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人在另个时空说爱你

作者:烟火暖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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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火将熄


      再踏进江府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时,林晚晚脚步顿了一下。
      “晚晚!可算回来了!”江婉柔的声音像浸了蜜,一身剪裁精良的乳白色套裙,衬得她如同画报里走出的名媛。
      她张开双臂,带着一阵昂贵的香水风迎上来。
      林晚晚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最终只微微颔首,避开了那个虚浮的拥抱。
      “这次回来,说什么也要多陪我些日子,”江婉柔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力道不容挣脱,仿佛那段被赶出江家的狼狈从未发生。
      “你不在,我可真是闷坏了。快走,知道你今天到,特意让厨房备了你最喜欢的几道菜。”
      晚宴摆在暖阁。
      紫檀木圆桌上,蟹粉狮子头淋着琥珀色的芡汁,清蒸鲥鱼鳞光闪闪,水晶虾仁晶莹剔透,还有一小碟碧绿生青的鸡毛菜。
      席间,林晚晚将那份沉甸甸的报告——织梦厂详尽的运营数据和财务分析,推到江婉柔面前。“婉柔,织梦厂的事……”
      江婉柔纤细的手指随意地翻了翻那摞纸,只掠了几眼纸页的边角,唇角便弯起无懈可击的弧度:“知道,你们辛苦。王先生那边也夸你们不容易呢。”她语气轻快,像拂去一粒微尘。
      “婉柔,”林晚晚放下银箸,“工厂现在遇到了困难,账面上……”
      “哎呀晚晚!”江婉柔嗔怪地打断,夹起一块油亮的糖醋排骨放到林晚晚面前的骨碟里。
      “才刚进门,茶都没喝顺,怎么就急着谈这些劳心费神的事?先好好歇一晚,养足精神,明天我们关起门来细细说,好不好?”
      她笑容温煦,“来,快尝尝,我记得你最爱这道。”
      林晚晚看着碟子里那块红亮的肉,沉默片刻,终究拿起了筷子。
      饭后,她被引至一处僻静的独立小院。热水早已备好,氤氲着热气,两个低眉顺眼的女佣上前,要伺候她更衣沐浴。
      “我自己来就好。”林晚晚婉拒。
      “林小姐是贵客,小姐特意吩咐了,要好生伺候着。”年长些的女佣声音平板,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替她解开了外套的扣子。
      沐浴时,林晚晚感到一道视线,冰冷黏腻,蛇一样滑过后背裸露的肌肤。
      她猛地回头,身后却只有垂首侍立的女佣,和袅袅升腾的水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楚大伟憨厚的声音:“晚晚,我……我带了点甜糕……”
      林晚晚匆匆披上浴袍去开门。
      楚大伟提着个油纸包站在院中,眉头却拧成了疙瘩。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晚晚,刚才……院门口,我看见一个穿绿袄的姐姐,鬼鬼祟祟的,把个……小布袋子,”
      他笨拙地比划着,“塞给外面一个男的,那男的拿了东西,扭头就跑,跑得飞快!”
      林晚晚心头一跳:“小布袋子?里面是什么?”
      “没看清,”楚大伟挠挠头。
      林晚晚猛地想起沐浴时,女佣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力道偶尔怪异。
      “许是……换下的旧饰品。”她试图说服自己,“江家规矩大。”
      楚大伟没再说话,只是那双总是透着点懵懂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疑虑的阴影。
      接下来的几天,如同陷入一场精心编织的温柔蛛网。
      游船在荷塘深处缓缓穿行,粉白的花瓣擦着船舷;马车载着他们在城郊开满野菊的山坡上漫步;茶艺师焚香净手,动作行云流水,讲解着雨前龙井的毫香蜜韵。
      江婉柔笑语晏晏,体贴入微,却总能精准地在林晚晚试图提起“织梦厂”三个字时,用一个新奇的见闻、一道精致的点心、或是一个关于旧日闺中趣事的回忆,将话题轻巧地荡开。
      林晚晚心头的焦躁如同野草,在看似和煦的阳光下疯长。
      她不是来赏花品茶的。厂子里积压的劣棉,工人不安的议论,萧杭宇电话里压不住的暴躁,像石头一样压在她心上。
      第五天傍晚,夕阳将江府高耸的马头墙染成一片凄艳的金红。
      林晚晚拉住正在院中擦拭那枚竹蜻蜓的楚大伟,声音压得极低:“大伟,明天……我们就走。”
      楚大伟眼睛一亮,用力点头:“好!这地方……我总感觉不太舒服……”
      话音未落,江婉柔裙裾翩然,踏着碎金般的夕照走了进来,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喜:“呀,正找你们呢!好消息!”
      她变戏法似的从手袋里取出一张泛黄起毛边的信纸,小心展开。
      纸上用粗拙的线条画着一个菱形的金属吊坠,边缘有些奇特的纹路。
      “刚得的信儿,”江婉柔指尖点着那简陋的图画,语气带着诱人的雀跃,“有人说,在城西边一个老地方,见过这东西!模样、大小,都对得上!”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跳,目光紧紧锁在那张纸上,“消息准确吗?”
      “去看看不就全清楚了?”江婉柔笑容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地方是有点偏,今天早点歇着,养足精神,明儿一早我们就出发!”
      ……
      天刚蒙蒙亮,一辆黑色轿车碾过城外颠簸的土路,卷起滚滚黄尘。最终停在一片荒凉的野地边。
      眼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废弃工厂,铁皮屋顶锈蚀剥落,露出狰狞的窟窿,像只垂死的钢铁巨兽。
      江婉柔推开车门,对司机李明吩咐:“你在外面守着。”
      “是,大小姐。”李明垂手肃立,像一尊门神堵在了工厂唯一的入口前。
      工厂内部空旷得瘆人,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和灰尘混合的腐败气味。地上散落着扭曲的钢筋、破烂的麻袋和一些辨不出原貌的机器残骸。
      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江婉柔熟稔地引着他们穿过堆积如山的废料,推开一扇几乎锈死的铁门,进入一个稍小的隔间。
      “婉柔,是这儿吗?怎么没人?”林晚晚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墙角堆着些霉烂的稻草。
      “没错,约的就是这儿。”江婉柔语气笃定,从她那只精巧的手袋里变出三瓶矿泉水,自己先拧开一瓶,仰头喝了两口,又递过两瓶。
      “那人可能路上耽搁了,先喝口水润润,这一路颠的。”
      林晚晚确实口干,接过瓶子,没有多想,仰头便灌了几口。
      水滑过喉咙,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淡淡的涩味。楚大伟也喝了一口,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把瓶子拿远了点。
      不多时,一股沉重的麻痹感猛地从四肢百骸窜起,迅速蔓延。
      林晚晚只觉得眼前景物开始摇晃、重叠,双腿软得如同踩在棉花上,连抬起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
      一股强烈的眩晕攫住了她。
      “婉……婉柔?”她扶着冰冷的墙壁,声音发颤,“你……给我们喝了什么?”
      江婉柔脸上的笑容像潮水一样褪去,只剩下冰冷光滑的岩石。
      她看着林晚晚踉跄着滑坐在地,看着楚大伟努力想站直却徒劳地摇晃,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放心,一点小玩意儿,让你们……好好睡一觉。”
      “你……你想干什么?”林晚晚用尽力气质问,视线已经开始模糊。
      “我想干什么?”江婉柔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喉咙里滚出一串疯狂的笑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工厂里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我想让你消失啊,林晚晚!”
      她猛地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盯着瘫软在地的林晚晚,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我本以为,把你赶出江家就够了!可你呢?阴魂不散!什么都要跟我抢!顾震!明明是我先认识他的!我比你漂亮!比你更懂得讨人喜欢!他凭什么选你?!”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这也就罢了!我本来还念着我们的姐妹情,可你千不该万不该——”
      她猛地从手袋里抽出一份折叠的纸张,“啪”地甩在林晚晚面前的地上,纸张散开,露出醒目的标题和印章,
      “——不该是江镇岳的女儿!你明明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知道我看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有多么难以置信!!”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因极致的恨意和某种扭曲的快感而泛起病态的潮红,“江家大小姐的位置,只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林晚晚,别怨我狠,要怨就怨你不该挡我的路!”
      她弯下腰,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林晚晚苍白失色的脸:“你,必须彻底消失。”
      说完,她毫不犹豫地转身,高跟鞋敲击着冰冷的水泥地面,发出清脆而冷酷的“哒、哒”声,走向门口。
      “大小姐,请您放心!”门外传来李明沉闷的回应。
      紧接着,是汽车引擎发动,轮胎碾过碎石,迅速远去的声音。
      “晚晚……别……别睡!”楚大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带着一种令人心焦的虚弱和挣扎。
      林晚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撑开眼皮,眼皮却重如千斤。
      意识沉沦的深渊边缘,一股焦糊的、带着塑料燃烧恶臭的气味,猛地钻进了她的鼻腔!
      “火……晚晚……火!他们……要烧死我们!”楚大伟嘶哑的、带着极度恐惧的声音,传入了林晚晚即将彻底熄灭的意识。
      黑暗,带着浓烟和灼热的气息,彻底吞没了她。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阵刺骨的冰冷猛地将她从混沌中激醒!她感觉自己被一双极其强壮的手臂托举着,放入了一片冰冷之中。
      她想睁眼,眼皮却像被缝死。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便再次被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彻底吞噬。
      ……
      雨水淅淅沥沥,冲刷着焦黑的残骸。
      工厂只剩下扭曲的钢架和冒着青烟的瓦砾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湿漉漉的灰烬气息。
      顾震浑身湿透,脸色铁青,疯狂地扒开滚烫的废墟。
      “晚晚!大伟!”嘶哑的呼喊被雨声吞没。
      突然,角落里一个半埋在灰烬中的旧铁桶吸引了他的目光。
      顾震的心脏几乎停跳,他扑过去,猛地掀开桶盖——
      林晚晚蜷缩在浑浊冰冷的积水中,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晚晚!”顾震的声音撕裂般沙哑,小心翼翼地将她湿透冰冷的身躯抱了出来。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腑,林晚晚剧烈地咳嗽起来,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
      “顾……顾震?”她声音细若游丝,随即猛地抓住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大……大伟呢?大伟……在哪?”
      顾震的身体瞬间僵硬,抱着她的手臂收紧了,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却避开了她的追问,痛苦地转向一侧。
      林晚晚顺着他绝望的目光看去。
      离铁桶不过三五步远,在尚未熄灭的余烬和湿透的焦黑木梁下,俯卧着一具蜷缩的、焦黑变形的躯体。
      形状依稀可辨,是楚大伟,他像一座沉默的、被烈火焚尽的黑色雕像。
      没人知道,在药力发作、浓烟窒息、火焰灼身的绝境里,这个憨厚沉默的男人,是如何爆发出那样恐怖的力量。
      抱着她,穿越了数个燃烧的隔间,找到了这个因长期存储雨水而形成的唯一可能的庇护所,将她塞进了这只能容得下一人的铁桶里……
      他焦黑蜷曲的右手,死死地护在胸前。
      顾震颤抖着,轻轻拨开那僵硬的手指——一枚被烧得只剩焦黑骨架的竹蜻蜓,静静地躺在他心口的位置。
      即使被烈焰吞噬,他也本能地护着这个小小的、关于寻找哥哥的执念。
      一阵裹挟着雨水的冷风吹过,那枚早已炭化的竹蜻蜓,如同燃尽的纸灰,无声地碎裂、飘散,最终融入了满地的泥泞与灰烬,消失不见。
      林晚晚的瞳孔骤然扩散,死死盯着那片空茫的灰烬,又猛地转向那具焦黑的躯体。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不似人声的呜咽。
      “他……是为了救我!”她失声尖叫,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雨水和黑灰,肆意流淌,“顾震!他是为了救我啊——!!”
      顾震将她冰冷颤抖的身体死死按在自己怀里,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身上那来自地狱的寒气。
      他的声音哽咽,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痛悔:“对不起……对不起晚晚……是我没料到……没料到她现在竟已经如此的丧心病狂……”
      林晚晚在他怀中剧烈地颤抖,哭喊声撕心裂肺,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悔恨与滔天怒火: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萧杭宇提醒过我……他提醒过我的!是我蠢!是我瞎了眼信了她!是我……是我害死了大伟啊——!!!”
      她的拳头疯狂地捶打着顾震的胸膛,像一只濒死的、绝望的困兽。
      冰冷的雨水浇在身上,却浇不灭那从心底烧起来的、焚毁一切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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