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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女王(下)
第二天日头升到半空时,苏荔才揉着太阳穴坐起来。帐篷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混着说笑的声音,像串起的铃铛。她掀帘出去,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晃了眼。
高屿穿着一身靛蓝色的蒙古袍,腰间系着明黄色的腰带,正蹲在土灶前添柴火。阳光落在他挽起的袖口上,露出结实的小臂,侧脸线条在烟火气里柔和了许多。他抬头时正好撞见她,眼底漾开笑意:“醒了?去洗漱吧,早饭在锅里温着。”
不远处的空地上,江圆正围着几个穿红袍的姑娘打转,手里捧着块白嫩嫩的奶皮子,学得有模有样。“要这样不停搅是吧?”她胳膊酸得直甩,脸上却笑开了花,“这玩意儿看着简单,比做提拉米苏还费劲!”
俞彬和邱鸣泽坐在旁边的马扎上,手里拿着木勺充当“学徒”,时不时被姑娘们笑话动作太慢。“你看你那两下子,还不如人家苏荔昨天喝酒利索。”邱鸣泽戳着俞彬的胳膊笑,换来对方一个白眼。
苏荔走过去时,江圆立刻凑过来,神秘兮兮地撞她胳膊:“可以啊你,昨晚喝赢了三个蒙古大汉?高屿跟我形容的时候,那语气骄傲得像自家孩子考了满分。”
苏荔脸颊微热,刚要说话,就见高屿端着两碗奶茶走过来,递给她一碗:“三姨说这个解腻。”他视线落在她身上,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江圆在旁边“啧啧”两声,转身又扎进奶皮子堆里。苏荔捧着温热的奶茶,看着不远处高屿和亲戚们说笑的样子,看着江圆他们闹作一团的身影,忽然觉得心里某个角落被填得满满的。饭后的阳光正好,风里带着青草的气息。马场就在不远处的坡下,几匹骏马正甩着尾巴吃草,鬃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苏荔换了身轻便的蒙古短袍,宝蓝色的料子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腰间同样系着条红腰带,走动时裙摆扬起利落的弧度。她走到马群边,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正抬着头,眼神桀骜。苏荔伸出手,轻轻按在它的脖颈上,黑马竟温顺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这匹叫‘墨影’,性子烈,一般人驾驭不了。”高屿牵着自己选的枣红马走过来,眼底带着点讶异,“你确定要骑它?”
苏荔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脚尖轻点马镫,身子稳稳坐定,手里的缰绳轻轻一勒,墨影便扬起前蹄嘶鸣一声,气势十足。“放心,”她回头冲他笑,风吹起她的碎发,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张扬,“我大学毕业后在国外学过”叶辰和邱鸣泽刚跨上马背,见状都愣了愣。邱鸣泽扯着缰绳笑:“苏总这身手,藏得够深啊!”
高屿眼底的惊讶慢慢化成笑意,他拍了拍枣红马的脖子:“走了。”
四匹马先后冲出马场,蹄声踏在草地上,像擂起的鼓点。苏荔骑在墨影背上,身姿挺拔,缰绳在她手里收放自如,黑马被她驾驭得服服帖帖,时而疾驰,时而放缓脚步,与她的动作浑然一体。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她张开手臂,仿佛能摸到天边的云,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晃眼。
高屿跟在她身侧,看着她在马背上自由驰骋的样子,忽然觉得这草原仿佛是为她而生的。她不再是那个在会议室里一丝不苟的苏总,也不是那个告白时带着点拘谨的姑娘,此刻的她,像挣脱了所有束缚的草原公主,眼底的光芒比阳光还要耀眼。
叶辰和邱鸣泽追在后面,忍不住吹起了口哨。“这哪是会骑马,这是马见了她都得认主啊!”叶辰大喊着,声音被风吹得老远。
苏荔勒住缰绳,墨影稳稳停下,她回头看向追上来的三人,发丝凌乱地贴在脸颊,笑容却比草原上的花还要明媚:“来追我啊!”
话音未落,她轻轻一夹马腹,墨影再次疾驰出去,黑色的身影在绿色的草原上划出一道利落的线,自由得让人心头发烫。高屿笑着扬鞭跟上,马蹄扬起的草屑落在他衣襟上,他忽然觉得,这样的苏荔,才是最本真的模样——热烈、洒脱,像这草原上的风,天生就该无拘无束地奔跑。“老邱!”叶辰忽然勒住缰绳,冲旁边的邱鸣泽使了个眼色,“咱哥俩慢点溜达,别当电灯泡。”
邱鸣泽秒懂,故意放慢速度,看着前面两道身影越跑越远,笑着摇头:“这俩,总算有点谈恋爱的样子了。”
风里只剩下高屿和苏荔的马蹄声。苏荔回头看了眼,见那两人远远落在后面,忍不住笑出声:“他们倒是会躲清闲。”
“正好。”高屿的声音带着笑意,从身侧传来,“没人打扰。”
两匹马并肩疾驰,枣红色的身影与黑色的身影在草原上交织,像两束追逐的光。苏荔侧头看他,夕阳的金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蒙古袍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平日里沉稳的眉眼间,此刻也染上了几分不羁的野气。
“你骑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她问,声音被风卷着飘过去。
“小时候在这儿住过几年,马背上长大的。”高屿转头看她,眼底映着晚霞,“比不过你,像天生就该在马背上。”
苏荔心里一动,刚要说话,墨影忽然加速,带着她冲向前方的小坡。高屿扬鞭跟上,两人一前一后冲上坡顶时,正好撞见夕阳沉入地平线的瞬间。
金红色的霞光铺满了半边天,远处的羊群变成了模糊的剪影,草原在脚下延展,像一块被染透的绒毯。苏荔勒住马,翻身跳下来,赤脚踩在温热的草地上,张开手臂迎着晚风。
高屿也下了马,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望着天边的晚霞,谁都没有说话。直到最后一缕霞光褪去,他才轻轻握住她的手。
苏荔的手指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他握着。他的掌心温热干燥,带着骑马后的薄茧,却意外地让人安心。
“回去吧。”高屿的声音很轻,“夜里草原凉。”
苏荔点点头,被他牵着往马边走去。墨影和枣红马亲昵地蹭着彼此的脖颈,像是在为他们伴奏。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再疾驰,只是牵着马慢慢走。月光悄悄爬上来,洒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温柔得像谁的低语。走到半路,苏荔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不远处的草坡:“坐会儿吧?”
高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地势平缓,草长得柔软,便点了点头。两人把马拴在旁边的木桩上,并肩坐在草地上。晚风带着青草的气息,吹得人心里发暖。
头顶的星空格外清澈,星星密得像撒了把碎钻,银河清晰地横在天上,美得让人屏住呼吸。苏荔蜷起膝盖,忽然侧头看他,眼神里带着点促狭的笑意:“高屿,我问你个事儿。”
“嗯?”他转头看她,眼底映着星光。
“要是我说,”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声音轻轻的,“我跟你在一起,就是图你有钱有身材,根本不爱你,你怎么办?”
高屿愣了一下,随即低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手臂传过来。他转头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温柔得像化开的水:“能怎么办?凉拌。”
苏荔挑眉:“就这?”
“不然呢?”他伸手,替她拂开粘在脸颊的草屑,指尖的温度轻轻落在皮肤上,“我其实不求你多爱我,你做自己就好。”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认真,“我的钱,我的东西,以后都是你的。我只求你……好好爱自己,别总像以前那样,把自己逼得太紧。”
苏荔的心忽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她别过头,看着远处模糊的帐篷灯火,声音有点闷:“你这人……还真是不怕亏。”
“在你这儿,从来不算亏。”高屿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星空下一片安静,只有风吹过草叶的沙沙声。苏荔忽然往他身边靠了靠,肩膀轻轻碰到他的胳膊。他没有动,只是悄悄地,把手臂往她那边挪了挪,让她靠得更稳些。
原来被人这样坦诚地珍视着,是这种感觉啊。像浸在温水里,连骨头缝里都透着暖。苏荔望着天上的星星,忽然觉得,那些拘谨和犹豫,在这片星空下,好像都变得微不足道了。沉默在星空下漫延了会儿,高屿忽然想起什么,声音放轻了些:“学骑马的时候,没摔过?”
苏荔往嘴里丢了颗草茎,嚼着笑:“怎么没摔过?第一次上马,那马性子比墨影还烈,我刚踩着马镫往上爬,它忽然尥了个蹶子,我结结实实摔在沙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疼吗?”他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草叶。
“当时觉得疼,后来就忘了。”她仰头看着星星,语气轻描淡写,“教练还没来得及教什么技巧,我就跟那马较上劲了,天天泡在马场,摔了爬起来,爬起来再摔,没几天倒也摸出点门道,慢慢就熟练了。”
高屿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的侧脸。月光落在她脸上,把那些平日里藏得很好的倔强,照得清晰了些。
“其实想想,”苏荔忽然笑了,声音里带着点自嘲,又有点释然,“这么多年过来,我活得也算值。别人说我是‘女王’,说我冷冰冰的,可我自己知道,我想要的都靠自己攥住了,没什么可遗憾的。”
她转头看他,眼底的星光亮得惊人:“真的,活成了自己想要的女王。”
高屿望着她,忽然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安抚一只逞完强的小兽。“嗯,”他声音很低,却带着笑意,“是我的女王。”
苏荔的耳尖悄悄红了,却没躲开。风里的青草香混着他身上淡淡的皂角味,像一首没写完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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