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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园探花赠牡丹谎报军功父子斗
第二日,崔琰身穿绯红进士服,策着马儿与另一位探花使游走在长安大街小巷。
三月正是百花争艳之时,长安城内各大园林盛开着各色花海。正是一年春好处。
街道两旁早就候满了人群,大家知道,那探花使是不仅要学问好,还要外形气质佳,可谓大唐顶尖人才里的年轻俊郎君。待看到二人,众人皆抛花起哄,道上热闹非凡。更有大胆者,抛着媚眼想要引起二人的注意。
崔琰浑然未觉,他看向袖口处的阵脚,虽然不那么齐整,有些歪斜,跟自己之前的袍子无法对比。但这针脚,皆是阿蛮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
他脑中突然显现出夜幕里,油灯旁阿蛮左手握衣,右手举针的场景。那衣服的触感,如同阿蛮的轻抚。
想到此,他脚下使力,想要摘取园子里最美的那朵花给到阿蛮。
一个上午过去,两位探花使摘取了满满一箱子的,形态颜色各异。二人回到杏园,将摘得的花朵分派给了同席的同科进士,一时间好不热闹。
正热闹间,一侍女靠近崔琰,虚行了个礼。“崔郎君,我家娘子有请。还请随我移步清风苑。”
此侍女乃新昌公主身边近侍,众人见状,皆谓叹艳羡。在这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新昌公主极为宠爱自己的独女昌平君主。这崔郎君只怕是要平步青云,一步升天了。
崔琰心下惴惴,崔府平日与新昌公主,裴驸马无多交集,突然宴会上唤他,怕不是什么好事。
他跟着侍女的脚步,来到清风苑雅室。
侍女进了内室通报,不多会儿,另一女侍打帘出来,将他带进外室。
“臣博陵崔琰拜见公主殿下。”崔琰进屋行礼。
“请起。”一个温润的声音自珠帘后的屏风处传至崔琰耳边。“听闻崔郎君今日收获颇丰?”
“回公主的话,今年暖春,各大园子的花竞相盛开,臣与杜郎君摘得满贯。”
新昌公主见他气度不凡,说话不卑不亢,心里很是欣喜,倒是与自己女儿相配。想到这里,她弯着眉眼瞧着自家女儿。
昌平郡主本来正端坐着,伸着脖子从缝隙处瞅着崔琰。不妨被新昌公主逮个正着,一时间羞红了脸,赶忙低头绕着发丝掩饰。
小女儿羞涩的模样倒是让新昌公主安下了心。自己的女儿的一举一动做母亲的如何不知?昨儿任她如何打听,昌平都决口不提那个人是谁。谁料今儿招来第一个人,便是女儿心仪之人。倒是省去大动干戈了。
她拍拍昌平的手。“来人,赐座。”
侍女赶紧搬出金丝楠杌子。
崔琰谢过公主后入座。
新昌公主问:“素闻博陵崔家家学渊博,恪守礼法。族中弟子多博学。今日一见果如其事。敢问崔郎君家中父母是否康健?”
“家父和嫡母身体安康。”
父亲健在,说明没有祖上带来的先天恶疾。
“可在京中置产?”
“臣暂且借助在本家五叔府中。不过不日前臣父接到调令,来了京中。刚置下宅子,还在修葺整顿中。待结束后再搬进去。”
新昌公主点点头。她曾听闻驸马聊起崔侍郎,倒是赞不绝口。又见崔琰举止有度,想来崔父的性情也大差不差。有个这样的老翁,倒是不担心昌平在婆家受磋磨。
世间母亲最是放心不下儿女。今年金榜刚揭,她就着人将新科进士里适龄的郎君都调查了个遍,总要为女儿选个最是称心如意的郎君。
二人又来来回回扯了些家常,新昌公主才挥挥手,让崔琰自去。
昌平郡主支着身子,眼巴巴瞅着崔琰离去的背影,未曾注意到母亲的目光。
新昌公主抬手捏捏昌平郡主的脸。“你看看,眼珠子都跟出去了。就是他吧。“
昌平郡主侧过身子,撅撅嘴。“不跟阿娘说了,你就取笑我吧。”
随后,她转头问身旁候着的侍女:“可领了花不曾?“
侍女笑着捧出锦盒,盒里放着一朵拳头大小的姚黄牡丹,散发着金黄色的光泽。“郡主,奴婢特意向崔郎君讨要来这朵牡丹之王。”
昌平郡主接过牡丹,赶紧让侍女取来铜镜,给她簪在发上。
新昌公主笑看着她的小女儿之态,摇了摇头。女大不中留喽。
崔琰一路心事重重,他知道新昌公主今日的试探为何。
要是一年前,倒是无所谓。反正不是郡主,他父亲也会寻一贵女。但现在,他的心已经满了。他满心满眼都是阿蛮。
待得席间得空,他将袖带里那朵金丝贯顶牡丹小心翼翼取出,放进木匣里。这是他特意为阿蛮摘的,全长安最美最珍贵的那朵花,仅此一朵。
就如他胸膛里那颗滚烫的心一样,只此一颗。
好不容易等到宴席结束,崔琰着平安直奔怀远坊。
阿蛮此时已下值,听闻门前马车声,不用问就知道,是崔琰来了,他送花来了。昨夜崔琰灼灼的双眼印入她脑海。“待我明日为你摘一朵全长安独一无二的花。”
她起身对着铜镜,让小桃帮她整理一番衣服头发后,这才出门迎他。
崔琰本来因着新昌公主的试探,心中添了些愁绪。但见到阿蛮的那刻,什么烦恼都消散了,无影无踪。他赶紧献宝般取出木匣,催促阿蛮赶紧打开。
阿蛮轻轻打开木匣,只见一朵碗口大小的牡丹,花瓣层层叠叠,如云似霞,端庄清丽。花心微启,金黄的花蕾丝丝挺立,不俗不媚。微风拂过,香气缱绻。
“此花名为金丝贯顶,开元年间自洛阳行宫引至长安。结果就只活了这一株,甚是珍贵。每年花开仅一次,一次仅一朵。倒是便宜我借花献佛了。”崔琰取出牡丹,扶过阿蛮,轻轻为她簪在发上。
阿蛮眼角弯弯。“大晚上的,太浪费了,还不如明早再簪。”说着抬手想要取下来。
崔琰捉住她的手。“无妨,你戴给我看。好看。明日花就失了水份,不如今日好看。”
阿蛮抬眼望着身着红衣的崔琰,他竟真穿身上了。这是她做的第一件衣服,在小桃殷切指导下完成的。不过她实乃没有女红天赋,这些针脚疏密无序,排线歪斜。远不如崔琰身上的衣物。“你还真穿了它。”
崔琰执起阿蛮的手,笑着答:“怎么不穿,我还要穿一辈子你做的衣服。”
阿蛮还记得赠衣的那个晚上,崔琰也说过这句话。当时她还未将他纳入自己的未来里,此刻再次听来,却多了几分郑重。
夕阳染红了天边,映染着两个年轻人,也映染着皇宫里的父子。
李隆基愤怒地将折子掷向李亨,折子翻转了两圈,落在李亨脚下。
那折子上是边关使节上给李亨有关安禄山此次突袭奚、契丹二族大获全胜的不同说辞。李亨不敢隐瞒,赶紧进宫呈献给父亲。
前些日子,安禄山快马加鞭,递呈了幽州捷报,破奚、契丹军将万余人。与之同来的还有奚、契丹二族酋长头颅。
李隆基本就忧心边境问题,大唐在南诏屡屡败退。突然收到此番大获全胜的捷报,心情大好,再次封赏了安禄山。
谁料,这折子上书,安禄山非进军打仗砍得首级,而是他平日背着朝廷与那些部落瓜葛甚多。此次为了邀功,假意与奚、契丹二族共宴,趁其醉酒之际,突然发动突袭,重创部落。折子上点明安禄山与部落的勾结,又痛心疾首怒斥安禄山坑害二族民众来抵军功,实乃大唐罪人。
李隆基扶着额头,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不明晃晃打脸吗。这厢他才封赏了安禄山,那头李亨就来告诉他,封错人了。这不就是指着他的鼻头说他昏庸无能,识人不清吗。
李亨感受到父亲的怒气,赶紧跪下。“儿臣,儿臣实是不敢隐瞒。”
李隆基侧着头,瞪向李亨,满是轻蔑。“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这天下还没有你不敢做的事。”
此话说出,李亨料得父亲开始翻旧账,赶紧伏地听训。
“你嘴上说着不敢,心里指不定如何嫌弃你父亲我。前阵子扩建行宫,你反对。今儿赏赐安禄山,你又上来说他谎报战功。你这分明就是看不上朕的决策,认为朕人老昏庸,做不得正确的决断。”
李亨背脊汗毛竖立,瑟瑟发抖。他心知,此事他最好的做法是隐瞒下来。但是天宝十年,安禄山就谎报过战功,得了封赏,一路跃升至河东三镇节度使,俨然河东土皇帝。加上近来安禄山不太安分,不得不妨他的狼子野心。
在其位谋其职,就算顶着父亲的盛怒他也要揭开真相。大不了这太子,不当也罢。回想自己当太子的十几年载,哪次不是过得如履薄冰。就算这样,还被父亲宠臣李林甫、杨国忠之辈打压。他早就腻了这太子之位。
李隆基还想再骂,但见太子瑟缩之样,也不好逼得太急。近些日子,太子对他日益冷淡。他不得不想起他们李家诅咒,从太宗时期开始,皇帝的得位都是造反而来。虽然自李亨上位,他就一再提防,但也防不住那些个为了一飞冲天的权臣私下结党。
他挥挥手,不再言语。
高力士得命,赶紧扶起太子,将他引至殿外离开。“殿下莫放心上。陛下近来因着边关事情忧扰,寝食难安的。眼下安禄山的消息就是那盏灯,照着前路。殿下今日亲手吹熄了那盏灯,陛下哪能不盛怒。可是父子哪有隔夜仇。待得明儿,殿下来请个安,又跟之前一样了。”
李亨感念高力士的提点,但他已经对父亲不再抱任何期待。他摆摆手,默默离开了。
高力士望着李亨的背影,默默叹了口气。
这两父子。
待高力士回到殿内,李隆基让他赶紧宣杨国忠进宫。
李隆基并不怀疑折子的真实性,他只是不想给李亨借着打压安禄山拉拢边关重将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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