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寒年

　　沈世欢有点心虚的问：“为何？”

　　他们所有人来晟京的目的就是为了寻祖父，只有她为了应付萧景安的疑心而根本没时间调查祖父的事情。

　　竹芎道：“因为时机到了。”

　　沈世欢追问：“什么时机？”

　　竹芎：“笙笙妹妹如此着急问，何不如尽快赶到万华县亲眼目睹。”

　　“这事别讨论，更别打听。”一直不说话的沈南卿这时提醒。

　　竹芎说快到了时，沈世欢感觉他们到的是荒野地带，大道两旁杂草丛生，混乱生长的野花草丛很高，将前方视线死死挡住。道路中生长出的小野草沾染上尘土倒在干燥的泥路上，那是被踩踏过的痕迹。

　　他们走过弯曲路段后视线不再受阻，沈世欢诧异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远远地看见前面立在道路旁较为显眼的大石碑上，‘万华县’三个血红色的大字印在大石块上，她诧异的是那里有人，大石块周围一圈的野草丛是被修理过的。

　　随着他们越走越近，沈南卿看见了荒废破旧的屋舍街道人头攒动，“此乃禁地，为何会有百姓在此活动？”

　　唯一的知情人竹芎道：“你们看仔细了，他们不是住这里的。”

　　“他们是来祭奠的！”沈世欢观察到的是泥屋坍塌，熏黑的石房，焦炭木柱横七竖八堆积，随处可见，那哪都是焚烧过的痕迹。以碑刻为界万华县外大道上的泥土亮黄，里面的街道焦土覆盖，无人居住的痕迹。

　　过往驻留的行人皆面无喜色，背着包袱露出边角在外的黄纸冥币，零星分散的火堆火盆前有未烧尽的纸钱。

　　竹芎道：“没错，葬身此处的人太多，初为禁地的那两年有官兵镇守无人敢来祭奠亲友，后来官兵一撤百姓每年的这一段时间会偷偷前来祭奠。大家都很默契的不传言声张，官府出于人道也装作不知道。”

　　沈世欢不知怎的心情忽然变得沉重，倘若当年祖父无生还之幸……那他的尸首也许就埋藏在这里，而作为子孙后代的他们却从来没有来此祭奠过！

　　沈世欢看见前方一堵坍塌成只到膝盖高的泥墙边上有一个卖黄纸冥币的摊位，开口道：“既然到了这里，我们买些纸钱烧一下祭奠在这里的逝者吧。”

　　做这买卖的可不兴吆喝，需要的就买，从拿完东西到付完钱买卖双方都没交流过一句话。

　　“往年您能卖出多少？”沈世欢问摊主。

　　周围听到的人齐刷刷的往这边看，有些悲愤。

　　“姑娘，别问这不吉利的。”摊主听这话以为她是来闹事的可看着也不像，他做这生意好与不好都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沈世欢道：“您就按往年卖出的量留些，余下的我全买了。”

　　摊主这才开始认真打量这三人身着华服，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见他们面露沉重心里也知道了些，问道：“你们是第一次来吧。”

　　“是。我们将那箩筐也一并买了。”沈世欢放一锭小金元宝放在桌上。

　　摊主两眼放光连忙拿起，装东西装得更起劲了，“三位贵人一看就没背过箩筐重物的，不如我去唤我家虎娃回来帮你们背去万华寺里头？也好给你们带带路。”

　　沈南卿颔首谢道：“有劳。”

　　一会摊主就领着一个同沈世欢差不多个头的圆脸小男孩回到摊位前，那圆脸男孩二话不说就背起箩筐走，是个眼里有活不讲闲话的老实孩子。

　　他们跟在小男孩后面走了一段路，沈世欢看着前面将小男孩大半个身板都挡住了的大箩筐，他却走的很轻松，是经常干重活累活的，忍不赶两步上前搭话，“你多大了？”

　　虎娃低着头回答：“十二。”

　　沈世欢想着和他聊点天分散下注意力，这大箩筐一看就很重，背久了也吃力，“十二长这么高？”

　　虎娃还是低着头道：“我吃的多，出来帮爹干活挣口饭。”这次声音更小。

　　沈世欢知道，他爹见他们出手大方才特意让虎娃走一趟，想必是知道会有赏钱。

　　沈世欢：“只是这一段时间有人来祭奠，你家这买卖只能饱腹一时吧？”

　　虎娃：“这地方没人了，就换另一个人多的地方做些别的买卖，爹说……人要机灵点就饿不死。”

　　沈世欢打趣道：“那你看着倒像个老实人。”

　　虎娃也还是低头走路没敢看，可他的脸刷下就红了，这姐姐是在夸他，就像爹平时说他那样：“是个老实头，踏实肯干也饿不死……”

　　沈世欢问：“以前没来过，烧完这一筐的纸钱，九泉之下的人应该不会怨怪了吧？”

　　跟在后面的两人这才知道她不单单只是去闲聊，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打听这里的情况。

　　这时虎娃才抬头瞥了她一眼，觉得她是为逝去的亲人难过，替他们可惜道：“这很多了应该不会怨怪了，呃……你们若是再早几个月来，万华寺里还有一位传说是从前妙真法师的关门弟子苍冥法师，他能做法事超度怨灵转世投生，极为灵验的……”

　　沈世欢心里笑道：“世人怎能知道此法事是否灵验呢？”她假装欣喜道：“妙真法师的关门弟子道法定然不浅，这事听着就觉得不错，但这种事情好像要看法缘的吧？你能再仔细说说吗？”

　　虎娃：“因为传说万华县被封禁之后经常闹鬼，晚上经常有鬼火异响，扰得方圆十里百姓夜不敢眠，多家宗氏族长都说这里全是以前天灾人祸枉死的人，怨念太深化成厉鬼逗留在人间，苍冥法师听了主动出山说要一个个地超度怨灵转世免得这些怨灵越发猖獗恐会为祸人间。”

　　沈南卿好奇问道：“什么异响？竟能扰至方圆十里之广，此番异象何不报官府？”

　　虎娃道：“我家住京城也没听到过，但据传言说是鬼哭哀嚎声。万华县是官府禁地大家好不容易能偷偷去祭奠逝者，出什么事情大伙都得极力隐瞒下去，不到万不得已可不敢报到官府那去。”

　　沈世欢他们知道鬼火是什么，那时将这地方当乱葬岗用的，周围植物茂盛又有焚烧过留下的灰烬在，经常有鬼火很正常，奇怪的是那鬼哭哀嚎声。

　　“我们也该请那苍冥法师做场法事的，虎娃对这比较熟，可否为我们引荐下？”沈世欢思忖能解决鬼神怪象的要么真的是道法高深，要么就是有人作怪自导自演。

　　虎娃为难道：“苍冥法师已经好几月没来做法事了。”

　　提前了解打听过的竹芎道：“按道理来说每年这段时间才是来祭奠的人最多的时候。”

　　虎娃想了一下道：“是的，每年这时候来的人多，排队做法事的人也多。”

　　沈世欢蹙眉道：“既如此他没道理现在不来做法事呀，是没什么人找他了还是说价钱的问题？”

　　“听大伙说可能是因为万华县已经没有了鬼火异响等怪象了，所以苍冥法师就不再来了。”虎娃被问得有些招架不住了，好在前面就到万华寺了。

　　怎么能说苍冥法师是因为钱呢？这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真是什么都敢说，无畏无惧的说这有些冒犯的话，换作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说了被旁人听到可得挨骂死。

　　不愧是曾经皇家专用的法事道场。此间山峰庙宇落建在整个小山丘上，正前方离地两层楼高是一个大圆台祭坛，左右两边山石为阶栈道相连，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即便曾经历过天灾人祸也没有丝毫破败的迹象，依然落落大方浩然正气。

　　沈世欢在圆台祭坛上幻想一下这里曾经香客爆满时，香火缭绕流窜在繁茂的山林之中，岂不像极了话本里描述的仙雾漂浮，浑然天成的仙府门派吗？难怪它曾经是祈福最灵验的寺庙。

　　虎娃一到地方像忽然有什么急事般，利索的放下箩筐就想跑，好在后面两人挡住了他，沈南卿给了他一小锭金子。

　　虎娃呆愣的接过金子，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手里有那么多钱。看他们也不是坏人第一次来很多不懂的问题多很正常。

　　虎娃对他们说道：“……呃，其实不瞒三位贵人，近几月偶尔来询问打听苍冥法师的人也挺多，到现在也没人能找到他，你们……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波来打听苍冥法师的人了。”

　　“苍冥法师真的找不到了。”虎娃提醒他们，怕他们出手大方被人用苍冥法师的消息骗钱。

　　沈世欢摸着下巴思考道：“这人竟然消失了？真有意思！

　　“不是说是师从妙真法师、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大法师吗？怎么会没人知道他的底细？家住哪里。”沈世欢玩笑道：“总不能是他已隐退成仙了吧？”

　　“小姐慎言呀！”虎娃连忙对她打了嘘声的手势，瞥了一眼祭坛中间那尊直冲天际的大铜像道：“神像之下可不能对修道之人有不敬之言，何况这里的人也不少，当心被人听见了可不好。”

　　虎娃又神秘兮兮道：“还真有一条传言，说苍冥法师超度亡灵功绩卓然已经得到成仙了，但这可千万不能传言出去，若引起轰动传到圣上耳朵里，那对万华县来说又是一场灾难。”

　　“呃……好。”沈世欢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话竟踩中隐藏秘闻。

　　得道成仙是绝不可能的，现在请道士做法事可要花不少钱，打着妙真大法师的弟子名号其功德钱只多不少，在香客不断的时候神秘隐退，实在是一件怪事。

　　祭坛上围着烧纸钱的人很多，“时候不早了，我们赶紧烧完去找个客栈住下吧。”竹芎见太阳落山催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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