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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巫17
哗啦。
原本还好像被丝线拉扯住的关节突然全部松懈,代表伯爵的木偶瘫在了桌面上。
冰冷灯光下,它身下的阴影轮廓分界线凝实得如同被刀锋切割过,浓墨一样的黑色,一点点从桌面延伸倾泻,直到和伯爵身下的影子连接。
阴影没有停止侵袭,它从伯爵的脚底往上攀爬,不过瞬间,眼前的伯爵就彻底变了样子,他成为了一道竖起的‘污泥’,失去了人类的外形。
表面的污泥上下滑动,它冲出城堡,在即将越过铁质镂空大门的时候被看不见的能量狠狠拍了回去,啪地摔在地上,脏污四溅,难听的嘶吼声从那滩烂泥中传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它看着外面下半身变成细长蜘蛛脚的变异老牧师却无法攻击,疯了一样扑在屏障上嘶吼着。
污泥一块块摔打在上面又滑落下来,落到地上的污泥咕咕冒泡,暗黑色的藤蔓在其中翻滚。
外面的老牧师看到这一幕,簌簌地笑了起来,他眼中挤满的黑色眼珠兴奋地四处移动又凑到一起紧紧盯住庄园内的‘污泥’。
“原来你出不来啊,哈哈哈哈,你出不来!”
躁动一瞬间平息,老牧师缓缓落地,细足兴奋地倒来倒去,尖锐的顶端把庄园外平整的路面戳得稀烂,他又文雅起来,俯视着隔着屏障疯狂扑打他所在方向的伯爵,凝视着曾经高高在上的伯爵如今成为了一滩烂泥,他的嘴角直接咧到了太阳穴,嘴里一圈一圈的圆形细齿兴奋地鼓起又收缩。
“真狼狈啊,先生,”怪物滑稽地吐出人语,“我们离得这么近,你却拿我没有办法,真可怜呐。”
污泥被刺激到了,红色液体从底端流淌,蔓延,又和屏障碰撞。
轻缓的脚步声在杂乱的嘭嘭声中响起,黑色斗篷在走动间被风鼓起一个袍脚,如同深夜的海浪,积蓄拍碎礁岩的力量前,它安静又轻缓,只有最老道的渔民才知道那有多可怕。
“这个时代的人怎么说话跟唱歌似的……”
王宇蛐蛐了两句,看到大师往冲突中心走,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或许是认为他们是一伙的,他朝那个背影喊了一句:“大师,那边危险……诶?”本能地往前走了两步,又被秦越横在他胸前的胳膊阻挡。
秦越拦着人后退,同时吴跃,文霖也和他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三人如同封锁线那样把身后的三人挡住,坚定地后退。
眼镜男顺从后退,他盯着门外碰撞时出现的刺眼光亮,眉头跳了跳。
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伯爵能杀牧师却出不去,牧师也才知道伯爵出不去,那他为什么——眼镜男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伯爵攻击前想要见到他的女儿,并且用了‘放’这个字,放他出去……
所以伯爵是被他的女儿‘关’在庄园里的,伯爵自己也知道!
既然伯爵的女儿有这样的能力,那么就算是死了,井下的尸骨也绝不会是她的骨头,地缚灵想要作祟也只能控制尸骨所在的有限范围,也就是说伯爵女儿的尸骨此时此刻就在庄园内。
那枚象征身份的发夹也是为了迷惑镇民才留在那儿的。
镇民之所以会相信井里的白骨是伯爵女儿,那就意味着当时对方的确死在了井里。
死人无法接触自己的尸体,所以她的尸骨一定是被人移到了庄园,所以留下发夹的人就是挪动尸体的人。
老牧师不知道这件事,他甚至以为伯爵知道真相会干掉自己才想先下手为强,谁会和伯爵还有老牧师都有仇?
余光扫过老妇人,对方正专注地看着外面,她手上的长杖重影忽隐忽现……
眼镜男瞳孔放大了一瞬,他看见那只长杖顶端类似骷髅的部分,幻化出一颗真实的头骨,黑黝黝的眼孔冷冷地盯着外面的伯爵,看着对方明明杀妻凶手就在眼前,自己却一步也迈不出去只能秃然嘶吼。
“人骨杖……”他想起来黑斗篷当时拿走长杖时说的话,喃喃道。
几乎是下一刻,那颗头骨幻影和老妇人同时把头转向了他这边,眼镜男浑身一颤,僵硬地扭开头不去看那边,就算没看那边,他也能感受到两道冰冷刺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观察他。
等如芒在背的感觉过去后,眼镜男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头晕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连呼吸都忘记了,不过想到和伯爵有关的任务,他咬咬牙,抓住文霖挡在他身前的手,用手指代笔在她的手心里写字,专业人员一定能‘读’出来他在写什么。
果然,文霖的表情从一开始被抓住手的急躁迷惑转为凝重,她压低声音,“你确定?”眼镜男却摇摇头,“不确定,但得试试。”
“知道了。”文霖点头,毫不犹豫地转身就冲,她大步跑过去,趁老妇人看着外面的时候扑了过去,同时大喊,“人骨杖!秦越!”
老妇人又惊又怒,她没想到这些人类竟然这么不老实,还想抢她的人骨杖,人骨杖捶地,呼啦——
城堡内竟然卷起一个风漩,枯萎的树根破土而出直直冲向来袭者。
秦越反应迅速,他手上有最后的定神黄符,在文霖出声的瞬间抬手甩了过去,黄符啪地落在老妇人狰狞反击的脸上,黄符猛烈颤抖起来,看起来又薄又脆的黄纸绷得溜直,上面朱砂线条红光大亮,一时间妇人无法挣脱,树根也停在半空。
张赢反应比吴跃快上半步,她狠狠咬破指尖,鲜血飙射,跪在地上就着血三下五除二画出几条纹路,在纹路成型的瞬间,她更是喷出一口鲜血,随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生命线没有缩短!
所以这里和现实没有丝毫联系!
地面上的血纹路蛇一般窜出,三条‘血蛇’直接冲到老妇人脚下,大张獠牙将人扣在原地,老妇人顿时萎顿在地。
王宇虽然不懂,但他眼力价儿不错跑得还快,猴子似的蹿过去一把将人骨杖薅了过来,握在手里,想也没想朝着眼镜男扔过去了。
“接着!”
一根树根轰地从后面砸中王宇的后腰,王宇如同网球一样被轰在了墙上。
鲜血四溅。
王宇的身体就像漏了水的水球,只不过从他身体里流出的是鲜血,软趴趴地倒在那里,双目圆睁,没有生息的身体里,带着热气的血汩汩地冒出来,顺着砖缝蔓延……
看到这一幕的几人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空白,尤其是眼镜男,他的嘴唇煞白,握着人骨杖的手指有些抽搐,盯着地上的王宇,目光久久不能收回去。
张赢虽然意识到这里发生的事不会影响到现实,心里还是没多少底气,可重要关头哪有时间想这些事,要是不能完成伯爵的任务,他们万一回不到现实,王宇一直以这个状态滞留,那和真死也没什么区别!
她后槽牙咬得磕磕直响,上手去掰眼镜男的手,把人骨杖抢到手,趁着身后文霖和秦越他们阻挡老妇人行动的时候大步跑了出去,身后时激烈的打斗声,眼前是两个怪物的针锋相对,她大喘着气跑到‘烂泥’面前,人骨杖扔到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你女儿在这,我们的任务完成了!”
屏障外面的老牧师怨毒的视线瞬间钉在了张赢的脸上。
张赢没管他,而是紧紧盯着地上那滩伯爵化作的烂泥,烂泥从缓慢的蠕动到剧烈沸腾,下一刻,重新恢复人形的伯爵挣扎着从污泥中脱出,他理智尚存,因此听出了张赢话里的意思,怔怔地看着地上那根人骨杖,在屏障外嘭嘭的爆破声中,弯腰双手把人骨杖捧了起来,“我的女儿……”
伯爵对他的孩子缺少关爱,甚至十分苛责,女儿活着的时候被他忽略得彻底,可是真当他看到女儿尸骨做成的人骨杖后,他又莫名其妙地掉眼泪了,脸上的油彩被血泪冲花,露出过度苍白的皮肤,脆弱得似乎一戳即破。
下垂的眼角挤压着眼睑,伯爵哭丧着脸,捧着人骨杖轻声说:“放我出去吧,我亲爱的女儿,我还要为你妈妈复仇呢,你还记得她吗,你的妈妈,她当初为了救你死在了火里,你放爸爸出去,爸爸要为你的妈妈报仇,你看凶手就在那里,那么近,只要你放我出去……”
哀嚎声从人骨杖顶端的骷颅口中传出,一缕黑气凝结成一个忽隐忽现的透白色魂魄,身形矮小的女孩儿浑身湿漉漉地出现在伯爵面前,“你永远也不会愧疚!永远也不会认错!既然不爱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张赢原本冷眼旁观着这一家子的一地鸡毛,突然身体汗毛立起,余光中,一道白色魂灵飘过,来到了女孩儿身后,它张开手,把人抱紧了怀里,“妈妈的宝贝,原来长大了是这个样子啊。”
原本撕心裂肺大喊委屈的女孩儿猛地僵住,她的手臂试探着摸上搂着她的胳膊,“妈、妈妈?”
她像是做了好大的心里建设,试探着抬头,紧接着对方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亲吻,“我亲爱的梅丽莎,对不起,妈妈没有保护好你。”
清澈的眼泪‘哗’地随着女孩的放声大哭一并流了满脸,她抽泣着抓住对方的手,抓得牢牢的,扑进那个她生前死后第一次遇到的只为她敞开的、陌生的怀抱,“妈妈——”
“安娜。”伯爵痴痴地望着亡妻的魂灵,“你来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安娜却没有看他,她一遍遍从头到脚看着这个自己用生命换对方长大的孩子,泪流满面,“很遗憾没能看到你年老时的样子,”她轻抚女孩儿的侧脸,“但是我的梅丽莎,你比妈妈想象中的还要可爱。”
“安娜!”
伯爵癫狂地站起身,他脚底的淤泥越来越多,他大张手臂,“我会为你报仇的,我马上就能为你报仇了!你等等我,等我报完仇你就带我走吧!”
他渴望地看向一直没有理会他的魂灵,脚却一直没敢往前迈出一步,只能巴巴地看着那边母女情深。
“妈妈,你要带我走吗?”
鬼魂梅丽莎闪了一下,再出现时手上拿着那根人骨杖,“这里是我的半副骨架,妈妈你拿着,带我走,我——”
她恶狠狠地回头剜了伯爵一眼,“我还有半副在别的地方,我去拿过来!”说完就又闪走了。
安娜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没有回头,远远地看着那道雾白色的身影闪进那座小小的钟楼,眼中满是难过。身后的人终于说话了,“安娜夫人,我想知道……”
飘到狭窄钟楼内部的梅丽莎正如临大敌,她怒视对方,“把我的骨头还给我!”她的半副骨架此时正漂浮在半空,对面的猴脸面具在她眼里格外可憎。
“打个商量,你解开伯爵的封锁,我把你的骨头还你,怎么样?”
梅丽莎双目圆睁,大声怒斥道:“闭嘴吧魔鬼!我不会相信你也不会和你做任何交易的,别以为我没发现你身上全是那股让人作呕的气息!”
陈烨叹息一声,他的手指上下移动,浮在他身边的那半副骨架也跟着移动,“真是太令人伤心了,你们的个人恩怨为什么要连累无辜的人,盗窃者反而影响苦主了,我可真冤枉,小朋友,我可是诚心诚意来和你谈合作的,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好强行拆掉你设下的诅咒了,到那个时候,”猴脸面具扭曲了一瞬,上面的图案以一种诡异的状态流动起来,旋转……
“你可就没办法回到妈妈身边了。”
“你——!”梅丽莎脸上恐惧与愤怒交织,这人身上的气息明晃晃是她惹不起的,可他和那个造成一切的元凶分明是一个味道,肮脏的、混乱的,被撕裂成无数片又强行缝合的怪物!
黑袍中露出的手指轻轻一挥,那半副骨架轻缓地飘到了梅丽莎眼前,周围缠绕的黑气让她望而却步,梅丽莎脸色变了又变,最后不甘心又无可奈何地妥协道:“成交成交成交!”
猴脸面具的嘴巴渐渐咧开。
黑气散去……
安娜静静地看着不远处,轻声说:“瑟琳已经离开了,她是笑着离开的。”
“多谢您,夫人,感谢您的原谅。”不声不响出现在安娜身后的老妇人苍老的声音隐约有些颤抖,她明白,瑟琳能够放下执念离开一定是得到了安娜的原谅,原谅她沉溺于虚假的爱情从而引狼入室……
“总不能所有人的灵魂都无法安息,她徘徊得够久了。”
安娜终于把视线移到了她的丈夫,这个不合格的父亲身上,“我本该继续恨你的,因为你违背了承诺任由我们的孩子死在了水井之中,可……太久了,我们所有人都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我会带你走,只是因为我想结束这一切,让这场冗长又无趣的剧落幕。”
“安娜……”
“妈妈!”
梅丽莎雀跃地把自己另外的半副骨架举到头顶,她个子矮矮的,和一米八左右的安娜比起来,像个小矮人儿,她盯着母亲浅棕色的眼睛,认真又忐忑,“妈妈,你真的愿意带我走吗?那时候如果没有我——”说着高举的双臂又缩了回去。
安娜心疼地把她抱回怀里,“梅丽莎,我的小梅丽莎,妈妈当然愿意,妈妈从没后悔过选择你,如果说我有唯一后悔的事,那就是相信了你父亲的鬼话以为他能好好照顾你长大……”母女两人抱在一起泪流满面,梅丽莎灵魂底下沉淀的灰黑色尘埃如蚁穴崩塌般迅速溃散。
梅丽莎突然挣开安娜的怀抱,她转过身,扬起下巴,两只手对着空气中狠狠一拽,卡啦,一声锁链崩裂的声音响起后,一直锁住伯爵的那层屏障应声而碎,咔嚓咔嚓,在伯爵恍惚的目光中碎裂消失。
梅丽莎扫过巨树底下那道黑色的身影,眼中的恐惧被她压下,她转身欢呼着扑向安娜,“妈妈,我们走吧!”宛如乳燕归巢。
安娜笑着接住人,两人的身影几乎是在伯爵扑过来的下一个散去,再没有踪迹。
“安娜、安娜!”伯爵伸出的双臂扑了空,他身形僵在原地,佝偻着腰的背影出现了一些变化,在他耳边,他听到了妻子温柔又冰冷的声音:“你知道的,扁豆只是借口,不是吗?”伯爵毫无缓冲地跪在了地上,垂着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动力。
张赢猛地打了个哆嗦,她想也不想,转身就跑,疯了一般往城堡里冲,在门口正好遇上文霖,她直接抱住人两个人滚作一团,重重摔进建筑内,在文霖诧异的“发生什么——”中,张赢抬手捂住她的眼睛,“闭眼!”
轰——!
地动山摇,恍若白昼。
陈烨勾勾手,巨树上面挂着的两个血色椭圆长茧倏地落地,身后那棵巨树也在血茧落地后把自己从土地里拔了出来,粗壮的树根最细处也如同森蚺一般,砸在地上,支楞八翘的庭院砖也能轻松粉碎。
巨树的树根彻底脱离土地,化作巨型树人,干枯的树皮在行走间成块儿脱落,死气分明,巨树人加快速度赶到那片白光之中。
“菲特列先生,我来杀你了。”
冤魂决定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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