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可知晓为何不至

　　时月伊一个人回到外城北区边缘一处不起眼的小巷子里，按顺序触碰墙面上的几块砖，再将手掌按在地面上，原本平整的墙壁出现一个凹槽，她把左手伸进去，手背朝下，让手环贴在上面。墙壁抬起约半人高，里面是一条能供一人通过的向下的爬梯。
　　下去后是一片类似旧时代下水道的空间，身体自动根据记忆中的路径来到一面墙壁旁，认证手环后推开那扇隐形的门，屋内人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时月伊才想起来，她忘了一件事。
　　应该在回来的路上想好怎么说这件事的。
　　她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一想，至少要把经过讲一讲，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轻飘飘的一句“死了”，两个字就概括了全部。
　　可当她有时间去思考，当众人沉默着等待她接下来的话时，时月伊又改变主意了。
　　那双蓝灰色的眼中映入夏晓青的身影时，她忽然想起来，那家伙说让自己带话来着。
　　也想起他有意无意的隐瞒和躲闪。
　　如果不是眼睛看不到被自己发现了，巫雨诚应该是想要直到最后都瞒着所有人的吧。
　　最终，她只是撂下一句：“他不想被知道原因。”，一头钻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灾祸这种东西有时候就像蟑螂一样，出现一次后就会一直出现，且大小都有。
　　一天夏晓青拿东西时不小心呛了口灰尘，一阵咳嗽后喘息音明显不对劲，到后来口唇和指甲甚至都有些发紫，好在不知怎么忽然又缓过来了，倒是没什么大事。
　　时月伊就比较倒霉了，下梯子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摔了一跤，可能是寸劲，手腕肿起了一圈，好在骨头应该没什么大事，养了一阵之后也明显见好。
　　而且晟阳发现，季常明的眼睛好像带上眼镜也有些看不清了。
　　没道理地，晟阳感觉，好像有什么自己无法控制的，不可抵抗的事情正在发生。
　　“哥……”
　　颤抖的声音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去，夏知春瘫坐在地上，手撑着矮桌，脸上写满了惊慌。
　　“我站不起来……我……我的腿用不上力……怎么办……”
　　他试图把自己撑起来，但双腿一点肢觉都没有，单靠手臂的力量只能把自己撑起一点又摔回去。
　　夏晓青立刻扔下手里的东西冲过去，让夏知春一只手撑着他，尝试扶人起来，嘴上安慰着：“没事，没事，别害怕。”
　　他说着没事，心里比站不起来的夏知春还要慌。
　　刚刚还好好的，为什么会忽然站不起来？会像自己前些天那样又忽然好起来吗？如果好不起来要怎么办？
　　为什么接二连三的发生这样的事情，真的只是巧合吗？
　　“啊。”
　　夏知春的声音把他散了一屋子的神魂敛回来。
　　“好像能动了，我的腿。”夏知春说着，脸上还有些愣，看不出来什么高兴的表情。倒是夏晓青明显松了一口气，半扶半抱着他在屋里慢慢走，看看他的腿能不能自己恢复。
　　意外来得突然去的也突然，晟阳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抓起外套往外走。
　　“去哪？”季常明追上来，说，“我跟你一起。”
　　“我想自己一个人。”晟阳说，“就是出去透透气，不走远。安尘呢？”
　　“就在里面，你出来时还经过他旁边。”季常明问，“你还好吗？”
　　“嗯，没事。”晟阳犹豫了几秒钟，说，“你帮我跟安尘说，想干什么就去吧，我不拦着他。”
　　“我不去。”季常明拒绝得干脆，扭头就走，“省得你回头反悔了再把我牵扯进去。别走太远。”
　　不去就不去吧。
　　晟阳想着，一个人来到地上，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暗了，街上的人比白天少了不少，但也还没到冷清的程度。蓦地，一个有些熟悉的背影闯入视线。
　　晟阳跟了他一段，趁拐弯时看到了他的脸，没认错——是朱南海。
　　这时候本该避开他的，如果他不是从他们藏身之地所在的那条巷子里出来的话。
　　晟阳希望只是巧合，毕竟，她以前虽然一口一个死秃子地喊朱南海，和他说话时也总是没个好气儿，但其实并不讨厌这个总是畏畏缩缩的青年。
　　街上的人越来越少，到不是朱南海故意往人少的地方走，只是因为天黑了。
　　他拐进下一个路口，随后一个男人从拐角处出来，晟阳起初并没有在意他。
　　当她跟上去，只见刚刚还好好走着的人倒在地上，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
　　等她再回过头去想要找刚刚那个男人，对方早已不见踪影，而晟阳也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
　　她强撑着拖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朱南海，进到旁边的深处暗巷，倒了下去。
　　耳边吵得厉害，晟阳感觉自己累得要死了，身体和精神上都。
　　她试图分辨那些缠在一起的声音，有少年人的、小孩子的，还有婴儿的。
　　太多声音混在一起，晟阳没办法理解这些声音全部的含义，她只能分辨出几种，喊她名字的，喊姐姐的，在吵架的，在哭的，还有在笑的。
　　各种声音时强时弱，轮流占据上风却又都没法完全压过其他，吵得晟阳感觉自己的头简直快要炸掉。
　　最终，笑声压过了其他所有声音。
　　人类真实的笑声是很可怕的。不是阴森森的笑，也不是电视啊动画里那种演出来的笑，就是普通人的，开心的、觉得有趣的大笑。
　　尖锐的声音被放大几倍，直接传进她的大脑，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
　　晟阳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被梦里的声音吵醒是什么感觉。
　　好在那阵可怕的笑没有真的把她的脑子吵炸掉。
　　见到躺在一边的人睁开眼，朱南海第一时间凑上前去，想要询问对方的状态，还没开口，手上忽然像是被什么扎了似的刺痛。
　　好吧，不是好像，他手背上现在正有一个在冒血的针孔。
　　“我、我、我……”他立刻往后蹭了蹭，举起双手做投降状，一着急结巴又犯了，“我”了半天也没“我”出来。
　　手环的伪装功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晟阳开门见山地说：“针上有毒，解药只有我有，或者你愿意现在把自己胳膊切下来可能也来得及。”
　　朱南海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又“我”了半天，终于“我”出来了：“我没有恶意的。”
　　晟阳就差拿块屏幕把不信两个字打上摆在他眼前了，结果这人好像看不出来一样巴巴儿的凑上来：“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其他人呢，也逃出来了吗？”
　　说完，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说这话跟找死没区别：“我我我、我、我不、不……”
　　“我懒得再给你一下，那毒也不会让你立马死。”晟阳本来就被刚才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整得头疼，他再一结巴，更疼了，“你给我把舌头捋顺了再说。”
　　朱南海闭上嘴，过了一阵才重新开口：“我相信你们。”
　　晟阳原本以为他会编个什么理由让自己相信他，意料之外的话她让她愣了一下，不过她还是说：“可是我不相信你。”
　　“那、那我走远点。”朱南海说着，刚蹲起来，又看见手上的针孔，犹犹豫豫地问，“那个，解、解药……”
　　“你为什么信我。”晟阳坐在地上，背靠着墙，朝他抬了抬眉毛，“伯奇消失以后‘梦境’和尸体人偶确实没有再出现了不是吗？”
　　“栽赃得太明显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会信。”朱南海说，“而且刚才那个……是‘梦境’吧？是你救了我吗？”
　　“不是。”晟阳实话实说，她自己都不知道那东西是个什么情况，更别提救谁了。
　　她扔过去一个很小的试管瓶，对朱南海说：“喝了，能保你这一周之内活蹦乱跳，一周之后，还是这个时间，再到这来拿解药。”
　　“哦。”朱南海打开瓶子，非常缺乏安全教育地直接全倒进嘴里，咽下去，“那、那我现在……”
　　“走吧。”晟阳坐在原地，看那人磨磨蹭蹭地往外走，她没打算问朱南海为什么会从那个巷子里出来，这样做除了暴露自己的窝点以外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从别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基本都是不可信的。
　　走到一半，朱南海又折回来，扭扭捏捏的不知道在纠结什么，看得晟阳想上去踹他一脚。
　　“那个，就是，我有、有、有个消、消息。”磕磕绊绊好不容易说完，他又蚊子叫了一句，“但是估计你也不会信。”
　　说一句话顶人家三句的，蚊子叫倒是叫得听顺溜。
　　晟阳：“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朱南海突然问：“你们谁有弟弟妹妹吗？”
　　晟阳翻了个白眼：“放屁还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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