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拾了个季节

作者:吕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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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坠露


      -什么意思????

      陈宇峰一时没分清是玩笑还是真实的字面意思。

      -我找不到他

      -整个区都找不到,电话打了也没人接

      他一下从位置上起身,火急火燎地当着众学生及教授的面略过讲台冲出教室,手里边摁下通话键:“你现在在哪,我陪你找!”

      回到几人方才分别的便利店,但这次是在前门,他喘着气走近白承,刚一定睛,呼吸突然没了尾。

      这是他初次见到不属于对方的眼睛。

      瞳目怎么可能直颤不止?再细看,分明不是眼珠在怕,而是整副身体同时引爆恐慌,指尖抖动最为暴露镇定下的乱流。

      “白哥,冷静,先说说刚刚发生了什么。”

      除开购物内容,白承一字不落地向人描述总总细节,并着重声明了林云在他这里留下的习惯,提前排除故意开玩笑或不小心忘记这种错误选项。

      好像连说话也有所影响,此时的声带似乎同样不归于这个人。

      陈宇峰多少知道一点两人对彼此的恋爱观,吵架是绝对劣势可能性,没有通知提醒,除了意外他们根本想不到其他侥幸。

      “我再打一次电话试试。”

      他们边疾行找人边商讨对策,店面满排成行,从眼前划过的一瞬也算浪费时间,可再怎么寻望也得不到脑里熟悉的答案。

      没有,哪里都没有。

      朝阳习得荼毒,热汗涔涔落,湿了鬓尾。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云哥手机关机了!”

      一条关机提示就足以表明事况,以他们对林云的熟知,这个人绝对没有主动关机或电量不足的可能,就算触发极小概率,也不应该擅自离开。

      陈宇峰又拨去几次,结果依然是令人逐步心凉的机械女音。

      不用看也知道,侧边传来明显沉息,已经不平稳到需要静心调整的地步,可他明白现在绝对不能停下脚步,他心有多急,白承就只会是他的无数倍。

      低头一瞥,那只手抖得更重了。

      重新视察完所有建筑门店,结果都和白承前几次得到的一样。

      “有人来开车带他走?”

      “……只有这种可能,附近根本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有也是进去扫视一周就能出结果的事。

      那么被拐走的概率再度增高,如果那些人真是坐了载送工具把人带走,距离林云失踪已经过了至少快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怎么找……”

      两人不约而同默认对面人数是复数的问题,并非过度揣测,毕竟他们见证过林云的身手事迹,由此推断那些人一定是用了什么手段才没让他反击成功。

      他们是什么人?会把林云带去哪里?目的是什么?会伤害他吗?

      毫无头绪。

      “……监控,白哥你查过监控没!”

      “不行,他那时候只呆在后巷,我看过了,整条后巷一台监控也没有。”

      好不容易想出这么点希望,被白承一句话又给浇灭下去。

      “那怎么办,云哥要是真出事了怎么办!早知道就不抄近道了!”

      怎么办……能怎么办……

      白承用力攥拳,试图压下那股烈躁。

      ……不,不会有事的,只要他能找到人,只要他去到林云身边,只要他们相逢,所有事情就一定有转机。

      所以,这只是个凭空消失的魔术而已。

      “有人能带我找他,你先回去上课,剩下的我来解决。”

      “......谁?不是这么大事儿我怎么可能跑,我......”

      他回头看了陈宇峰一眼,用眼神说服人:“只有我知道谁能找到他。”

      “......好,自己也注意。”

      目送不安的影别离,白承点开置顶聊天里林云从前给他发过的一张名片添加好友。本以为还得耗个把时间,心脏正准备悬,谁成想一声提示铃传来,是对面通过好友申请的消息。

      他当即扔了个音频通话过去,等待接通的几瞬息内已然动身回到宿舍楼取车,朝手机那头抛出好些问题后,掐断通话的时分恰好刚点着油门驰行,诱发一阵引擎轰鸣。

      春里的风太狂,落叶一直响。

      他看得苍茫。

      小云,等我。

      -

      眼珠好像被挖掉了。

      ......或许没有,可林云感觉此刻触到的黑比伸手不见五指要深切许多,不是遮蔽物的作用,照他记忆之底的反射条件能判断出这种熟悉感。

      空无一物的黑屋。

      久违的尘味,但绝对比不了他呆过许多年的那个。他知道自己侧躺在地,手脚被绳索缚得有些久,质量摸着很旧却不容易受损,紧捆的地方一动就麻,劲过了后带点疼又带点痒。

      他用上好几分钟才勉强靠墙坐起身,然后使力站直,一点一点挪着碎步沿边摸索。

      指腹没有碰到厚灰质感,估计不是远乡,也不是什么老牌积货仓。空间似乎很小,没走几步就能碰到转角壁,两次后才遇到门把状的物体。

      为免打草惊蛇,他尽量控制好力度,以最轻最慢的手劲扭动把手,结果当然是不会这么顺利打开。

      摸黑探索完毕,左右都没什么能用的工具,托他男朋友的福,要找个锐物简直是痴心妄想,现在遭罪了,也没辙了。

      他随便找个墙面靠下躺回去,反正除了等救兵只能死,还不如多休息会儿别累着身体。

      白承会来的吧?学霸的脑袋这么聪明,打不过也肯定能三两下闯到这里,然后一把将他拉走开始逃命游戏,和他们遇上隔壁校的混混时一样。

      这晚明晃晃的月光会换到前头,但他已经可以堂堂正正说出那句私奔邀请。

      到时该怎么开头呢?是学对方浪漫些,还是依着自己的性子自然些,又或者是……

      砰。

      门是解了锁后被踹开的,因为不知名的光直直射到眼里时他才发现自己面朝着门口。其实两秒前依稀听见一点金属声,但他完全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幻想中,也就没能及时恢复警惕。门板砸在墙上的速度快到没时间让他闭眼,被人逮个正着。

      “醒了?刚好,我还怕你晕了没知觉。”

      男声相当粗犷,略微沙哑,明显是有点年纪的老大哥,身后跟着不止一人,但在他入屋后都止步门外。

      男人蹲下身,近距离观察少年的眼睛:“你要是想问为什么一个陌生人突然在某天毫无预兆地把你绑走,那我可得开始说故事了,反正你也无聊,是吧?”

      直觉告诉林云男人一定和那个人有关联,眼神瞬间往下沉,完全不想回话。

      看对方一副事不关己随他怎么样的表情,男人不给他一拳都算和自己过意不去,当即出手在漂亮脸蛋留下一记红印。

      林云受力撇头,笑了一小声。和小时候相比,这手无脑蛮力拿来当随堂练习都不够,但凡他四肢自由,连同外头几个他能轻轻松松拿下完胜。

      “待会儿还有让你更开心的,现在先听点自言自语,不然在外头憋这么多年我都没人说。”

      男人盘腿坐在地上,驼背盯他。

      “要怪就怪你那个杀人魔爹吧,到处招惹人,我是不管别家事,可他直接杀到我头上来了,我怎么坐的住?”

      他说得很平淡,姿态活像真的在讲一个很普通的故事,然后右手慢悠悠去拉左边衣袖。

      “我就这么个宝贝儿子,和你差不多大,现在应该都是大学生了吧?”说起家人,眼角竟真的会露出违和的亲蔼。

      “你猜怎么着,说到这里原因就简单多了吧?”

      倏然间,那张脸的画风突向暴戾,五官似是扭曲。

      “我儿子死啦!当着我的面!我看着他被一下下捅死的!这只手也是被你爹那个狗东西生生锯下来的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直率,和公园里大爷刚和过路人说完天大的笑话如出一辙,自己还得来回细细品味。

      视野明暗不整,林云现在才看清那只长袖下空无一物。

      但这和他有个屁的关系,他只觉得聒噪,空气也随着这个人的到来难闻得要命。

      “父债子还听过吧?我跑到国外躲了这么多年,刚准备回来算账就跟我说他被抓了死了?谁他妈给他的本事!一条命就想抵掉所有烂事?他个建狗想都别想!”

      “为了报个仇我舔着脸到处找关系求人才找到你这个意外惊喜。”男人的笑肉眼可见地化成兴奋,“听说他想把你培养成接班人啊?现在看起来是没练成?本来还怕你能耐大得能撂倒一大群,谁知道一绑一个准,怎么,技术退化了?还是金盆洗手了?”

      林云转转眼珠,除了前者还能因为什么?某人把他养太好,安全警戒拉都拉不起来,平时全让他男朋友挡着,反应跟不上也是人之常情。

      他被恶心得不行,皱眉道:“别离我这么近,贱人说话有口臭你不知道吗。”

      他蠕动半天想退远点,谁知这傻逼听他骂完又狰狞着脸靠近,心想别是个变态吧。

      男人哼了一声:“和你爹还挺像,骂人不带脏字也不给脸。”

      '爹'?

      关于那个人,林云向来不明白自己到底该不该投恨,也不愿费劲去想,可面前这个找麻烦的臭傻逼居然说他们有相似处,虽然立场不坚定,厌恶心还是不由自主滋长。

      身边有人带他在光上跑,怎么可能再回去和沟里的污水同流。

      “像个鸟毛,我那是怕脏话吐脏人身上溅我一身味。”他压着眉,眼里留不得一丝善意。

      “好啊。”男人自嘲地点点头,转身就对门外喊:“东西拿来!”

      一位显然小弟身份的人进来递了把刀,比他之前习惯带着的那柄大很多。

      “附赠一个额外故事,我那只断手被截下来前还是个艺术品。”男人握紧刀柄,对光照出烁影。

      “你品鉴品鉴,我刻的会不会比你爹好?”

      刀背已经贴到少年左臂,角度一换,锋刃稍微移动一点就会召出赤液。

      林云没有挣扎,只在心里不断念名字。

      “忘了跟你说,我没管他在不在意你会不会心痛,单纯想找个和他有关系的帮他偿命,不然多不平衡。”

      全他妈瞎扯淡。

      他越听越莫名其妙,抬头用看智障的眼光打量人,瞪了几秒又放弃,想起这种级别的傻逼应该看不懂口语外的交流。

      腥味直抵鼻腔。

      男人没给任何预兆,是血管告诉他自身破裂才回神去望疼痛源,刀尖没入一点,划开短线,从中冒出几滴流液。

      钢冰埋肉,神经比思考先应激,猛地一战栗,红丝逐步爬上眼白,向褐瞳伸出触手。

      说不痛是假的,他把牙咬得死紧,但以目前程度其实算轻,忍得住。他不是没想过反击,在凌虐来临前他试过手腕的灵活度,奈何绳索的架势完全限制发挥,抓过敌方的刀如今对他而言竟难如登天。

      异物偏离,痛觉残留,顷刻后再添红,一道、两道,三条、四撇。

      痛,很痛。

      ……还没来吗?

      黏稠一地,伴随眼前那张叫他反胃的面目,深疤剧增。他没有泻出一点声音,反倒是冷汗止不住在额前挥发。

      好痛,怎么能这么痛。

      框边有水,他努力不眨眼,怕它落下来遂成施虐者的意。

      白承啊白承,你可真会害人,我都多久没受到这种委屈了。

      但还是谢谢你,把我养得这么好。

      精神尚且撑得住,生理却要出卖他的尊严,用重喘暴露遮掩有功的顽固力。掌心渗汗,红幕停布每寸表肤,不留余地,看着触目惊心,也确实痛得要他死。

      “这么会忍,断了我看你怎么忍。”

      又有人从光中进来,这次是一把手锯,还嵌着锈斑。

      “去陪我儿子前顺便还条手不过分吧?”

      说得像多有正义感一样。

      “……还个屁,去你妈哪来的傻逼,人话都听不懂。”他咬字都在抽气,满手血成河地淌。

      短刺一排,慢慢抵在肩下半截的臂膀。

      “我没让你选。”恶言低语。

      剧痛来涌。

      男人发劲推出拉回一个轮次,生生磨开比下边红江还凶残的切面,浓浆瞬间滚流,逼昏厥趁虚而入,侵犯脑部导出噪屏形成不存在的障碍墙。

      求生本能在尖啸、惨叫。

      说好寸步不离,林云明白是自己先选择失言,眼下局面算他自找根本毫不过分。

      但你再不来,我可能就闻不到拾季的味了。

      意识随时会陷入昏迷,视线覆上雾,疲惫牵动眼皮,几番欲合。

      他不想死。

      耳鸣比蝉吵,眼角泪早已瀑降,如那滂沱雨。

      “白承……”

      小到风也听不见。

      ……

      缘线触动。

      轰鸣忽至,第二轮力锯行动前,一坐一躺的两人都听到屋外招摇的摩托声。

      “谁?”男人不耐烦地朝外吼。

      几臾默声后,外头传来回答:“大哥!是外送的!有人点外卖!”

      “谁又他妈点外卖?都他妈说多少次了办事的时候别点!人话不会听是吧?想找死自个儿去警局门口溜达!”

      本来还痛得频频落泪的眼睛突然止住源泉。

      ......伤先放一边,怎么话术和他刚刚的咒骂重合度这么高?骂人都要抄啊?

      至少临死前能看上这种招笑的场面,倒也符合他林云的人生风格,再趁机调整呼吸频率,不管是被放血放死还是痛死的时候也安详点。

      “……你们……谁?……站住……等……”

      门外人声复噪,似乎有变故。

      “怎么回事?……你……别跑!”

      “——云!”

      他听到撕心裂肺。

      “小云!你在哪!”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林云!”

      他听到了,他听到的。

      那颗心脏就快找到他了,所以他咬破唇也要忍痛坐起身,赤河顺势涌出更多,锈斑还滞留在内,让泣腔同声带齐鸣。

      “白承!白承——”

      肝肠寸断。

      面前的男人几乎完全挡住声音方向,但仍能辨出叫骂中那唯一真音。

      “哟,朋友来救你了?”男人放下手锯,转过半个身子往外看,却没有要起身处理的意思。

      “关系真好,我都……”

      “小云!”

      这次男声出现在门口。

      两道目光中间有人做阻隔,白承只能看见林云半颗脑袋,以及部分地上莫名的深色液体。而那堵人墙的后头同样望不了他全貌,唯见肩部边急促起伏边极速靠近。

      他一步也没停下,径直越过男人,准备蹲身查看林云伤势——

      死寂。

      两唇合不拢,刚吞的气滞在原地。

      声音被抽空。

      “怎么样,是不是刻得很好?”男人侧身露出微笑,等待他的反应。

      鲜血在梦中溅入眼里,填没白域。

      腐蚀,痛坏。

      “小……云?”

      除开那条模糊不清的臂,其他地方和他早上拥过的没有变化。

      “小云……”

      林云看得很清楚,白承蹲下来伸手抚他脸时,幅度夸张到胜似触电的颤。

      痛觉转移,陡然从心脏居中处扎根冒刺往外长,尖枝捅穿血肉,陪人遭历无尽苦楚。

      乌瞳缩减,骨头带着音调抖没停。

      白承用拇指抹在对方翘起一点的唇角,和那片骇人红海形成鲜明对比,仿佛两者不该同时发生在一人身上。

      是这个男人。

      确定事件源头,他回身对准头部给出奋力一击,奈何差距悬殊,近身未及,另只拳在他之后出手,却比他先造成伤害。

      腹部受袭,他被拳头抡倒,忍痛压下闷吟,也更加确定流失一地的液体承载了多少颗绞碎细胞。

      “俩小鬼的情谊啊,那先把你这个送上门的解决了再继续吧,我还没玩够呢。”男人向他走来,蹲身掐住脖颈。

      那里曾是谁的安居处。

      白承两手抓住独臂,可窒息越是满溢,气力就越发泄露。

      他不能和林云在这里结束。

      呼吸通不过喉道,目色缓渐消散,即将沉底。

      他还要带人去往远海,要听莺鸟悦音,以及一场装满花的婚礼。

      他们要未来同现在幸福。

      所以谁都好,来救救他们——

      新血喷涌。

      吐息恢复常状,他大口咽气,慢慢适应重回色彩的视域。

      第一道闯入眼帘的还是红色。

      他惘然,自锈味里慌忙抬头,却见到与脑中设想截然不同的画面。

      刀尖穿过胸膛直奔跟前,一滴一滴落着液。

      男人脸色一僵,抬手想拔出刃,可身后的人没给他这个机会,单手挥拳踢腿几个动作连贯把人踩在脚底碾压。

      局势瞬间扭转,换男人使不上劲。他不服地往上方瞪,然而将他制伏的人眼比他要更凌狠,与曾经见过的一双重叠,尽管框架走向判若云泥。

      “嘁,还真不愧是父子。”

      胸口刀再踩进半段。

      “他不是我爹。”

      男人又呕出几口血,呲着红牙笑:“要是以为我这么容易就被你杀死,那我这当大哥的名声不会留到现在,别忘了我是从你爹手里活下来的人。”

      这次轮到林云不屑:“我没想杀你。”

      “......什么?”

      "有人在等我回去,所以,这叫正,当,防,卫。"

      指尖凝有鲜露,坠不落。

      警笛骤起。

      “你们!……别想得逞。”

      男人捉住戒备空挡,一个翻身把人摔下去,本以为会续上新的斗殴阶段,他反倒是先选择逃离这片已然暴露的暂时基地。

      “他跑不掉的,警方提前封锁了所有可能性逃跑路段。”有人站到林云身后,话说得很轻。

      他没有回话,感觉身体和那道声音的重量一样。

      “小云!”

      一松了劲,整个人当即向后倒去,是白承及时托着他再慢慢放回血泊里。

      “还好吗?我先找人帮你包扎……”

      “回来。”

      起身前,裤腿被人无力拉过。

      “先消毒……”

      “才多大伤。”

      “会感染。”

      白承记得这段对话,所以放开眉宇,顺着记忆和对方卡在同时间回答:

      “概率很低。”

      看得出林云听完怔了一下,然后松开手,卸完所有的力释然。

      芳味被铁锈掩盖,吸食不出甜汁,他有些渴望拾季能突现。

      失血过多,神志又要发昏。

      “白承,我好累啊。”

      人声似风。

      名字转身回来,下移重心,分开膝盖落在他腰边两侧,双手规避伤位攀上后背,让几处浸染心肉颜色,全然沦为完整器官。

      是那枚枫,送予香拥。

      “如果死能让你觉得轻松。”话中并无违拒,每个字节皆是实意:“我陪你。”

      白承抱得太紧,紧到肉脏遭临万剐也挤不出泪,但他真心认可殉情这条选择路,只要对方想,他什么都愿意。

      “可是,”他听到林云口中回应,声音略小,可能是被他的决心所震慑,“我现在不想死。”

      “我想活着,和你。”

      此刻,他只觉得被糟践挨痛的知觉在往神经系统蜂拥而上,比谁都渴望一个解放地。

      鼻尖怎的闻见湿潮水气,是快下雨了吗?

      几经寻觅,原来是血滤成露,冲刷回忆,逗留框边呼之欲出。

      “白承。”

      淤染未再深探,却如坠冰窟彻底松展,放任肢体懈散投入盛怀,抛弃韧光,留下纸的重量。

      “陪我活吧。”

      泪比雨先触地。

      曾经在某个还尚清晰的长夜,远方风语分明妄想过谁来陪葬。

      听完黎明前的遗言,有人跪伏于花体上曲腰,两手捧住明珠,又或是圆月,再是本该用来形容自身的灿阳,然后降缓时间流速,俯身下去。

      冥冥之中,献吻的人明白了什么,并且这颗变幻莫测的发光体一定比他更早认清这一点。

      没有破局,没有虚浅,什么都没有,仅是两弯月牙相嵌,空出中间献给心。

      白承不是日光,不是月亮,不是璨星,不是凌云,不是繁花,更不是茫海。

      唇面碰到温感。

      他是压在林云身上的一片天,蔚蓝、阔辽、融汇却又仅足够保存一道记忆。

      他在云端之上,容纳独一份不堪。

      第一回,林云第一回不愿收走视线,因为他这次要看清面前唯一的、重复如此无数的人在表达喜欢时究竟是什么样子。

      所以他见证了自己异于常人的瞳色。

      时间应该流去很久,像太阳的存在那么久,也像月亮被它照衬的年岁那么久,久到,他这辈子都不想说话,只要吻。

      身上人起开一点,明眸本就沉柔,如今更是淋过悲戚,装满惜同。

      “我愿意。”

      这次换白承做答应,诚如一枚银叶所蕴含的誓词。

      如愿以偿后,对方终于合眼,但却窥见彩霞,以及蓝暮极光,于山头融化最后一片雪花。

      他曾在幽狱向往自由没亡,当下竟是祈求溺死人间温芳。

      “救我。”

      ——潸然。

      陪我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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