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绑起
再次醒来,天光大亮,窗扇下花觚插着几支桃花,粉白娇艳,淡香四溢。
齐卿禾眨眨眼,茫然地四处张望,陌生的寝屋让她平白生出些许不安来。
她翻身正欲坐起,左手忽地叮当作响,微微侧首,只见左手细嫩的手腕处,绑着根细细的金链子,中间挂一个手指大小的小铃铛,末端锁在床头。
她奋力拽拽手腕,勒出道细细的红痕,仍是挣脱不出。
齐卿禾打量着这链子,张着的嘴怎么也合不上。
不必说,这定是太子做的,生怕她跑了似的。
她心中暗骂几句,忽地屋门被推开。
箫君柏端一只瓷碗,褐色的汤药晃晃荡荡,映着太子平淡无波的面容。
人尚未走近,那股子苦涩的,难以下咽的味道先行钻进鼻子里。
齐卿禾另一只空着的手捏着鼻子,颇为抗拒地往后挪。
然,床帐内地方就这么大,又有链子锁着,躲能躲到哪里去。
箫君柏在旁坐下,舀起一勺汤药轻吹,递人嘴边,言简意赅:“喝药。”
“我自己来。”齐卿禾眼睁睁看他走近,丝毫不觉绑链子有何不妥,半点不见心虚,咬牙切齿道。
说着,她伸手就要去接汤药。
箫君柏躲避一瞬,似是没了耐心,直直喝了整碗的药,含在口中,两侧腮帮鼓起,闲着的手掐住齐卿禾的脸颊,对着那张嫣红的唇吻下去。
汤药顺喉咙滑落,齐卿禾被呛着直咳,偏被箫君柏堵着咳不出来,整张脸都憋得通红,眼底生生逼出一层水光。
难闻的药味在二人唇齿间弥漫。
箫君柏退开稍许,大手仍紧紧箍着她的面容,直至看着她将汤药全数咽下,方才松开。
齐卿禾捂着脖颈刻得停不下来,剧烈的苦味在口齿散开,令她直直作呕,恨不得抠着喉咙全都吐出来。
她胸膛起伏的厉害,瘫在床上不住缓着气息,气若游丝问:“这是什么。”
生病的丽娘喝过的所有汤药,味道她都熟悉,独独没有这种剧烈苦味的。
箫君柏不言,只拿巾帕替她擦去唇边的药渣。
齐卿禾心头火气愈发大,晃晃手腕的链子,“这也是你绑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箫君柏仍旧不吭声,像是根本没听到。
齐卿禾微微张开嘴,平复着气息,动动腿怼怼人,“既听不见那就罢了,横竖我说话也没什么用。”
那垂头丧气的模样让箫君柏微微侧目,沉默片刻,“防你私逃。”
太子这回答,还算在意料之中,齐卿禾猛地坐起,眉眼弯弯,拉着太子的衣袖轻声笑道:“我不会跑的,殿下放开我罢。”
箫君柏斜斜瞥她一眼,默不作声,脸上写满了不信。
齐卿禾腹诽一声,而后仰躺着,动也不动。
见人吃了药,箫君柏起身,“如有事,晃铃即可。”说罢大步离开,未曾回头。
齐卿禾努力平复着气息,再三告诫自己,那是太子,是掌握她生命的人,不该妄意肆为。
可心中那股子戾气久久不散,苦涩的药味仍在唇齿间弥留,令人不住干呕。
齐卿禾揪紧身下的被褥,屏气静神一瞬,猛地探头伸出床帐外,一连串咳嗽溢出,紧接着一股子苦味翻涌上来,竟叫她直直吐了出来。
深褐的汤药吐了一地,她抚抚胸口,复又倒回床上,闭眼平复,无力地扯扯左手,悦耳的铃铛声响在此时尤为刺耳。
刹那间,除去委屈,涌上心头的还有那股子无处发泄的戾气,右手抄起那只遗留的瓷碗,猛地朝地上砸下。
精致华美的瓷碗顷刻间四分五裂,沾了褐色的汤药,滚落在床边。
动静很快惊动了侍奉的小厮侍女,敲敲门鱼贯而入,将东西收拾干净,而后退了出去。
箫君柏立在屋门口,抱臂斜倚着门框,剑眉微蹙,“在闹什么。”
分明平静的语气,齐卿禾竟从中听出一丝不耐,冷笑道:“这话该我问殿下才是。”
“殿下究竟想要做什么?”
小妹的话复上心头,可这般奇怪且无理的举动,哪里又像是喜欢。
要拿她问罪?既如此又何必用金链子。
齐卿禾千思万想仍就没个头绪。
“想不明白慢慢想,”箫君柏看她半晌,看得她汗毛乍起,浑身战栗不止,方才收回目光,拂袖离开。
眼睁睁看着人走远,齐卿禾怔愣一瞬,抄起手边的物什砸了出去,扑通一声砸在门框上。
箫君柏恍若未闻,吩咐小厮不必去管,“让她砸。”
不管她想做甚,都要留在他身边。
越过寝屋穿过回廊,便是简易的议事厅。
太子三殿下四殿下,并扬州知府,齐聚在此。
太子此行,实为一桩称得上怪异的案子,顺道南巡。
扬州城中,有百姓莫名消失,三天后尸首又会出现在自家宅院之中,以头挨地,倒吊在树下。
前后接连六七人,皆是如此。
三殿下箫君祺重伤初愈,面上苍白如纸,平素话多,饶是这会儿受了伤,也不肯老实,念念叨叨说着自己的猜测。
四殿下箫君晖本就沉默寡言,这会儿更是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知府展开一张,扬州城的地形图,一一指给几位殿下看,“殿下看这里,尸首就是在这里发现的,这是仵作验尸的结果,殿下请看。”
先头第一人确是吊在熟悉,后面则倒吊在城南的水车里,依着仵作的结果,没有下毒没有伤口,知府曾一度怀疑是溺亡的。
然仵作说不是,仵作颇为匪夷所思,在衙门干活二十余年,从未见过这等奇怪的尸首。
箫君柏拿起这些公文,细细看过,与几位大人商议着此案。
这一商议,便是日落西山,火烧般的晚霞映在天边,滚滚白云半遮日,也沾上几分鲜艳。
箫君柏仰首,望着那轮红日出神。
知府大人自有随行小厮送出门去,箫君晖也已离开。
箫君祺起身欲走,左右瞧瞧又坐了回去,压低声音唤皇兄,“听闻皇兄寻到了皇嫂,皇嫂人在可在皇兄屋里?”
“皇兄你也知道,我家那位粘人得很,这回非要跟着我来,查案这等凶险,我也不能带她,不若让她同皇嫂做个伴,多出门逛逛,也好有个人说说话,方不至于无聊。”
箫君祺提及自个正妃,耳根悄悄爬上一丝绯红,挠挠脑袋嘿嘿一笑。
箫君柏垂眼瞧他一眼,未曾多想便拒绝了。
一则齐卿禾曾说过,在宫中过得不痛快,受人刁难,是以该少同旁的官眷来往,二来齐卿禾着实会说,伶牙俐齿,极有可能三言两语劝着,再次私逃。
实非良策。
箫君祺啊一声,脸色愈发苍白,垂头丧气道:“皇嫂也不是什么外人,好歹去看看皇嫂,稍坐片刻也好,皇兄你知道的,她来这也有几天了,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箫君柏沉思一瞬,吩咐小厮去问问齐卿禾的意见。
这会儿齐卿禾的院落中,几个侍女小厮垂首立在廊下,不敢靠近。
寝屋里一片混乱,齐卿禾将手边能扔出去的物什东西,都扔了出去,砸得稀巴烂,偏不许人收拾。
是以满屋狼藉。
小厮将将来敲门时,她原以为是太子亲至,讥笑道:“殿下政务繁忙,怎想起来这了?”
那小厮听她喊太子殿下,吓得脸都白了,慌慌张张左右乱看,见都是侍女小厮,方才舒一口气,“姑娘,三皇妃想探望姑娘,太子殿下问姑娘可愿否?”
恭敬的嗓音让齐卿禾一顿,方才意识到屋外并非太子,细听之下听人提起三皇妃,怔愣片刻,犹豫着应下来,略含歉意开口:“多谢你跑这一趟,劳烦替我回话,只说我愿意便是。”
那小厮得了话,很快小跑着离开。
她听着脚步声渐远,这才唤人进屋洒扫,自个盯着左手的链子发呆出神,便连太子何时来了也无知无觉。
待她猛地回过神来,箫君柏已在床沿坐下,在床榻上支起一方小案,摆些吃食。
菜肴多为江南菜式,不复箫君柏往日清淡,也不似齐卿禾爱吃的那几样辛辣。
侍女为二人摆好碗筷,很快退了出去。
箫君柏给她夹一筷子菜,风轻云淡道:“明日有人来,你该知道什么话该说。”
齐卿禾拨开太子的银筷,拣一筷子羊肉吃,良久才道:“殿下这是,给我立规矩?”
“今日我也曾想过的,殿下应当是喜欢我的,否则也不必如此折腾。”只有这种说法方解释得通。
“只是照殿下这般喜欢的法子,常把谨言慎行挂嘴边,容不得半点失礼,绑人立规矩,不许同旁人多说,我当真消受不起,殿下不若另寻旁人,彼此放过。”
这些话是齐卿禾细细想过的,一下午气都气过了,还是该想如何逃离,字字句句颇为谨慎,清亮的嗓音刻意放得温婉些,面上挂着清清浅浅的笑,嫣红的唇更甚,似有些肿。
箫君柏挑眉,嘴角勾起几不可闻的弧度,嗓音冷冽,“你莫不是没睡醒。”
莫不是还在睡梦中。
箫居柏一把拽过人的手,紧紧攥在手里,晃得铃铛乱响,重复着曾说过的话:“我说过,不会放过你。”
只是齐卿禾的话,到底还是听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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