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四季

作者:小半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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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翻花盆的猫


      沈家别墅里,低沉的争吵声从楼下渗上来,像一把钝刀,缓慢割裂着夜晚的寂静。

      白千月和沈明远从没在沈泽许面前红过脸,可最近却总在深夜争执。
      声音压得极低,又总在几句后戛然而止,像是怕惊醒了楼上那道沉默的影子。

      而现在,他们又开始了。

      白千月的声音罕见地发冷:“这样对我们都好,你去找别人吧,好聚好散。”

      “想都别想!你一辈子都是我的!”
      沈明远压低的怒吼震得水晶吊灯微微发颤,光影在墙面摇晃。

      沈泽许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口。

      两人倏地噤声,空气凝滞成冰。
      白千月上前了一步,声音放得极轻:“小沈……打扰到你了?”

      男生轻轻摇头:“没,下来接水。”

      “嗯……杯子给我吧,我来。”她伸手接过儿子手里的空杯,手上裸色指甲油已剥落几块。

      沈明远合上手中的财经报,发出哗啦声。
      父子俩的目光在半空短暂相撞,又各自错开,他劲直离开了客厅。

      等沈泽许回到卧室,楼下的灯已经熄了。

      黑暗里,只剩一缕未散的烟味,无声地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手机屏幕亮起,陈温的消息顶着那颗晃眼的太阳头像跳出来:

      「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带。(企鹅歪头歪脑.JPG)」

      窗外,一架夜航飞机低鸣着掠过庭院,机翼的灯光扫过梧桐树梢,又隐入云层。

      沈泽许将水杯搁在桌角,他斜倚着书桌边,在屏幕上轻点:

      「学校门前的那家肠粉。」

      对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陈温的回复追着他的尾音蹦出来,快得像是一直守在手机前:

      「宝宝:没问题!豆浆要不要?」

      「SSS:不了,饮料比较难带进学校。」

      「宝宝:好。」
      「那封信,你看了吗?」

      沈泽许的目光在最后一行字上停留片刻,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张信封。

      「SSS:还没,我现在看。」

      按下台灯开关,暖黄的灯光便倾照下来。
      男生拆开信封,纸张簌簌作响。

      信封信纸内印有一行小字:「你是我的第四片叶子。」

      展开信纸,陈温的字迹像他本人一样跳脱又认真,笔画时而飞扬时而收紧,像一场不受控的心跳。

      「亲爱的沈泽许:

      有些话,对着你的眼睛说不出口,只好写下来。

      刚开学那会儿,我觉得你这人很高冷,像一本合起来的精装书,让人摸不着头脑。

      后来,你在我晕倒时带我进医务室,在我没胃口时买绿豆沙(虽然最后没喝到),教我做面包……这些碎片堆在一起,渐渐拼成了我没预料到的形状。

      你让我经历了好多第一次。第一次有人陪我回家,第一次有人陪我等错过的公交车,第一次有人让我这么的喜欢……

      科学家说沼泽是生态的心脏——因为所有小溪都流向那里,才能孕育出生机勃勃的潮湿。

      沈泽许,你就像我的许愿池。我偷偷许过一个愿:希望我能成为陪你最久的那个人。

      这封信写得很乱。有些话当面说会脸红,发消息又总想撤回,只能像这样,把真心话夹在碎碎念里。

      所以说,我喜欢你,情理之中。
      不是喜欢春天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你睡一张床上的……喜欢。

      沈泽许,我会永远永远对你好。不是嘴上说说,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你带着茉莉香闯进我的世界,在冬天来临,便有了答案——我拥有一整个温和四季,他就在我的眼睛里。
      ——爱你的陈温 」

      读完最后,信纸边角已被沈泽许捏出褶皱。
      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每一片叶子都在窃窃私语,像藏不住的心事。

      房间内安静得只剩下时钟的滴答声。

      陈林峰他们下午就回了广州,偌小的房间只剩下陈温一个人。

      他躺在床上,手机屏幕暗了又亮,沈泽许那句“我现在看”之后,再没发来新消息。

      男生翻了个身,把发烫的手机紧贴在胸口。
      掌心里,电子元件微弱的震动透过薄薄的睡衣传来,仿佛是把另一颗心脏的跳动也一并按进了自己的身体。

      “叮咚——”

      屋外的门铃突兀地响起。

      “等一下!来了。”陈温放下手机,趿拉着拖鞋跑去开门,门外站着许久未见的陆晚枝。

      她手里拎着纸袋,脚边蹲着那只圆滚滚的狸花猫“大少”,尾巴翘得老高,活像个巡视领地的土财主。

      “大少又胖了呀!”陈温兴高采烈地蹲下身去摸它,掌心陷进猫咪蓬松的绒毛,沾着动物特有的暖意。

      陆晚枝露出个极淡的微笑,把袋子塞给陈温:“公司发了点曲奇饼干,我一个人吃不完,拿给你一些。”

      “哇,谢谢!”

      男生把袋子放在一旁的鞋柜上,侧身让她进屋,随后手忙脚乱地收拾茶几上散落的书本和揉成团的纸巾。

      “晚枝姐你坐这边,我这儿有点乱……”

      女生的神情似惆怅似漫不经心,落座到一边,说:“没关系。”

      陈温胡乱地收拾完,顺手把茶几上的果盘往她那边推:“尝尝?前几天买的阳光玫瑰。”

      陆晚枝点点头,捻起一颗晶莹的葡萄,品尝了一口,酸甜的汁水溢满出来。

      陈温也揪了一颗塞进嘴里,夜光透过果皮映出翡翠般的光泽,细细咀嚼时,他注意到陆晚枝垂着眼睫,指腹反复摩挲着葡萄梗。

      男生停下咀嚼的动作,喉结动了动:“姐姐,不喜欢吃吗?”

      “不是。”陆晚枝将头向上移,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江夏,”她声音很轻,像在斟酌字句,“最近有联系你吗?”

      “啊?”陈温怔住,葡萄在掌心滚了半圈,“她啊……没有。没删除我,也没拉黑我,但就是不回我信息。”他无意识捏紧了果梗,“我也不知道她最近怎么了。”

      “这样啊。”陆晚枝轻声应道,伸手去够陈温倒的果茶。

      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就在这一秒,进门就不见踪影的大少突然从沙发底窜出来,狸花尾巴像鞭子般扫过茶几,碰倒了玻璃杯。

      陈温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棕相间的残影扑向阳台——

      “哗啦!”

      陶瓷花盆在地上炸开,泥土与清水四溅。大少蹲在洗衣机上,尾巴得意地卷成问号形状,嘴里还叼着什么东西,像带刀的螳螂。

      “嘶……完了!”陈温惊呼一声,虽然说这花盆内没有种如何东西。

      但是他儿时住爷爷奶奶家,每次失手打翻东西,藤条抽在他手心的痛感仿佛又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他急忙翻找厨房的储物柜,却怎么也找不到抹布,也不知元姨放哪儿去了。

      见陈温急吼吼又手足无措的模样,陆晚枝拉开房门,头也不回道:“我去拿。”

      陈温翻了个遍,也没见着一张抹布。
      他先用扫帚将陶瓷碎片跟泥土收集起来,刚把最后一撮土扫进畚箕,陆晚枝就回来了,她手里攥着条泛黄的旧抹布。

      展开润湿过的抹布的刹那,女生猛地僵住——一角褐红的污渍像干涸的晚霞,在陈年水垢间掩人耳目。

      陈温见她神游天外,问道:“怎么了?”

      陆晚枝没说话,只是把毛巾往他眼前凑近了些。棉布纤维间褐红的印迹像干涸的颜料,边缘已经发黄。

      “血?!”陈温声音发紧道。

      “嗯……”陆晚枝低低应了一声。

      陈温以为是她不小心被碎片划伤了,说:“你受伤了?在哪里!疼不疼?”

      “不是……”陆晚枝把旧毛巾皱成一团,“这条毛巾……是江夏以前用的。”她声音有着哽咽,“她之前说因为沾了咖啡渍洗不掉,就扔在储物柜最里面……”

      陈温盯着那块“污渍”,又听了陆晚枝刚才的一番话,道:“你的意思是……这是江夏的血?”

      陆晚枝的睫毛颤了颤,几不可见地点头。

      两人沉默着收拾完残局。沙发上,陆晚枝蜷缩着身子,像个被雨淋透的纸人,怏怏的。

      陈温斟酌着用词,问:“她走的那天,有带走什么吗?”

      “就几件换洗的衣服,和她自己的钱包。”陆晚枝无意识地转动着左耳的黑色耳钉,继续说:“银行卡,日常用品什么的都还在家里……”

      “她……生过病了?”陈温说。

      陆晚枝说:“有点胃病,不过她之前一个人去医院检查过,医生说是小问题。”

      “但是有一次三更半夜,我听见她在厕所呕吐……我去质问她,她说是吃坏了肚子……”

      陈温的视线不自觉地追随着女生的动作——陆晚枝反复摩挲左耳的耳钉,可她的右耳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穿刺的痕迹。

      男生的视线过于炙热,陆晚枝停下了转耳钉的手,抿起薄薄的嘴唇。

      好奇心驱使着陈温,说:“晚枝姐,你怎么只打一边的耳洞啊?这样不会很奇怪吗?”

      尘封的记忆忽然把这段话唤醒:

      大学附近的廉价出租屋内,浴室的水汽还未散尽。

      江夏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湿发枕在陆晚枝的肚子上,购物网站的界面在手里不断滑动。

      “枝枝。”江夏翻了个身,头发的水珠蹭湿陆晚枝的衣料,“你觉得打耳钉的拉拉,酷吗?”

      陆晚枝的指尖停在求职简历的发送键上,随口应道:“还行吧。”

      “那——”江夏猛地支起身子,膝盖压到陆晚枝的腿,“你怕不怕打耳钉呀?”

      “不怕啊。”陆晚枝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视线,“不就是被蚊子叮一下的痛感吗?”

      “好!”江夏将手机屏幕怼到她面前,一张橙色的优惠券映入眼帘,“你也去打一个好不好?楼下新开的穿刺店,我抢到特价了!”

      陆晚枝挑眉:“现在连打耳洞都要抢优惠券了?”

      “重点是这个吗?”江夏扑过来,带着水蜜桃沐浴露的香气,“你就说去不去?”

      陆晚枝稳稳地接住她,道:“……随你。”

      她本以为江夏只是心血来潮,没想到第二天真被她拽进了那家藏在巷子深处的刺青店。

      消毒水混着油漆的味道里,她看到江夏兴奋地和店员比划:“要打耳骨钉,最酷的那一种!”

      当穿孔枪抵上左耳软骨时,陆晚枝才后知后觉地紧张起来。

      “咔”的一声,疼痛像一根烧红的针贯穿耳廓。她疼得皱眉抿住嘴唇,痛呼了一下。

      “打个耳洞,怎么还哭了呢?”
      店员举着棉签一脸莫名。

      虽然很疼,但是陆晚枝她没有哭啊。

      女生诧异地转头,就见江夏红着眼眶,眼泪正大颗大颗往下掉,鼻尖都哭得发红……

      回程的公交车上,江夏还在抽噎。

      陆晚枝用没打完耳洞的那侧耳朵靠着车窗,忍不住笑出来:“到底是谁打了耳洞啊?”

      问江夏为啥哭,她也不说。

      本来想下次再补另一只耳朵,可后来陆晚枝收到offer,这个“下次”就永远停在了秋天的路口。

      陈温沉默地听完,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夜色渐晚,陆晚枝站起身,影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她轻声说,声音像是被夜风揉碎了。

      “好。”

      大少还趴在阳台的洗衣机上,尾巴垂下来一晃一晃的,嘴里果然叼着一只螳螂,见有人过来,它把那玩意儿吐了出来,瞳孔放大,无辜地“喵喵”叫。

      为了一只螳螂把花盆打翻了,陈温好气又无奈。

      男生走过去,夜风带着凉意拂过他的脸颊。

      “该回家了,大少。”

      有些肥胖的猫咪被陈温抱进怀里,大少似在装可怜,还在他臂弯里蹭了蹭。

      陈温抬头看了眼天色,深蓝的夜幕下,小区里的路灯已经排排亮了起来。

      早晚的温差让玻璃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正要转身回屋,他的余光却瞥见楼下的长椅旁站着个人——一身黑衣,身形纤细,正仰头望着陈温所在的窗口。

      路灯的光晕模糊了那人的轮廓,但陈温还是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他揉起眼睛。

      再望去时,长椅上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木棉花叶被风卷着打了个旋儿。

      “……”

      陈温把大少交还给陆晚枝:“早点休息,拜拜。”

      他目送着一人一猫走进隔壁的房门,直到听见锁舌扣合的轻响,才慢慢关上了自己的门。

      回到温暖的被窝,刚躺下没多久,陈温一个激灵起身——他居然忘记回沈泽许信息了,把他晾了一个多小时!

      陈温慌忙划开屏幕,还好,沈泽许并没有发新信息过来,应该还在看“情书”。

      他发了个猫咪探头表情包,打探消息:
      「看完了吗?」

      对方秒回:「看完了。」

      男生咬着被角打字:「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

      虚拟键盘被狠狠戳了三下:「。」

      「哼!」

      手机那端又弹出新消息:「骗你的。」

      紧接着跳出来个流泪的绿萝卜头表情。
      「大好人:我好感动。」

      这人想干嘛?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温撅着嘴,接着问:
      「还有呢?」

      「大好人:这……可以说吗?」

      「温馨提示:说啊,没人拦着你。」

      沈泽许的消息在寂静的屋内一清二楚:
      「想靠近你一点点……跟你牵手。」

      “……”

      手机啪嗒掉在被子上。
      陈温整个人像被扔进沸水的小虾米,从耳根一直红到锁骨处。

      他手忙脚乱捞起手机,颤抖着手指发了一个符号:

      「?」

      这对吗!?

      虽然但是,两人确实没有正式的牵过手。

      发完,男生深吸一口气,刚把发烫的脸埋进枕头,手机又亮了起来。

      「大好人:不可以嘛?(委屈.JPG)」

      陈温还没来得及打字说什么,消息就接二连三蹦出来:

      「大好人:好叭,其实我也没很想要跟你牵手。」

      陈温:“?”

      「大好人:我以为跟你谈恋爱,可以受到不一样的偏爱……」

      「你好像不太愿意的样子,那就算了……」

      「我没有很伤心。」

      陈温:“。?”

      他明明一个字都还没说啊!

      「温馨提示:没有,别瞎说。」

      发出去又立刻补了句:「牵手的话……emm」

      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闪得他心慌,生怕沈泽许又说出那样的话,他赶紧噼里啪啦敲字:

      「明天回学校再说吧!」
      「太晚了,我要睡觉了!」

      像是怕被抓住破绽,又飞速追加:
      「不说了,晚安!」

      手机那头终于安静下来,陈温盯着那个姗姗来迟的「好。」字,长舒一口气,抹了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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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章 打翻花盆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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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发表时间:1星期前 来自:广东
    (对不起宝宝们!下个学期更新这周有点忙)
    重申一遍:绝对不是坑!
    就是我的拖延症和懒劲儿偶尔会同时发作……
    不过你们的话我都有记下!
    正在努力克服中,答应我别走丢好不好?
    等我码字!一定把你们都抓回来看!
    作者加精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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