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关系

　　终于，有了好好说话的时刻。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冬游问。
　　平常一般都是早上五点半出门，晚上至少十一点才回来。
　　“今天放假。”陈祈安如实说。

　　又是一阵沉默。
　　冬游暗暗觑着他，思量着他这副表情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还没等冬游思考出一个结果，陈祈安率先打破沉默，平静地道：“以后你不要这么麻烦做饭了，我在食堂吃也是一样的。”

　　冬游了解他，知道他并不是生气了，只是在陈述事实。
　　可正是因为这样，冬游才感到慌乱。
　　这表示：陈祈安并没有因为她亲手做一顿饭而感动，反而觉得这是一件没有必要的事情。
　　这让冬游感到十分挫败。
　　要怎么打动他呢？
　　要怎么样才能追求到他呢？
　　冬游十分想要获得他。
　　他的心、他的人、他的一切。

　　“那不一样。”冬游这样说，“这是不一样的。”
　　可惜她只会重复这一句。
　　冬游不止一次懊恼自己在面对男女之间的感情时的愚钝。
　　她连一句甜言蜜语都说不出来。

　　陈祈安说：“你愿意亲手为我做一顿饭我已经很满足了……更何况还是这么多顿。”
　　他顿了顿，继续说：“可是你会受伤。我知道你很聪明也很厉害，但呆在厨房里太浪费你的时间了。”
　　“怎么会？”冬游急道，“你之前也经常给我做呀……”

　　两人争执了一番。
　　最后是冬游败下阵来，举手投降。

　　看着冬游萎靡不振的模样，陈祈安抿了抿唇，然后道：“要不要和我出去逛逛？”
　　或许冬游想给他做饭是因为待在家里太无聊了。
　　可是，她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
　　明明她好像挺忙的。
　　陈祈安想不明白，问冬游也不说清楚，只说不回去。
　　或许是她不愿意说吧。
　　陈祈安想。

　　两人最后是决定去一个公园里散散步。
　　其实是漫无目的的。
　　冬游很少做这种无聊的，单纯只是放空自己的事情。
　　以前觉得没必要，后来觉得浪费时间。
　　她太忙了，每一分每一秒好似都被明码标价。
　　她珍贵的时间只被自己允许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他们没有牵手，只是两个人并排着走，隔得不远不近，偶尔走着走着能碰到对方的衣角。
　　明明他们也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在公园里玩耍的孩子们。可冬游心中还是有一些无与伦比的满足感。

　　公园不大，走了十分钟不到就走完了，他们商量着在小长椅坐下聊聊天。
　　还没到午休时间，公园里有好些孩子，冬游脑抽问了一句：“你喜欢孩子吗？”
　　问完冬游想骂自己。
　　问这个干什么？
　　万一陈祈安说喜欢怎么办？
　　她总不能真生一个……
　　她现在是可以休息一个月，但是回去之后是要拼命补回来的。
　　生孩子要太多时间成本了。
　　至少在三十五岁前冬游都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来完成这件事。

　　万幸，陈祈安只是说：“还好。”

　　又是沉默。

　　冬游很难过。
　　心说自己和陈祈安之间怎么总是冷场呢？
　　她看看旁边的陈祈安。
　　和冬游忧愁的表情不同，他居然在发呆。

　　“你在想什么？”冬游问。
　　陈祈安立马回神，迷迷糊糊说：“嗯？……没什么……”

　　冬游还先要开口问点什么，但有人先一步她开口了：“陈祈安？你也住这里？”
　　夫妻两顺着声音抬头望过去。
　　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冬游不认识，但觉得有点眼熟。
　　陈祈安伸出手打招呼，说：“顾听。”

　　“话说我前两天找你要的资料你找到了没有？我这边有点急用。”顾听说。
　　“找到了，但是有点乱，没有整理完。”
　　“诶呀不用你帮我整理，你全都发过来我自己弄就好了，本来就是麻烦你帮我找的，哪里有你帮忙整理的道理。”
　　对方都这么说了，陈祈安也不好再揽活，只好道：“行，等我回去了我就发给你，资料都在笔记本里。”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终于客客气气地告别分离。

　　“那我们现在回去吧。”冬游感到无聊。
　　陈祈安没什么意见，站起身来表示自己的回答。

　　回到家陈祈安就往卧室走，步履匆匆的。
　　冬游耸耸肩，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一杯水还没喝完，就见陈祈安又从卧室里走出来，往另一个房间去，步伐听着不是很稳定，有点急躁。
　　冬游一直盯着他。
　　没两分钟他又拿着块平板匆匆走出来，又跑去另一个房间。
　　这次冬游看清楚了他的表情。
　　他皱着眉头，仿佛遇见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他就这样来来回回走了好几次，冬游的水喝了又停，喝了又停。终于忍不住问：“怎么了？”
　　陈祈安闷闷的、带着喘息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我好像找不到我的资料了。”
　　冬游知道这份“资料”肯定是刚刚那个男的需要的那份，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她迅速把杯子放下，走到陈祈安身边，安抚他：“没事，别急，你还记得放在哪里吗？”
　　陈祈安迅速敲击着键盘一边回复：“我记得我放在了这个笔电的文件夹里，可是找不到了。”

　　冬游坐到他的旁边，同样皱起眉头：“怎么会？是不是你不小心删除了？”
　　说着，冬游自然地接过他腿上的笔记本，帮他捣鼓起来。
　　陈祈安腿上一空，他伸手抹了把脸，急切道：“不可能……我很少主动删除什么东西的。”
　　“宝贝你别急，我帮你找找。”冬游情急之下冒出这一句。
　　不过眼下情况危急，没有人顾得上这亲昵的称呼。

　　“我每一个都点开看看？”冬游问。
　　“嗯。”陈祈安鼻尖冒出细密的汗。
　　刚刚从公园回来还没来得及把外套脱下，加上心里着急紧张，硬生生是把陈祈安这个少汗的人给逼出汗来了。

　　陈祈安笔记本里的文件实在太多太多，冬游只好一个一个打开帮他慢慢找。
　　当然，这个简单的工作陈祈安自己也能完成。但是眼下他正着急上火、心跳如雷，冬游怕他越找越心慌，心慌之下遗漏什么。
　　说到底，陈祈安对于工作上的事情经验还是太少，冬游不确定他的抗压能力。

　　对比陈祈安，冬游面对这种事情显得游刃有余多了。
　　她目光坚定，手指不紧不慢地敲击着键盘、移动光标。还有余光看见陈祈安被外出的衣服闷出一身汗。
　　她道：“小安，太热了把衣服脱了。”

　　陈祈安脱衣服的时候视线还是没有离开那块不大不小的屏幕。他刚把脱掉的衣服放下，冬游便喊：“是这个吗小安？！”
　　陈祈安一个激动，衣服滑落到地上，但他顾不得这些，三步化作一步冲到屏幕面前，仔仔细细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他笑道：“就是这个！”
　　他接过笔记本，手指着床上那块平板，说：“我现在整合一下一会儿发给我同学，你能帮我看看平板里还有没有吗？我记得平板里我也弄了一份，不知道一不一样。”
　　冬游当然没有意见，让陈祈安指纹解锁后她进文件夹就找了起来。
　　确实找到了一份文件夹的名称和笔记本里的一样的，冬游仔细看文件夹里的内容，应该都是笔电里有的。
　　她打算一会儿再告诉陈祈安让他比对一下。
　　现在她比较在意的是这个文件夹下面一个爱心符号的文件夹。

　　冬游悄悄看了眼正认真整理文件的陈祈安，心说我是每一个都可以打开的吧。她眼睛一闭，手指一戳，点开了文件夹。
　　但是她还是没好意思直接看，她还是先问了一嘴：“我是要每一个都打开看吗？”
　　“嗯！”陈祈安说。

　　即便有了陈祈安的首肯，冬游还是有点不敢看屏幕。
　　这不会是小安什么年少时青涩的朦胧吧……
　　她突然有些害怕打开里面是陈祈安和别的女孩儿的照片。

　　不过冬游并不是一个爱逃避的人，她只需要深呼吸一口气。
　　她低头。
　　屏幕上是一个笑容不太自然的女孩儿。
　　她身着校服，看样子是从高中毕业照截出来的。
　　这张照片只有她，和别人的肩膀。

　　冬游错愕。
　　这……
　　是她自己。

　　她心里有一个答案，但又不敢确定，她又一一点开其他的照片。
　　不出所料，全都是她。
　　而且全是从一些合照里截出来的。
　　看看时间，最早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冬游就算是再迟钝，也不会不知道一个全是她照片的命名为爱心符号的文件夹意味着什么。
　　她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
　　如果陈祈安从十年前就开始喜欢她……
　　冬游开始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将就而谈过一段恋爱，否则他得多难过啊……

　　那边，陈祈安也把文件发送出去了。
　　他凑过来，眼睛还没看到什么，嘴先问了：“找到了m——”
　　话没说完，他看见了屏幕上的照片。
　　一瞬间他的脸涨得通红，看着顶端那个粉粉的爱心，陈祈安一把夺过平板，直接按了关机键。

　　冬游觉得好笑：“我已经看见了。”
　　沉默半晌，陈祈安脸上的热意渐渐褪去，表情颇为尴尬，他伸出手摸摸脖子，低着头，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说着，他又要给平板开机：“我现在马上删掉！”
　　“欸欸欸！”冬游赶紧拦住他，“删它干嘛？不许删。”
　　陈祈安停住动作，嘴唇动了动。
　　冬游察觉他的意图，马上截住他的话头：“也不许道歉。”

　　两人僵持之下，冬游认为不如直接把一切都说开。
　　面前的东西可以证明陈祈安很早之前就喜欢自己，但是在来这里之前陈祈安听到了那样的话，冬游其实拿不准他有没有生气。
　　陈祈安一直是那种爱生闷气的性子，不怎么挂脸。只有和他聊天进入他的内心你才能知道他居然是在生气的。

　　“你喜欢我，对吗？”冬游直接开门见山地问。
　　陈祈安一直低着头，右手控制不住般抬起来不住地摩挲后颈。
　　冬游一直耐心地等着。
　　半晌，陈祈安抬起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是的。”
　　“我喜欢你。”他说。

　　他的眼神太炽热了，灼得冬游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眼睛，轻声朝他确认：“那你现在还喜欢吗？”
　　陈祈安任由她的手覆在自己的眼睛上，闻言小幅度地歪了个头，“为什么这么问？”
　　“现在还喜欢吗？”冬游继续问。

　　“喜欢的。”陈祈安说。
　　他知道冬游这么问或许是因为这个问题比较重要，最好先告诉她答案吧，原因她在得到答案之后会告诉自己的。

　　陈祈安没有等到原因，但是等到了一个急切的吻。
　　这个吻砸得陈祈安晕乎乎的，眼睛都没来得及适应光线，直愣愣地盯着前方。
　　两人都不是对于接吻有经验的人，这个吻虽然激烈，但也只是在嘴皮子上打打架。
　　即便只是这样，两人分开时也都是气喘吁吁的。

　　陈祈安气还没喘匀，就被冬游掰过脑袋与之对视，听她伴随着沉重的喘息，表情却格外郑重地说：“小安，我也喜欢你。”
　　“啊？”
　　陈祈安有点不知所措。
　　明明他出国前听到的不是这样啊。
　　不过他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反应过来。
　　或许是因为害怕自己和她离婚？而刚才她还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这样想着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冬游要一直陪自己在这里，或许是在哄他。
　　陈祈安有几分庆幸：还好自己家境性格各方面都算不错，所以小游才舍不得离婚。

　　这样想清楚之后，陈祈安的气息也喘匀了。
　　他压下心里的小难过，佯装一副大度、善解人意的模样，道：“小游……姐姐。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和你离婚的，没必要做这些。”
　　他还是不喜欢冬游委屈自己的，为了他们的婚姻做出这么大牺牲……陈祈安真的有点舍不得。

　　冬游一听他这话，简直是气笑了。
　　又落下一个吻在他的唇间，只是这一次，冬游试探性地把舌头伸进去了。
　　陈祈安震惊得都忘记推开她让她不要做这样的事情。

　　吻毕，冬游轻喘着抬眼看他：“现在，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了吗？”
　　她的眼神像是一头意犹未尽的猛兽，陈祈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他感觉可能有点肿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冬游这个问题，脑子一团乱麻，只得顾左右而言他：“你亲得好用力。”

　　冬游被他逗笑了，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又轻轻亲了一下他的嘴唇，笑眯眯地道：“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你真的喜欢我吗？”陈祈安终于找回理智。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陈祈安打断：“你确定？是那种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喜欢，不是姐姐和弟弟之间的喜欢？”
　　冬游无语地看向他：“姐姐和弟弟会亲嘴吗？”
　　陈祈安：“……”

　　一个很坏的想法划过陈祈安的脑袋，但他从没做过这种事，因而晃了晃脑袋把这个想法赶走。
　　冬游看他欲言又止，以为他是不好意思。现在正是剖明心意的时候，所以她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好吗？你的任何想法我都想知道。”
　　“真的？”
　　冬游现在正处于一个溺爱丈夫的状态，十分恋爱脑地点点头。
　　陈祈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学着冬游也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说：“你，”蹦出一个字后，他语速飞快地说完下面的几个字，“叫声老公我就信。”

　　话落，陈祈安感觉自己手里的睫毛在颤动。
　　冬游是个能屈能伸的，当即开口：“宝贝老公，还想听什么？”
　　这语气像在哄小孩。
　　陈祈安更不好意思了，想立刻逃离冬游。

　　沉默了很久很久，冬游说：“你还是不相信我喜欢你吗？宝贝？”
　　陈祈安一听她这么喊，心里就痒痒的，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肉麻的话，他赶紧点头如蒜道：“我相信我相信。”

　　冬游把他的手拿下，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陈祈安：“我承认，我和你结婚的时候我并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你，在我心里我一直觉得你是我的弟弟。但是你离开了之后我才知道，我好像不止把你当作弟弟。害怕你一气之下和我离婚，害怕你和别人结婚。”

　　陈祈安垂下眼帘：“我也是。我也害怕你和别人结婚。”
　　“这么看你还是比我聪明。”冬游苦笑，“你这么早就发现了自己的情感，而我要这么久才知道。”

　　虽然两人把话都说开了，但冬游还是执意要留在这里陪陈祈安到他的项目结束。
　　最后还是陈祈安说不希望项目结束回国后她一直在加班，冬游这才依依不舍地定了机票准备回国。
　　两人虽然已经结婚了，但却刚刚进入热恋期。
　　回国后，冬游工作再忙都要忙里偷闲给陈祈安发消息，加班完了还要抽个陈祈安休息的时间非得打个视频电话。
　　这黏糊劲被老父亲发现了，颇为嫌弃。偷偷和自家老婆吐槽：“以前怎么没发现咱家小游这么黏人呢？跟块年糕一样。”
　　王焕强装冷漠脸，其实心里已经乐开花了：“做爹的别说做女儿的，你们一个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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