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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队
荷月初，发生了一件大事。
西部边疆接壤的大金按耐不住发动了战争，一时间边疆形势紧张，朝廷内外人心不安。
不过这场战争持续了不过几日，就平息下来。
传闻是出身将门的淑妃兄长带兵奋勇厮杀，为这次战争能迅速结束立了大功。
战争平静后没过几日，京城这边急急传递出去的诏令就抵达了边疆。
皇帝命令镇西将军速速带军返回京城，自会有人接替他们在边疆的职务。
诏书写得很好，说是要宴请大将军及军队在此次战争中对本朝的贡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担心镇西将军在边疆发展自己的势力。
尤其是当今四皇子为淑妃所出，他能力不凡，在朝臣中的声望也不错。若是淑妃兄长镇西将军一朝反叛，扶持四皇子上位，这是皇帝万万不能接受的。
诏令送到边疆的时候还是荷月初，等军队回京已经接近荷月下旬。
荷月下旬，京城也渐渐热了起来，衣衫换成了薄纱所制，府中的厨房里也备上了冰酪与冰酿。
施灵双正依靠在内室的矮塌上，一边翻着话本子，一边用着小厨房刚刚送过来的荔枝冰酿。
天气热了，人也变得倦怠起来，施灵双这些日子医书都翻得少了许多。
还没到府内供冰的时候，现下只能依靠着冰酪冰酿解暑。
小厨房的荔枝冰酿做得很不错，荔枝清甜，透白的果肉浮在冰碗中，冰酿的冰度适中，喝着十分爽口。
施灵双正喝得开心，就听到矮塌旁的窗外闪现出一道人影。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这道人影便上前敲了敲窗。
窗户纸很薄，从屋外打开轻而易举，可即使知道是这样，施灵双还是有些不敢开窗。
就在她想开口喊逐云的时候，外面的人影开口说话了。
“施妹妹？”清润好听的年轻男子的声音，让施灵双一下子放下心来。
她坐直身子，略微理了理衣服便将窗户打开，带着惊喜地看出去：“叶哥哥！”
窗外立着的人正是季怀瑾。
“施妹妹，你明日可有空？”季怀瑾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透过窗户看向她的屋里，只落在她的脸上。
施灵双今日未施粉黛，素白着一张小脸。水灵的眼睛也望着他，唇边绽开一个浅浅笑容。
季怀瑾忽然感觉自己浑身有些僵硬，他皱了皱眉。
“我说，我明日有空的。”施灵双还以为他没听清自己讲话，半跪在矮塌上直起身，手抓着窗楣，“是有什么事情吗？”
她有些纠结，答应过姐姐，但若是明日真的有什么事情，重大到他亲自来找她，那她也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他。
季怀瑾见到她的神情，松松眉间，声线平稳地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明日镇西将军和军队回京，我打听到吴祺也在里面，而且似乎职位不小。”
“如果明日找个高一些的酒楼去看，或许能在军队前方看见他。”
施灵双听了这话，惊讶地睁圆双眼，下意识地重复着他的话：“棋子……要返京……”
季怀瑾微微低头，专注地问道：“施妹妹想去看看吗？”
他问完后很快看向院子别处，在施灵双还在怔愣的时候十分平常地开口：“最近实在有些热，我听闻桃源楼里新出了冷元子和凉糕，厢房中还可以置冰，想来若是在那里看军队回京应当是不错的。”
虽说施灵双并没有因为暑日而考虑出去与否，但季怀瑾这番话着实也十分动人。
这是她回来后在京城过的第一个夏日，没有料到京中的夏季也不必春申镇凉快到哪里去。
施灵双担心的其实还是那件事，所以现在无法立刻答应下来。
季怀瑾该说的几句话都说出口了，见她还是没有反应，稍加思索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如果你是因为担心你姐姐，那施妹妹大可放心，你姐姐那边我可以去说。”季怀瑾道，“我就想知道你想不想去？”
“吴祺从军多年，一朝从边疆回来，还如此恰巧的我们两人现在也同在京中。”他的语气带上些诱哄，“施妹妹，你难道不想去吗？”
施灵双当然想去，她已经被季怀瑾说得心痒难耐。
“姐姐那边，真的可以吗？”施灵双强忍着想要点头的冲动，带上些为难与谨慎地问道。
季怀瑾见她这幅纠结的可爱模样，心中笑了笑，一想到她是为什么而纠结的，原本还算愉悦的心情又恢复了寻常的平静。
他说：“真的可以，施妹妹，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这话一出，季怀瑾的眼皮就跳了两下。
他想，以前是骗过的，不过那都是很早很早以前了，现在她应当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季怀瑾心中不确定地想着，面上却还是一派沉着冷静的模样，让施灵双信任。
她再次确认道：“那姐姐不会怪我吧？”
这段时间她与施清元的关系非常好，她不想再回到从前施清元对她横眉冷对的日子了。
季怀瑾平静的心情变得有些不虞，他克制着自己的声线，不透露出任何别的情绪：“不会的，我保证。”
施灵双又纠结了一小下，这才缓缓点头。
“麻烦你了叶哥哥。”她把下巴搁在扶着窗楣的手上，望着他莞尔一笑，笑得眉眼弯弯。
季怀瑾心中的不虞渐渐散开，也弯唇温和地笑。
他离开的时候，轻轻叹了口气。
算了，她想和姐姐亲近有何错呢？说到底是施清元太专横独断，把她带偏了。
……
也不知道季怀瑾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施清元居然真的同意了。
施灵双心中隐隐有猜测，因为施清元过来找她的时候话里话外都是“看看你儿时的玩伴便好”“儿时玩伴毕竟还是儿时的”“从军职务高了，你也不清楚他现在是个什么想法”。
“说到底啊，还是只有家人能陪你最多。”施清元一句话总结道。
说完之后，她的心突地一跳，想起了那些年她被送往春申镇的事。
其实当年，她们的父亲是深思熟虑过才有的决定，只是这些年，父亲变了许多，很多话她也不知该怎么和她讲了。
好在面前施灵双的神色一切如常，她也就没再说别的。
施灵双自己觉得这件事做得有些对不起与姐姐的承诺，只顾着点头：“我晓得的，姐姐放心，我就是去看看我小时候的玩伴如今怎么样了。”
第二日出门的时候，她也打扮得很素净，穿着一身水蓝色绣荷薄纱裙，头发也只是简单地绾了一下簪上发钗。
施宅的马车将她送到桃源楼前，下了马车，不光小厮被安排好早早在门前等着，小厮的身旁还站着逐风。
施灵双很久没有见到逐风了，一时还没认出来，是逐风先行两步走上前来：“施小姐，我家公子安排好了厢房了，请随我们来。”
她这才有些恍然大悟地点头，跟着两人走上楼梯。
季怀瑾安排的是酒楼最上面几层的厢房，之前施灵双无意间问过施清元，施清元告诉她酒楼的最上层通常都会被皇室或高门望族包下来，再不济也要花非常多的银子才能勉强包下一个厢房。
之前施瑜方也带她们出去用过膳，从来没有到酒楼的高层去过。
施灵双今日第一次上来，有几分新奇。
她推开厢房里的窗，向外看去。这件厢房位置很好，虽然不在最顶层，但却是能通过窗户看到大街全貌的同时看得起街上百姓的大致样貌。
等到时候军队路过，想来她也能从中看清吴祺的样子。
不知道吴祺的变化是不是很大呢？施灵双不确定地想着，她把窗户支起一半，一只胳膊微弯搭在窗户上，默默地想着。
不过叶哥哥的变化好像不大，只是比以前看上去更沉稳了，她现在有些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季怀瑾处理完事情，就迅速赶过来了，赶来的时候，施灵双恰巧在发呆。
从他进门的角度，恰好能看见施灵双的侧颜。
他不由得带上些笑，轻轻把门关上。
施灵双听到身后的声响，回头看见他：“叶哥哥。”
季怀瑾走过来坐下后没多久，酒楼的小厮就把菜肴一连串地端上来。
他说是没错，厢房角落放了冰，这会端上来的菜肴里也有冷元子和冰酿。
施灵双吃着冷元子，不时往窗外看一下。
在第三次向窗外看完无果后，她收回来的视线恰巧与季怀瑾看过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施灵双不好意思地笑笑，低头大吃了几口，撑得腮帮子鼓鼓的。
季怀瑾说：“先用膳吧，先前听说还在城门那边没进城呢。”
这次用膳时，季怀瑾还是和儿时那样为她夹菜盛汤，施灵双起初劝了两次，可每次说完他总有理由反驳。
她也就不说了，在心中安慰自己将他看作是施瑜方那样的亲哥哥，这样想来他给她夹菜好像将就一下也能接受了。
季怀瑾看着她一口一口地把自己放到她碗中的菜肴吃掉，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饱满感。
他的眼中不自觉带上些心满意足，唇角也微微翘起。
温馨的时刻持续没多久，就听到大街上传来一阵骚乱声，紧接着的是马蹄声与整齐的走路声。
施灵双放下手中的碗筷，将身子探出去。
季怀瑾按下心中的情绪，帮她把窗户拉大，也看向大街上。
最前面骑着马的那位中年男人，就是镇西将军，也就是四皇子季湛的舅舅。
在他后面，还跟着几位骑马的人，季怀瑾看着马背上那些人的大致样貌，猜测应当是几位副将。
“嗯？怎么没看见……”施灵双喃喃自语着，没多久就眼神一亮。她身子前倾，一只手伸出去，另一只手跨过来扯了扯季怀瑾搭在窗楣上的胳膊。
“叶哥哥，你快看看是不是这个？”
她双眼兴奋地看着副将后的那个方阵的士兵，在最前面领队的看上去很年轻，也很面熟。
季怀瑾盯着施灵双过来拉他胳膊的手片刻，若无其事地转头看向窗外。
他没有提醒小姑娘一直以来十分重视的越界行为，只是顺着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领队的那名士兵穿着军吏甲，此刻走得昂首挺胸。
“黑了，瘦了。”季怀瑾评价道，“不过那副劲还是那样。”
施灵双转头，亮亮的眼睛望着他：“是棋子吧？和小时候变化好大，但是很好辨认。”
她也是依靠那副骄傲的劲认出来的。
施灵双不知道吴祺能不能看见她，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没想到吴祺如此敏锐，在她第二次看着他朝他挥手的时候就忽然转头向上看来。
施灵双被他的举动惊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不似刚刚那样兴奋了，反而有些拘谨地收回手。
季怀瑾看见他望上来的视线，淡淡地朝他点头。
三个人中最激动的变成了吴祺，他用力地挥着手，试图让他们都看清他的动作。
见到有些不明所以的百姓也跟着想往上看过来，季怀瑾眼角一抽，动作迅速地把窗户啪的一声关起来。
前方骑着马的一位副将见到周围百姓的目光，回头厉声呵斥了一句吴祺。
吴祺被吼了一声，也不敢再做别的动作。他有些生气地咬牙，这两个人，一见面就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个大脸。
而酒楼厢房里，施灵双也一脸疑惑地看着季怀瑾的举动。
“他动作太大，被外人看见我们就不好了。”季怀瑾解释着。
施灵双于是认同并信赖地看着他点点头，真诚地道：“叶哥哥，你的动作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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