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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和李婶
等到捂着她嘴的手松开,郭幼帧转头才看到,救她的竟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杏眼圆脸,看似怯弱,人却实实的勇敢。
“姑娘快跟我走!”她低声道,拉着郭幼帧就要往眼前不知深浅的黑暗中走去。
郭幼帧打量了她一番,警惕道:“你是谁?”
那丫鬟回头,眼里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对她回道:“我叫小桃,是这明理赌坊的一个丫鬟,姑娘也不要再问了,这已经快到了闭市的时间,若您再不出去就要留在这个地方当作‘人货’了。
郭幼帧听了这话,虽然心里还在疑虑,但那脚步已经随着小桃快走了起来,两人快步在这迷宫般的暗道里疾行。
就在她不知道拐过了多少个弯,以为自己终于要到达小路的尽头的时候,突然身后传来无数声细细簌簌地声音,而伴随而来的是张癞子的怒骂声:
“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把那小娘们找到,追我追到这个地方来了,也不打听打听这是谁的地盘。”
而听到张癞子的声音,小桃也感到十分惊吓,她们两个加快了脚步,但还是未能明显拉开两拨人之间的距离。
最终,小桃咬了咬嘴唇,她的脚步不停,拉着郭幼祯,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推开了暗道一侧的一扇隐蔽在青灰色石头中间的小门。
闯了进去。
就在小门关闭,郭幼祯还未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情况时,紧接着,那房门外就传来了张癞子的声音:
“这小娘子真能逃,竟然怎么都找不到她。”
而就在他准备继续往下追赶的时候,那房门外紧接着就响起了三声铜锣的声音:
“铛——铛——铛——”
这铜锣的声音落下后,伴随而来的是暗处里无数声的细细簌簌:“寅时到。。。生人退散!”
郭幼帧记得,这是昨夜她和张砚一起探查时最后逃离听到的声音。
而听到这个声音,门口刚才还在愤怒的张癞子和其他人的话音紧跟着便戛然而止,再听到的便是那脚步匆匆离去的声音。
此时的郭幼帧被小桃死死的按在暗门后的墙壁上,她的鼻尖能够闻到这间房子里布满的灰尘味,而喉间全是刚才逃跑时紧张造成的血腥气。
她刚想说话,就听的小桃将手指放在唇边,对着自己轻轻“嘘”了一声,
“闭市了。”
此刻,整座赌坊突然陷入了诡异一般的寂静。方才还喧闹的赌桌“咔嗒”一声陷入了地板之下,那十几展灯笼同时熄灭,只剩下一盏幽绿的引魂灯飘在这赌坊的楼梯口处。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郭幼帧那颗砰然直跳的心脏稳稳地变的平缓了之后,小桃才松开了她的手。
她也不说话,而是悄悄地打开那门看了看周围,发现没有人后,又拉起郭幼帧的手跑了起来。
此刻的郭幼帧已经没了办法,除了跟着小桃,她想不到应该如何逃离出去这个地方,所以只能跟着她漫无目的的不停跑下去。
一扇小门突然出现在了道路的尽头。
这门看着跟寻常人家小院的太过相似,郭幼帧看了看,似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这寻常的小门似乎怎么都不应该出现在鬼市这样一个地方。
但它又确实是存在的。
小桃带着郭幼帧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小门里面,两人的后背抵上门板的一瞬,那身后的暗暗黑影仿佛像是隔了一层厚重的棉帘,让人将里面的怪物死死的封印在了里面逃不出来分毫。
等到两人都安静下来,这才相互看了对方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侥幸。
“姑娘别怕,这儿是厨娘李婶的院子,”小桃松了口气,她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
“一般人不会来这里的。”
郭幼帧点了点头,这才向着这院落里仔细瞧去。
院子里处处都透着生活的气息。
那东面的墙边上整整齐齐的码着新劈的柴火,断面还泛着新鲜的原木色,而西边的青石井台上搁放着一只木桶,那一旁还摆放着未洗完的一盆脏衣。
而另一边,晾衣绳上晒着的粗布衣裳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像是无声的在无人欣赏的夜晚中跳着舞。
厨房在小院的北面,窗棂里透出的暖融融的光亮,混合着红枣小米粥的甜香,让人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
“小桃你来了。”
一个扎着头巾的厨娘从厨房里探出身来,她的手里还拿着舀粥的木勺,脸颊被灶火烘得微红,郭幼帧看向她这样充满生气的样子,与赌坊里的那些鬼气森然判若两人。
“李婶。”
被叫做李婶的人,见着来人,似是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场面,她向着郭幼帧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二话不说的就拉过她的手要往屋里带,可郭幼帧并不是太习惯这样的自来熟情况,她悻悻的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跟着那人往里走。
这厨娘许是没有感觉到郭幼帧动作上的疏离,反而关心的问道:
“姑娘,你好端端的怎么能跑到这地方来,应该是不小心闯进来的吧。晚上应该都没吃饭吧,我这熬了红枣小米粥,要是不介意就跟着一起吃点。”
小桃早就已经熟门熟路地跑到了灶台边,她也不带那隔热的手套,伸手就去揭那正在冒着热气的锅盖,可滚烫的温度一下子就让她松下了手来。
“哎呦,好烫!”
她将手放在自己的耳朵边降温,但眼睛还是盯着那冒着热气的锅。
“你个大馋丫头看着点啊,那粥是刚熬的,滚烫滚烫的就是不长记性。”
李婶恨铁不成钢的打了小桃一下,将她从灶前拉到身后,自己动手去掀开了那热粥的锅。
一股热气随着封印的打开升腾而上,红枣小米粥的香气也跟着喷涌而出。
小桃看着锅里翻腾的粥此刻早就已经口水直流,她也不停歇,转身又去打开了另一边正盖着的锅盖,然后献宝似的回头对着郭幼帧说道:
“李婶今儿个还蒸了桂花糕,热着呢!”
她嬉笑着从那里面拿出了一块来,呲牙咧嘴就往口里送,就这样,她还不忘给郭幼帧也拿上一块。
郭幼帧接过那桂花糕,刚要开口道谢,就听得这院墙外突然传来了几声人声,但仅在外面逗留了一小会儿,就很快远去了,她不安的往外面看去,却让李婶拉了回来。
她先是往窗外瞪了一眼,然后才对着郭幼帧安慰道:
“别理外面那些混账东西,都是些要钱不要命的主,我这里是老头子的厨房,一般人还真不敢进来。”
郭幼帧刚想问问这老头子是谁,却没想到冷不丁的,这李婶又给郭幼帧手里塞了一大块热乎乎的桂花糕,像是个唠叨的母亲一样一直招呼着郭幼帧赶紧趁热吃。
小桃从一旁的柜子中取了三个碗,舀了三勺粥放在里面,她端起一碗凑到郭幼帧的身边递给她,又悄悄地在她的耳边说道:
“李婶可厉害了,去年那些人来闹事,被她一擀面杖打出去老远!然后老头子知道了,把他们打的打,吊的吊,再也没人敢来这里闹事了。”
她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天上不可多得的宝石。
厨房里,灶火烧的噼啪作响,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暖融融的。
那李婶一边絮叨着“姑娘家晚上不该乱跑的,这要是被那些人抓住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一边又往两人手里还没喝完粥的碗里不停的添上满满的粥。
郭幼帧捧着手里的粥,看着眼前小桃和李婶彼此之间的打闹,让她恍惚间想起她此前和张砚夜晚贪玩晚归时,孙姨也是这样在小厨房给她煨着甜甜的热粥。
而她也是像小桃一样,没有烦恼,冒冒失失的看着吃的就不管不顾。而孙姨虽然会嘴里十分嫌弃,但身上的动作永远都很真实的替她拿这拿那。
只是那时的她们并不知道,时间在她们之间的相遇和相逢里划上了银河,多晚之后变成了两个阴阳两隔的不见人。
吃完饭后,李婶将郭幼帧带到了一间收拾的十分干净整洁的小厢房里。
她从墙角一旁的木箱子里取出了一床被褥,一边拍打着,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道:
“姑娘今晚就在这儿将就一宿,等到明日子时的时候再寻时间出去,以后可要记得,不能再跑来这个地方了,这个地方吃人吃鬼,不该是像你这样的姑娘应该在的地方。”
还未等郭幼帧说话,她又继续说道:
“这被褥都是今儿个太阳底下晒过的,保准干净。”
她见着郭幼帧身上穿着不菲,便知道她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出来的,怕她嫌弃这东西,率先开口。
郭幼帧摇了摇头,对着她说:“今日您能收留我已经是大恩不言谢了,怎么还好意思嫌弃您的东西。”
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您说我明天子时才能出去,那这白天不行吗?”
李婶怔怔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是郭幼帧看不懂的东西,只听得她幽幽地说道:“这鬼市白天不开门。”
听了这话,两人谁也不曾再开口
待李婶去厨房收拾的时候,小桃端着烛台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那烛光在她稚嫩的脸上跳动,映出一双清澈却又带着几分早熟的眼睛。
郭幼帧见到她先是一笑,然后挪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让出一块地方来让她坐下。
小桃也不客气,直接一下子就坐在了郭幼帧身边。
“为什么要救我?”
郭幼帧单刀直入地问道。
听到这话,小桃端着烛台的手微微的颤了颤,那片恍惚不定的烛光在她的眼中摇曳出一片柔软的火色。
“姑娘方才在赌坊里跑的时候,那模样像极了我家小妹。”
她声音的轻得几乎听不见,但又如蚊蝇一般又稳稳地落在了郭幼帧的耳朵里。
手上拿着的烛火爆了个灿亮的灯花,映照着小桃眼中的泪水亮亮的。
她下意识的向着自己的的衣襟里摸了摸,拽出了一截短短的红头绳,那是她的小妹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两年前,我爹欠了赌债,没有办法就把小妹抵押给了那些赌坊的人,我娘怎么劝,怎么跪,怎么哭都没有用,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把小妹带走,小妹被他们抓走的那天晚上,我看到,她也是这样,被那些人,抓着地跌跌撞撞地跑,但她始终还是被带走了,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柔软纤细的绳结,仿佛这样就能回到过去如同此前一般抚摸着妹妹柔软的头发。
院子里的风突然响了起来,吹动着树叶沙沙作响,似乎是在回应小桃这不忍回忆的往事。
郭幼帧深叹了一口气,感叹道,这赌博终究是害人害己,自己造下的孽,却要让儿女、妻子、亲人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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