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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巫婆献礼(2)
下了阵雨。马场里不算泥泞,但总归有泥水,去停车场途中,蒋媛的应季限量版皮鞋不小心踩进一个小泥坑,坑里水不多,但还是把鞋弄脏。她发出惋惜的啊呀声。
谢郁堂走在前面,转身的时候,正巧见着莫聪拿出一包纸巾递给蒋媛。但蒋媛没有要,说不打紧。
上车前,莫聪先蒋媛一步把车门打开,又迅速用两张纸铺到座椅下,解释说,这样鞋上的泥水比较不会把车弄脏。她还想把主驾的座椅下面也铺上,被谢郁堂制止了。
这种程度的贴心服务,换做任何一个会所酒店、商家服务员,谢郁堂都会觉得自己的钱花的很值,继而心安理得、乐享其成。但见识过莫聪的真面目后,谢郁堂心知肚明,这不是关照或爱护。这只是没有感情的商务礼遇。
刚刚在马厩她说的很对,他的手帕确实有更妥善的用处——蒋媛的鞋得擦干净。然而递出去的时候,他的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他的东西不知道被这样用过多少次了。高中的时候校服外套被她用来兜流浪狗、笔记本因为字迹丑陋被她撕了一张张烧着玩儿、林丹签字的羽毛球拍用来网爸爸的兰寿、偷妈妈的宝石项链给她的狗狗戴。有一次最夸张,她把哥哥的积木城堡拿来玩儿多米诺。一开始谢郁堂也很担心哥哥生气,后来哥哥只说,不要再随便进他房间。
话不是对蒋媛说的,而是警告他。向来宽厚烂好人的哥哥,不在家也把门锁上,不再让他进去。到后来,他长眠不醒,只身在那个房间里,谢郁堂也恪守他的敬告,不敢进入。
因为他确实被爱恋冲昏头脑,任何人、事、器物都不放在眼里。没有什么比蒋媛的笑脸更珍贵。他自己已经非常不开心了。他希望有人能不一样。
他起初不喜欢莫聪。大概也因为她在某些方面和哥哥很像。什么时候都目的明确,清楚知道自己要干什么。这显得他像个无头苍蝇。
哪怕是现在,彻底决裂,承诺不再招惹她、妨碍她,当她是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他的态度上也显得拖泥带水的。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并不清白。对莫聪,他无论如何做不到以往那样漠然无视,更甚,逐渐见到她的不同面貌后,谢郁堂还开始自发的与她共情。
有些理解,哥哥曾对他说过的,财富越多,物质满足度越高,人的幸福指数会越低的幸福悖论。
那些被毁坏的东西。真的给蒋媛带来了快乐吗。以及他。谢郁堂回忆不起当时的感受了。只在当下有些愧疚的觉得,勤俭节约的确是美德。西瓜第二个半价的时候,就应该要出手。
他的手帕再次被用来擦了鞋,蒋媛的皮鞋确实需要用质地更好的手帕巾来擦拭,她擦完之后高兴的对莫聪说,现在好了,不会弄脏你铺的纸了。
莫聪没有说话。谢郁堂也没应声,只手脚麻利跑去把被蒋媛丢到一边的帕子收好,放到副驾的收纳盒里。
他想,不能暴殄天物,不能以铺张浪费来标榜所谓的爱,不能因为没有情感上的回应就自毁式的盲目投入。
他知道收拾手帕的举动很蠢,但必要。他其实是觉得,之前的自己蠢,所以现在要一点点改正。
莫聪没有上车。她说自己有别的地方去,跟他们不顺路。蒋媛执意说送她,被她以不太方便为由拒绝了。她还说每天都会见,不用跟她太客气,以后有的是机会能一起共事。蒋媛才答应留她一个人。
车子开出好远,谢郁堂都在看后视镜,心里犯嘀咕,不太方便,是指对谁不方便呢?
拍摄当天谢郁堂有会,没时间去现场陪蒋媛。结果会议途中竟然接到莫聪电话,说蒋媛出意外,被送到医院,正在做全身检查。
谢郁堂听她语气淡淡,以为伤的不重,就紧着会议没有立刻赶去医院。等会开完,他接到蒋仁勉电话,问他人在哪儿,媛媛断了两根肋骨是怎么回事?
谢郁堂瞬间觉得五雷轰顶。
到同济主楼病房的时候,他先是后悔不该以莫聪的态度衡量事态的轻重缓急,她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她肯定忍得住疼,觉得住院没什么,何况还是她不太待见的蒋媛入院。他不该信任一个外人。那可是蒋媛啊,从小没受过什么苦,重东西也没搬过几次,太阳多晒一会儿就会晕倒,哪可能和莫聪比的。
到了病房门口,他又陡然后悔起来,觉得莫聪说的或许是对的。他真不应该因为一时糊涂,就又把蒋媛送回莫聪身边。他们好不容易才有的这一步的,怎么能因为他的鬼迷心窍,就让一切付诸东流呢!
莫聪有种神奇的能力。总能把所有人都绕的团团转,叫人不得安生。而她自己最后反倒置身事外。
就好比现在,她从病房出来,见了他只面色平淡的打了招呼,然后让开身:“谢总,蒋先生在里面等你。情况我大概都和他说了,我先下去接蓝总,马上回来。”
然后闪人。仿佛蓝溪是个小孩儿,要人牵着才会走路。
蒋媛躺在病床上,没醒,在挂吊水。蒋仁勉黑丧着脸,见到谢郁堂推门进来,摆手示意他退到门外,先别进来。
随后蒋仁勉也出来。和谢郁堂聊一下青申最近的几个投资项目,又问他父母身体近况,聊到哥哥的恢复情况,这位向来不信神、不认命的蒋先生说,吉人自有天相。最后,他说到蒋媛的意外,先是表示责任在她自己,刚刚电话里,完全没有责备谢郁堂的意思。只是觉得难以理解,蒋媛作为监制,竟然也能受这么重伤。随后他看破不说破的表示,等蒋媛这次病好后,劳烦谢郁堂找专业的人才,省的他家姑娘耽误了正事就不太好了。
谢郁堂如鲠在喉,讲不出一点反驳的话,只讷讷点头。终归有点自食其果的窘迫。这果子还顶难吃。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妈妈走的时候,我保证过,不让她吃一点苦。谁给她找不痛快,我肯定第一个不答应。你明白吧?”
蒋仁勉的话意图明确,下次再有这种事,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谢郁堂当然听得懂:“蒋叔叔您放心,我绝对会弄清这次事故原委,严厉追责。保证以后都不让媛媛再到现场。这次是艾达工作分派有问题,我考虑不周。接下来我会整顿业务部。请您放心。”
蒋仁勉没有正面回答。只拍拍谢郁堂的肩膀,让带他向家人们问好。然后进病房。
蓝溪和莫聪在蒋仁勉进去后匆匆赶到。拎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补品、慰问果篮和鲜花。谢郁堂瞟了一眼,心里腹诽,难怪要让人去接应。
此外,他还知道,蓝溪之所以会来,不过是想见一见蒋仁勉罢了。看望病人只是幌子。
蓝溪一进病房,果然立马躬着腰,一路往蒋仁勉跟前伏身靠近。样子像个费劲撒网捞鱼的渔民。谢郁堂心说蒋仁勉这条大鱼,可不好捞,果不其然,他连看也没看一眼蓝溪,只看看莫聪‘嗯’了一下。
莫聪立即压低声音解释:“蒋叔叔,这是合作商赛欧公司的总经理,叫蓝溪。得知现场发生意外,赶紧过来看看情况。想亲自来道歉。这些都是慰问品。”
蒋仁勉点点头,没起身。只说了声谢谢,劳烦记挂。等蓝溪还想再多提醒,六年前若非他引荐,也就没有今天的赛欧。结果蒋仁勉没等他开口,就招呼谢郁堂,让送一下蓝总。
谢郁堂得令后迅速采取行动,“蓝总,这边请!”
蓝溪觉得机不可失,想多争取一番:“蒋先生,六年前是您向何总推荐了我们的产品,我一直想着要向您道谢。这回赶了巧了不是?这样吧,我——”
“郁堂,蓝总好意来,你快带他去喝点东西。不好让人久站着!”蒋仁勉体面人,话说的好听,但脸色铁青。根本不用正眼瞧蓝溪。
蓝溪猛然惊觉自己说错了话,人家女儿受伤,他在这儿赶巧儿像得了便宜似的,难怪人不领情。
定定神,蓝溪自知不宜多留,于是识趣的和蒋仁勉客套作别:“那好,我们就先走了,省的影响蒋小姐养病。这些补品都是我亲自挑选的,对伤情恢复有好处,请一定收下。”说完他后退着,小心放东西,还陪着笑脸。然后点头哈腰对蒋仁勉拜别。完了还小声招呼莫聪一起离开。
“莫聪多留一会儿,待会他跟郁堂里外有照应。”说是让莫聪留下,其实是让谢郁堂送完人也别想开溜,这事儿可没完呢。
谢郁堂自然听懂了,没应声,只拉着蓝溪朝门走。手刚触到门把手,就听到莫聪小声跟蒋仁勉解释:“蒋叔叔,没逢着机会所以没能特地和您说,我们俩离婚了。”她顿了顿,然后义正严辞的说:“不如这样,我送蓝总出去,让谢总留下陪您?”
莫聪不相信蒋仁勉会对此一无所知。就算蒋媛不说,他身边的人肯定也已经通风报信了,毕竟谢郁堂的本意就是为了追蒋媛才结婚又离婚。蒋仁勉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意图和用意。
至于为什么提议要莫聪留下,用脚想也知道不是好事。现在趁机和蓝溪一起离开才是明智之举。
“离了而已。不成夫妻免冤仇,也算是好事。你没必要避讳防备。要你留下来也不光是陪我。主要还是小圆儿,得有人看着才行。你是她最好的朋友,心细稳妥,你看着圆圆儿,我放心。”蒋仁勉对莫聪说话,真就像个慈祥的叔叔一样,不仅一句话化解她跟谢郁堂目前的尴尬关系。还明晃晃给她抬价,仍旧把她视作蒋媛的好朋友。
莫聪这下当然不能再推辞。否则真就是不识好歹。毕竟这里的人,她一个也得罪不起。
于是没作声。
而蓝溪这厢算是竹竿捅屋顶——开了天灯了。好家伙,这女人竟然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谢郁堂的娇妻。谢郁堂鲜少让她暴露在公众视野里,只有与他私交甚好的人才见到过他的妻子。此前蓝溪根本不够格进那个圈子。
这下好了,圈子竟然自己跑来他身边啊。圈子甚至还是大小姐的好朋友,和蒋仁勉蒋总私交甚密。而且啊,如果他没猜错,莫聪求职简历里说的大型集团公司财务任职经历,应该就是奥威专汽——她公公的公司吧!天老爷,那又是怎样的资源和人脉啊!
想到这一层,蓝溪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对莫聪颐指气使、呼来喝去的诸多举动简直就是在亵渎神明。于是心中扼腕叹息。面上倒是神色正常,没有什么大纰漏。
谢郁堂送完蓝溪再回病房,蒋仁勉竟然已经走了。只剩莫聪在窗边,坐在矮沙发上,若有所思。
见到谢郁堂进来,连忙起身,示意他先别进来,随后和他一起推出病房。
“谢总,刚刚人多嘴杂,这次意外的具体情况没来及跟你说。”她很认真的开始汇报事情始终。
正式拍摄的时候,候场的一匹马突然发狂,挣脱缰绳去冲撞范奕秋的云宝。云宝本来让范奕秋领着在场地周围散步,后来突然有个紧急电话,就托莫聪帮忙牵一会儿。
马横冲直撞朝莫聪和云宝奔驰而来,莫聪见势不对只好拉着云宝出围场,哪知那匹黑色夏尔马竟然还想直接冲出围栏来撞她们。千钧一发之际,有人从侧边冲出来牵住黑马的缰绳,算是让马缓和了一瞬。但还是冲出木围栏,连带着人也撞到围栏上。
黑马前膝着地,脖子被木栅栏撞歪了,翻了个跟头重重坠亡在栅栏边。而它拖带的人——也就是蒋媛,像一件衣服一样搭在围栏上,失去意识。
这是马场那边发来的监控视频才能看到的全过程。当时的情形迅疾又惊险,根本让人来不及反应。莫聪甚至觉得莫名其妙,那人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缓过一阵才知,如果不是那一拉扯,马跃出围栏,被撞的就会是她和云宝。
“视频我给蒋叔叔也看过了。他说会派人和马场那边讨说法。从视频来看,蒋媛是因为我才受伤的。受伤的本该是我。对不起。”收起手机,莫聪满怀歉意的向谢郁堂颔首致歉。
低着头,她看到谢郁堂双拳紧紧攥起。心里的愧疚和不安却忽然消失。
这感觉有点类似阴转雨的状态,阴天总不免叫人仓促又迷茫,但雨一旦下下来,反倒让人彻底心安。
知道会被指摘责备,明知并非自己的过错。可偏袒的天平失衡的瞬间,果然还是让人有种淋了雨的失落感。她从未奢望过,站在蒋媛的对面,自己的背后会有什么。
只是主动认错,从因果关系上看,能让她也像是被善待、爱护的那一个。
如果巫婆吃掉了毒苹果,也会有前来救她的人吗?
“莫聪,没有人是本该受伤的。”谢郁堂握紧的双手缓缓松开。
真是那样的话,毒苹果又何尝不是一件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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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法部下午四点说待会儿零点出成绩。好家伙。我才不熬夜呢。
我反正去睡了。
明天早上再查。
结果如何,静待明早。
心态不错认真写文的纳蓬泽尔敬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