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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尽离殇1
姜国三十三年,桃花正香的时节。
"数到一百就来抓人!"
叶千帆蒙着眼睛,额头抵在朱漆廊柱上。
七个孩子顿时作鸟兽散,谢清婉提着杏色裙摆,跟着人群跑了两步又折返回来。
"你耍赖!"
她踮脚把正欲偷看的叶千帆按回柱面,
"手要贴紧,不能偷看!"
叶千帆鼻尖蹭到小姑娘袖口的桃花香,撇嘴道:"谢大小姐这么严格,当心待会儿我第一个抓到你。"
"才不会!"
谢清婉冲他扮个鬼脸,转身跑向库房方向。
身后传来叶千帆拖长声调的报数:"二十五、二十六……"
谢府后院的库房常年上锁,今日因晾晒账册开了侧门。
谢清婉溜进去时,
被扬起的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
昏暗的光线里,她发现墙角摞着三个陈年米缸,最上面那个盖子斜开着,露出黑洞洞的入口。
"九十八、九十九……"叶千帆的声音隐约传来。
谢清婉咬了咬唇。
她踮脚扒住缸沿,绣鞋在青砖上打滑好几次才爬进去。缸底有层发霉的稻谷,踩上去沙沙响。
她刚把盖子掩好,就听见木门"吱呀"一声。
"看见你的衣角了。"
叶千帆故意把脚步声踏得很重,
"王大虎躲得真差劲。"
谢清婉捂住嘴,感觉到心跳声大得吓人,透过盖子缝隙,她看见叶千帆的靴子在缸前停留片刻。
少年弯腰查看时,发梢沾了窗外飘进的桃花,
"奇怪……"
"人去哪了?我刚刚还看到她往这边走呢?"
叶千帆挠着头走了出去。
谢清婉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松口气,她试着站起来,却发现右脚陷在缸底某处凹陷里。
起初只是鞋尖被卡住,
等她慌乱挣扎时,整只脚都牢牢嵌进了裂缝。
"救命!"
她拍打缸壁,声音在密闭空间里闷闷的。
不知过了多久,库房彻底暗下来,缝隙里透进的光变成了幽深的黑色。
"呜呜呜……"
蟋蟀开始鸣叫时,谢清婉已经哭湿了前襟。
她想起奶娘说的"夜哭凶铃",传说专抓独自在暗处啜泣的小孩。这个念头让她哭得更凶,可不敢出声,只能咬着袖口抽噎。
"哐当——"
盖子突然被掀开,月光流水般泻进来。
叶千帆举着灯笼,脸上还沾着灶灰:"果然在这儿!王大虎他们说看见你往这边……"
话没说完就卡在喉咙里。
灯笼暖光下,谢清婉哭得鼻尖通红,发间粘着稻壳,活像只被雨淋透的雀儿。
"我的脚卡住了……"她抽抽搭搭地说。
叶千帆噗嗤笑出声:"笨蛋。"
"不许说我笨蛋!"
谢清婉急得去捂他的嘴,身子一歪差点再次栽倒,"奶娘说总被叫笨蛋的姑娘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少年沉默了。
他放下灯笼,双手握住缸沿,额头抵着手背,谢清婉以为他在想解救办法,不曾想听见闷闷的声音:"没人要的话,大不了以后我娶你。"
"真的?"
谢清婉忘了哭,月光在眸子里凝成两汪泉,可怜巴巴的望向他。
"真的。"
叶千帆抬头,耳尖通红,故作老成地伸出小指,
"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在叶千帆的帮助下,谢清婉顺利获救。
后来谢清婉总想,或许那晚的月光太温柔,才会让七岁的叶千帆说出那样的话。
今日是叶千帆打败匈奴,班师回朝的日子,
京城门外,
谢清婉踮着脚尖眺望远方,杏色的裙摆被晨露打湿也浑然不觉。
她手里攥着新绣的平安符,金线绣的"凯旋"二字在朝阳下闪闪发亮。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翠儿紧张地拽着她的衣袖,"老爷要是知道您偷跑出来……"
"嘘——"谢清婉突然竖起手指,"你听。"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是定安军!"
谢清婉迅速整理衣摆,转头向身旁的翠儿低声询问:"这衣裳可还齐整?可有褶皱?"
翠儿抿嘴一笑,
仔细替她抚平腰间一缕几不可见的丝绦,温声答道:"小姐放心,连一道褶儿都没有。这杏色的料子最衬您,日光底下跟流霞似的。"
可两人等了一会儿,
迟迟不见凯旋队伍的旌旗。
一个浑身是血的士兵从官道尽头踉跄而来,战马在城门前轰然倒地。
谢清婉顾不得仪态,提起裙摆就冲了过去。
士兵的铠甲被血浸透,他艰难地抬起头:"十里长亭……将军遇伏……土匪……"
话未说完昏死过去。
谢清婉的指尖瞬间冰凉,她猛地扯下腰间玉佩塞给翠儿:"翠儿,立刻回府通知父亲,就说叶将军遇险!"
"那小姐您——"
"我去十里长亭。"
谢清婉已经翻身上了士兵的战马,马鞍上未干的血迹浸透裙裾,她顾不得许多,扬鞭时腕间红绳在风中猎猎如焰。
十里长亭的桃花比记忆中开得更盛。
谢清婉循着打斗声穿过花雨,看到的却是叶千帆玄甲染血、退至悬崖的背影。
七个土匪呈扇形逼近,为首者刀尖滴着猩红。
"叶千帆!"
这一声惊得林中雀鸟四散。
叶千帆猛然回头,束发的银冠早已断裂,黑发散在肩头,衬得眉间伤口愈发狰狞。
他瞳孔骤缩:"你怎么——"
"废话,当然是来救你!"
谢清婉勒马横在土匪与悬崖之间,长剑直指匪首咽喉。
叶千帆突然笑出声,
"笨蛋。"
"我才不笨!"谢清婉气得跺脚,险些踩空悬崖边的碎石,"都说了会嫁不出去的!"
土匪们面面相觑。
叶千帆趁机夺过最近那人的长刀,反手刺穿其肩膀,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是是是,我们聪明伶俐美艳无双的清婉小姐,我错了。"
"哼!这还差不多,下不为例。"
谢清婉长剑划过偷袭者手腕,
"左边三个归你,右边三个归我。"
"不行,你——"
"五岁那年玩木剑,你输给我七次。"
她贴近叶千帆耳畔,呼吸扫过他染血的耳垂,
"叶将军,别小看人。"
她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旋,寒芒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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