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臆想
第二天早上,贺杉照旧为季知砚做好早餐,准备出门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早安,贺先生。”季知砚揉了揉眼睛,顶着一头蓬松的头发,半眯着眼对他笑。
“早安,”猛然在早上看见季知砚,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迟到,看了眼时间,才八点半,“知砚,我吵醒你了?”
“那贺先生是有多大的神威,能隔着这么厚的墙把我吵醒,”季知砚笑了声,“我今天想陪贺先生去上班,可以吗?”
他走过去,抱起季知砚放在沙发上,自然而然地蹲下,指了指季知砚的拖鞋:“我脱下来了喔。”
“嗯。”季知砚乖顺地坐下,声音有些沙哑,估计是刚起床,还没完全醒。
他小心翼翼褪下季知砚的毛茸茸拖鞋,看了眼右脚脚踝的伤,经过这两天的冰敷和治疗,肿已经渐消,但那一小块儿皮肤还是有些紫红,有一些淤青。
脚踝上下的肌肤依旧很白,皮肤光洁透亮,脚趾匀称而修长,是标准的埃及脚——
好像曾经在哪看见过,据说埃及脚是天生享福的命。
他从不信这些,但这一刻,他觉得这是真的。
季知砚就是天生享福的命。
那只脚很漂亮,他自责地想着,要是能配一条红绳——
“嘶,”季知砚皱眉,低头看了眼,又笑,笑得揶揄,”贺先生这是做什么?很痒欸。”
回神之时他的手已经环在了季知砚的脚踝处,离伤口只隔了一点点的距离。
他触电似的收手,霎时红了脸,不敢抬头看季知砚。
“脏,去洗手,”季知砚居高临下俯视他,轻轻摸了摸他的下巴,“贺先生这样就不乖了。”
“哦......”他羞的连“抱歉”都忘了说,只呆愣愣点头,同手同脚逃也似地去了洗手间。
季知砚靠在沙发上笑。
贺杉手上有层薄茧,摸上来那一下,一种异样的快感跟过电似的蔓延至全身,他猝不及防被这么一激,早上没消掉的帐篷就这么支棱起来。
啧。
他倒是无所谓,就怕贺杉一出来看见,又害羞。
贺杉在洗手间待了挺久,他都消得差不多了,贺杉才红着脸出来,出来时手上还带着水珠。
他只往贺杉某处望了一眼就别开视线,轻笑一声,心里那点坏心思又浮上来,压不下来。
啧。
怎么办。
喜欢的人太纯情。
“贺先生去干什么了,怎么要这么久?”他笑了笑。
“没.....”贺杉偏过头不敢,还是看他,声音又哑又沙,脸上的绯色肉眼可见地扩大,连脖子都红了。
他决定还是不说后半截话了。
要是把人吓跑了,那就糟糕了。
“贺先生检查完伤口后,能带我去工作室了吗?”他及时换了个话题。
“当然可以。”贺杉抱他起来,“去洗漱。”
————
“砚哥!”方圆圆在心映猛然见到季知砚,打了声招呼,盯着他杵着的拐杖看了几秒,“好久没见你啦,你伤怎么样啊?”
“还行,伤的不重,但养的不错。”季知砚抬头看了眼一边站着的贺杉,“应该再过不久就可以正常工作了。”
她手里还抱着方方撸,这只小猫被她和贺杉洗的干干净净,换着花样给各种罐头,长得很好,肉眼可见地胖了一圈,不过没有小时候那么粘人了——
正这么想着呢,方方就用脚掌蹬了蹬她,见她没有要放开它的意思,冲她喵喵叫了好几声,然后用小爪子上的肉垫刨了她几下。
季知砚笑着拍了拍手,唤狗儿似的叫了声“方方”,猫咪立马就从她怀里蹿出去,疯狂在季知砚脚边撒欢,甚至还把连她都碰不得的肚皮翻开了。
“喂,砚哥,不公平!”方圆圆小声嘟囔着,“方方怎么这样!”
“可能我是第一个捡到它的人?”他冲方圆圆挑眉,“这就是正宫的地位吧。”
“......”方圆圆瞪着他,目光锁定在他的拐杖上,无情威胁,“砚哥,我劝你不要顶着一个病号的身份挑衅我。”
他笑弯了眼睛,连忙赔笑:“好,我是家长一号,你是家长二号,可以吗,圆圆妹?”
方圆圆笑着瞪他一眼,目光又放回方方身上,学着他逗狗儿似的样子,“嘬嘬嘬”了好几声。
方方无动于衷,依旧躺在季知砚的脚背上蹭来蹭去,嗲声嗲气撒娇。
“哼哼哼,”方圆圆无能狂怒,万般无奈最终化为妥协,选择走到他身边一起撸猫,“猫也好色啊,喜欢好看的。”
“那它肯定也很喜欢你,圆圆妹,”他揉了揉方方的脑袋,一把将猫儿抱起来,“两周没见,皮肤变好了,人也白了。”
“砚哥,你真会夸,我瞬间不记恨你了。”方圆圆被夸的心花怒放,顿时不再计较。
方方被他抱起来,又用脑袋在他手心上拱,顺滑的毛擦着皮肤,痒痒的。
“贺老板你看,”他扭头对贺杉笑,“乖吧。”
“......嗯,”贺杉稍微凑近些,仔细打量一番后,闷闷应了声,“挺乖的。”
“要不要试着摸一摸?”他试探性问。
自从他上一次把方方从垃圾堆旁捡回来后,他前前后后遇到挺多事,再加上那束茶花的“惩罚”,应该有两周左右没来心映。
这两周左右,方方大概都是由方圆圆和贺杉照顾,贺杉怕猫的毛病也不知道好点没。
要是贺杉还怕猫,长久养在工作室也不是个办法。
贺杉犹豫片刻,伸手轻轻碰了碰方方——
没想到方方往后缩了缩,用肉垫蹬了蹬他的胳膊,他一松手,方方就跑了。
“......”贺杉叹口气,“它不喜欢我。”
贺杉撇了撇嘴角,垂下眼睛稍显委屈,一个一米八几且男人味儿十足的帅哥露出这种我见犹怜的表情,他瞬间被萌到,把手伸到后背,背着方圆圆,悄悄勾了勾贺杉的手指,用最低的音量小声喃喃道:“方方不喜欢被贺先生摸,没关系,我喜欢喔。”
“哈哈哈,老板,它可能不是不喜欢你,只是之前,是你把它送到宠物医院检查的,医生给它洗了个澡,它怕洗澡,所以顺便连你一块儿怕,”方圆圆解释,“你多跟它相处一下就好了,方方真的很乖,你拿手扒拉它,它怎么都不会咬你的。”
“老板?”方圆圆为了安慰被方方嫌弃的自家老板,自顾自说了一大通,抬头才发现,自家老板不知道什么时脸变得通红,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人,只盯着地板,好像要把那地板盯穿。
“老板,我那么认真安慰你,敢情你根本没听!”方圆圆怒吼,“你怎么这样!”
“啊?”贺杉做梦似的回神,“抱歉!圆圆你再说一遍呢?”
“......”方圆圆头都被气得大了一圈,“不要!”
他作为罪魁祸首,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方方又重新跳回他的身上,他摸着方方柔软的小脑袋,笑着喃喃自语道:“好久不见爸爸了,爸爸抱抱。”
方圆圆顿时被他逗笑:“砚哥,你哄婴儿呢!”
三个人就这么吵吵嚷嚷玩闹半天,直到店里来了客人,方圆圆去接待,只留下他们两人。
“把这只猫.....方方留下吧,”贺杉突然说。
方方好像通人性似的,听见这话时看了眼贺杉,又若无其事舔了舔爪子,趴在他怀里叫。
“贺先生真的没关系吗?”他有些担心。
“我没关系的。”贺杉轻轻伸手,碰了碰猫猫的耳朵,方方被贺杉这么一摸,抖了抖耳朵,没有抗拒。
贺杉笑了笑。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和圆圆轮流照顾它,送它检查,洗澡,喂它罐头,你和圆圆都很喜欢它,而且,它也很可怜,如果我不收留它,那它就没有去处了。”
贺杉这段话,提到了圆圆,他,甚至还有方方,却唯独没有提到自己,避重就轻地跳过了最关键的地方——
贺杉自己的感受。
他眉头一皱,认真问:“那贺先生呢?”
贺杉笑了声,声音很温柔,还是那么正经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却让他呼吸一滞,心跳都错了拍。
贺杉说——
“你不在的这段日子,我每次见到它,就会想起你。二十几天下来,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你,看到你朝它笑,就好像你在隔空对我笑,”贺杉一顿,狭长凌厉的眼睛弯了弯,磁性又温柔,“我怎么舍得不要它呢。”
这瞬间他只能想到一个词。
铁汉柔情。
他从没从由任何人身上联想到“铁汉柔情”这个词,这个词标准太高,世界之大,他遇见的人却没有一个能与之匹配。
他心软成一片,心尖上像是有什么东西颤了颤。
贺杉就是有这样的魅力,不笑时看上去凶狠凌厉,可一旦笑起来,再平平无奇的话,由他嘴里说出来,都会变成世上最动人的情话。
可惜对贺杉来讲,这不是情话。
至少不是说给他听的情话。
贺杉并不属于他,他们的关系也不足以让他予以同样暧昧的回应,这话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接不上来,只好换了个话题:“我们上楼吧。”
“嗯。”贺杉点头应好,环顾四周无人,还是选择将他抱上楼。
他坐在修图室的电脑面前唰唰唰处理图片,贺杉坐在他旁边处理工作,时间过得悠远而宁静,方方有时候会踩着优雅的步子上楼,在修图室门口趴一会儿,然后舔舔小爪子离开。
“饿了没?”贺杉抬头看时间时,已经接近中午十一点。
他的注意力被打断,伸了个懒腰靠在座椅上,歪头笑了笑:“还好。”
贺杉凑过来看了一眼他调过的图,笑着夸:“知砚,你的调色简直像魔法。”
“其实没有,照片用途决定调色风格而已,”他随手翻了几张出来给贺杉看,“商业调色的第一准则是要冲击视觉,要有记忆点,所以这些图的调色逻辑都是一样的,适当忽略质感,在全图中放大一到两个重点就可以。”
“不过如果是我自己拍的照片,后期调色我会更注重质感,保留光与影的交织面。”
贺杉听得认真,他便也讲的认真。
一如四年前,贺杉第一次看见取景器中光影变幻的香格里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拿起相机,按下快门。
讲到后面,他已经口干舌燥,贺杉见状起身:“我去拿瓶水。”
“谢谢贺先生。”他笑着点头,坐在椅子上等。
就在这时,江皓远给他弹了几条消息,配了张图片。
【YOH:学校要举行个什么乐器比赛,里面有吉他跟钢琴,不同乐器分开来比。】
【YOH:我知道你对这些不感兴趣,但是钢琴赛项的冠军奖金很高,据说是上级批下来的,两万八千块。】
【YOH:吉他也有,不过吉他的冠军奖项好像是五千□□还是六千八,我忘了。】
【YOH:要不要报一个试试?砚儿,我很看好你哦。】
点开图片,是学校发的比赛信息图,淘汰制,一共举行三轮,能进入决赛的只有五位选手,决赛会在明大中心舞台上公开举行,参赛者可以邀请亲友团进校,学校也会组织大批学生观看。
明大作为C9中的大哥大,人才荟萃,他虽然对自己的钢琴技术绝对自信,却也没有百分百把握能拿到冠军。
【YOH:我刚刚特意看了一眼,亚军奖金是一万八,季军是八千,你去参加一个呗。】
他点开图片,放大,盯着重点加粗加红的奖金那一栏,看了半天。
腿受伤后,他大概有两周没碰摄影,也没接任何家教的单子,这两周基本零收入,全靠之前攒下的钱撑着,如果再不去挣钱,他的积蓄要撑不住了。
他选的明椿最高级的疗养院,请了最好的护工,几乎全程录下看护秦女士的视频,护工是个小姐姐,母亲跟秦女士年龄差不多,但前几年因为阿尔茨海默症脑损失严重,一个没看牢,找不到回家的路走丢了。
所以这个小姐姐对秦女士的爱护无微不至,当然,他给的报酬也很高。
一个月要给小姐姐拿七八千的薪资,但他自己也只是个学生而已。
手机振了振,江皓远又发来几条消息。
【YOH:虽然从秦阿姨去世后,你就没怎么练过钢琴了,但是你心里还是喜欢钢琴的吧?不然为什么你寝室里还摆着新的谱子,我知道这是你自己写的。】
【YOH:没有钢琴也没关系,我让我妈买一台就好了,你来我家弹吧。】
【YOH:回我。】
他盯着江皓远的消息,心里一暖,会心一笑。
【YAN:嗯,我一会儿看看怎么报名。】
【YAN:不用为了我特意买架钢琴,钢琴太贵。我自己想办法就好。】
【YAN:另外,谢谢你。】
江皓远秒回。
【YOH:我俩之间还说什么谢啊。】
【YOH:拥有我你将拥有最强大的亲友团!】
【YOH:骄傲.jpg】
参赛时间还有两个月,他还有两个月的时间,重拾承载他学生时代热情的钢琴。
桌子上的手机响了响,是贺杉的。
贺杉没有倒扣手机的习惯,屏幕一直朝上,一眼就能看见所有信息。
于是他控制着自己的目光,特意没去看来电人的信息。
手机没响多久,对方就自动挂断了。
门被推开,贺杉进来,端了杯热水递给他。
他接过热水抿了一口,笑着道谢:“谢谢贺先生。另外,刚才你有未接来电。”
“好。”贺杉应声坐下,贴心地将那杯滚烫的热水推远了一些,却在看见来电人的瞬间脸色一变。
“砰”!
那杯热水被打翻在地,连带着杯子也碎的彻底,玻璃碎片散落一地,贺杉却看都没看一眼,匆匆站起来,只留下一句“抱歉,我先去接个电话”。
房间的窗户猛然被窗外的大风刮开,“哐当”一声撞在墙上,寒风凛冽,毫不留情地刮进来,将刚才聚集起来的暖意全部刮走,贺杉已经走出房间,只留他待在原地,望着一地的碎玻璃片发愣,胡乱揣测那个未知来电的消息。
他从没见过如此无措的贺杉。
和被他以各种理由调戏时贺杉的无奈不同,刚才那瞬间的贺杉,与其说是无措,更不如说是绝望。
溺水的人在即将坠落时望见一叶扁舟,却在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游近时发现小舟即将沉没。
而贺杉刚才的表情,甚至比这更加绝望。
季知砚在房间内等了很久,直到杯里给贺杉留的热水彻底凉掉,也没能等到贺杉回来。
他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出了门,在工作室二楼绕了一圈,还是没找到贺杉。
最终他站在二楼走廊上往下望,在一楼看见了贺杉沉默的背影。
方方正隔着一臂的距离跟贺杉对望,一双猫眼瞪得溜圆,贺杉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看不清表情,但背影落寞。
“贺先生?”季知砚靠在栏杆上叫了声。
贺杉抬头,季知砚俯身,两人中间隔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他一瘸一拐走到走廊尽头,“啪”一声关了灯。
没有了恼人的灯光晃眼睛,季知砚终于能看清贺杉的脸。
那张一向英挺的脸,此刻憔悴破碎,从透明玻璃窗外面透过来的光打在贺杉鼻梁上,在侧脸上投下阴影,却照亮了贺杉右耳下方那条醒目的疤。
贺杉的眼角,闪着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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