝距离。

　　被松开之后，辛怀乐轻喘着气，呼吸有点困难，脸上那惊人的热度还未褪去，整张脸被烧得面红耳赤。

　　宋琦安的语气变得不淡定了，解释道：“那个……点燃的香是不能用嘴吹的。”

　　口气在佛教中，被视为不净之气，在佛教礼仪中，若是用口吹灭香火，就如同用污浊之气断绝这种感受，实为不敬。

　　辛怀乐勉强恢复了一点神智，却不知该说什么，待心跳平复下去，他笨拙地点了点头：“哦……抱歉。”

　　宋琦安道：“在空气中挥两下让它灭掉。”

　　辛怀乐照做，火一灭，三根香瞬时升起三缕青烟，脸上还是烫的慌，他伪装成淡定的模样，淡定道：“好了。”

　　他觉得自己十分丢人。

　　“那去拜神吧。”说完宋琦安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辛怀乐赶忙跟上。

　　他们站定在香炉面前，面朝着正殿里的菩萨。

　　拿香的手势也有讲究，这次宋琦安提前跟他讲明了该怎样正确拿香。

　　不过口头上说，总是不如实际操作那么清晰明确，在辛怀乐又一次弄错了之后，他捏着辛怀乐的手，亲自帮他摆正。

　　“这样，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清香，左手包牢右手。”宋琦安摆弄着辛怀乐的手指，辛怀乐静静地看着那双白皙的手和他的纠缠在一起，没有听进去只言片语。

　　“在佛教中，这种手势是保佑的意思。”宋琦安继续道：“拇指要抵着香的下端，顶牢来。”

　　“好了，就是这样。现在可以敬拜了。”

　　“把香举在眉心上方，拜三下。”宋琦安把香举起来，微低着头闭上眼：“敬拜之前，心里怀着一颗恭敬虔诚的心，自报家门。”

　　辛怀乐学他的样，同样闭上了眼。

　　庙堂之高，他们并肩站在佛门之下，用纯澈的心灵，向神佛许愿。

　　诸佛菩萨保佑

　　今日祈愿，愿能事事皆顺意，不再失望，不再迷茫，让我在意之人都能平安健康，我愿倾尽所有奉上我的忠诚之心。

　　感恩诸佛菩萨。

　　仪式完毕，辛怀乐睁开了眼。

　　宋琦安早已起身，正注视着他，然后走向香炉，他愣了一下快步跟上。

　　香炉里头承满了香火，插香顺序宋琦安在讲拿香手势的时候就一并说了，他一直牢牢地记在脑海里。

　　他找了一片空地，先插中间那根，然后是右，再是左。

　　做完了定印状，整个上香过程就算是完成了。

　　比起初始的拘谨，辛怀乐已经好了很多，至少不会面对着宋琦安只想逃走。

　　他忽然觉得能享受着这样一番闲暇时光也不错，没有勾心斗角，没有恶言恶语，没有鄙夷眼神，只有他和宋琦安。

　　即使他知道这段时光不会太久，但他也想那珍惜每一分每一秒。

　　宋琦安一边走着，一边跟他讲起关于佛法中的一些禁忌，还有各路神仙都善于保佑什么。

　　最常熟知的月老即是掌管姻缘，婚姻，送子娘娘则掌管着生育，而妈祖飞升前隶属沿海城市一带，她即是海上守护神，保佑航海平安。

　　诸如这些神仙，宋琦安还讲了很多，一路上都没闲下来，辛怀乐不禁感叹宋琦安竟对这些了解颇深。

　　辛怀乐崇拜道：“你以前来这上过香吗？怎么对这些这么懂？”

　　宋琦安走在他前面，没有转身，悠悠开口道：“以前在寺庙住过一段时间，跟着方丈学学了很多，不过不是在这座寺庙。”

　　辛怀乐脚步慢了点，他想问宋琦安好端端怎么会去寺庙住，果然，宋琦安好像有了读心术一般，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等他：“当然不是真的出家了，只是从前心思太杂，精神压力大，来庙里学习静心之法。”

　　“红尘事，不可过于沉溺，遇常人，寻常事，所及之处的关键在于自己，否则，学再多法，念再多经，也无用。”

　　这是方丈对宋琦安说过的，意在于让他为无事人，心灵恬淡之人，毅不会被那些表面所打倒。

　　他将这话原封不动地讲给了辛怀乐。

　　若是将来，你陷入了我这般境界，我希望你还有一颗真挚永恒的心，守护着你的纯真。

　　这座寺庙一向灵验，宋琦安不想那么快离开，他就带着辛怀乐闲逛。

　　逛着逛着找到了一颗祈福树，树上挂满了红绸，上面记录着往来的信众写下的愿望。

　　闲着也是闲着，宋琦安就去要来了两条红丝带，又拿了一支笔过来，递给辛怀乐。

　　辛怀乐讶异道：“你不写吗？”

　　“你先写。”

　　只有一支笔，总有一个人先，他也不推脱了，接过笔就想找个地方写上，周围也没个能支着写字的东西，他就把红绸放在了墙上，压平，提笔，娟秀的字迹渐渐显现了出来。

　　许的愿自是刚刚上香时的心里话。

　　宋琦安想要来看，辛怀乐不知怎的，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半边身子挡着他。

　　宋琦安嘴角的笑意渐深：“还不给看？”

　　“愿望若是被别人看了还怎么实现？”

　　“行吧，你写。”

　　辛怀乐飞速写完，把笔给他：“到你写了。”

　　谁知宋琦安失去了兴趣，摆了摆手：“我不用。”

　　辛怀乐顿时有种被耍了的感觉，一向平和的他，心里涌上了一股无名气。

　　“写。”他又把笔递给他。

　　“我没什么愿望。”这人依旧固执。

　　辛怀乐垂下了眼帘，拿着笔的手垂了下来，不作声。

　　宋琦安突然觉得如果辛怀乐的耳朵能表达情绪的话，那么现在它一定是耸拉下来的。

　　他心一软，抽了辛怀乐手上的笔：“我写。”

　　他没什么想许的心愿，纯粹是觉得多事，浪费时间，拿给辛怀乐写，也就是让他开心一下。

　　想了半天，最后随意又潦草地写上了几个字。

　　“走吧，挂上去。”

　　两人拿着红绸，来到了祈福树下。

　　辛怀乐理解了宋琦安想看他愿望的心了，因为他也很好奇宋琦安这么一个冷若冰霜的人会许下什么愿望呢。

　　他时不时眼睛瞟向宋琦安手中，那张红绸被他紧紧撺在手心里，窥破不了一点。

　　好奇心越燃越烈，弄的人心痒痒。

　　宋琦安注意到了他飘飘然的眼神，把他的头手动地扭了过去：“不能偷看。”

　　辛怀乐直白道：“我错了，我也想知道你的愿望。”

　　宋琦安现学现用：“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

　　老来规矩，便是把红绸挂得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

　　宋琦安的身高自是不用说，往人群里一站就属他最亮眼。

　　他自个随意找了个位置往上一挂，红丝带在婆娑的树叶中，摇摇摆摆。

　　他自己挂完了，然后挑衅似的看着辛怀乐，好似在拭目以待，看看他能挂多高。

　　辛怀乐觉得宋琦安有时候真的跟个小学生一样，不过，为了迎合他的期待。他就努力踮起脚来，把手伸到最长，把红丝带往更高处的地方挂。

　　宋琦安果然着了他的道：“平时多吃点，就能挂得更高了。”

　　“吃得很多。”

　　“看不出来。”

　　这样一来，辛怀乐弄出了一身汗，也没把红丝带挂上去，叹出一口气，宋琦安没再上说话了，他觉得时机正好，差不多可以理所当然望下挂了。

　　下一秒，脚下悬空，辛怀乐吓了一跳，他被人抱了起来，这个角度不好转身，他根本就看不到身后的人。

　　“挂吧，我抱着你。”一句清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不是，你放我下来……”辛怀乐非常不习惯这样，身子根本安稳不下来，腿上是宋琦安温热的胸膛，他根本没办法精心。

　　“别乱动，待会掉下来了。”宋琦安抓了一下他的腿。

　　“啊……”辛怀乐用尽全力保持着冷静，他想忽略那些触感，可是根本就没有用。

　　那个热度已经冲破了头顶。

　　辛怀乐的两腿被紧紧的箍着，他咬咬牙，事已至此，这红丝带是必须得挂了。

　　都到这份上了，他竟找回了一点胜负欲，他开口道，嗓音颤抖：“我想挂你上面。”

　　“随你。”

　　宋琦安走了几步，来到了他挂的红丝带的位置。

　　辛怀乐低头无意瞟了一眼那条写着字的红丝带。

　　黑色笔墨清晰可见，上面写着：愿阖家幸福。

　　短短五个字。

　　怪不得他写的那么快。

　　宋琦安的愿望竟是这样的么，他许的是他自己还是别人？

　　辛怀乐愣了愣，听到了宋琦安微微喘着气，腿下的胸膛起伏更甚，自己虽然不是个胖子，但好歹也有一百多斤，抱着总也会累。

　　他快速把红丝带挂了上去，说道：“挂好了，可以放我下来。”

　　宋琦安听到后，矮下身子小心地把辛怀乐放了下来。

　　脸上的红还没消退，加上刚刚一瞬间失重的充血，现在看还是红如鸽子血。

　　见宋琦安盯着他，神情戏谑，他撇过脸去，微微恼怒了一下：“下次不要这样做。”

　　“哪样？”宋琦安佯作无辜样，

　　“……”

　　“我帮你把你的愿望挂的更高，你还埋怨我？”

　　有口难辨，辛怀乐就不跟他多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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