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沧海未深

　　翌日清晨，太和一众人前往鸣松山庄。
　　鸣松山庄坐落于山谷腹地，地势开阔平坦，屋舍连绵，规模比太和山大了不少。
　　车马只能停在庄外，众人徒步前行，只见“鸣松山庄”四个大字刻在一块青黑色巨石上，气势恢宏。
　　掌门秦放的大儿子秦伯海在山庄门口招待。他身着紫色锦袍，体态丰腴，看上去不像是会刀法的样子，倒像个富家员外。
　　“黎掌门，多年不见你还是如此风华正茂啊！”秦伯海恭敬地上前迎接声音洪亮。
　　“哪里，比不上秦兄容光焕发。”黎珖递上拜帖。
　　“我爹特地让庄里为你们准备好了住所。来人——”秦伯海接过拜帖，招来一名弟子。
　　黎珖忙道：“这就不用劳烦了，我们已在宁桉镇住下。秦掌门有心了。”
　　客套完，鸣松弟子领着太和众人进了门。
　　因叮嘱过太多遍，黎珖不再多说便与众长老前去拜会秦放。
　　“小庄！”蒋庭梧老远就跟庄栀招手，后面还跟着万逐一。
　　鸣松刀派的门派服饰紫黑相间，颇为庄重。
　　蒋庭梧支着万逐一上前，万逐一朝葛双双抱拳行礼，“昨日的事，对不起。”
　　葛双双跟万逐一大眼瞪大眼，“呃，那本小姐接受你的道歉了。”她摆摆手，扬起下巴。
　　“好好好。”蒋庭梧这才安心，“我特地主动请缨来接待你们太和弟子。”
　　“有劳了。”文经珩抢在庄栀前说话。
　　“在下蒋庭梧，在门派里排第十二。”
　　蒋庭梧笑容可掬，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太和的好友，这边请！今日就由我带大家领略一下我们鸣松山庄的风光。”
　　他引着众人沿一条宽阔的青石板路向庄内走去。路旁植满了苍劲的古松，松针如盖，投下片片清凉的绿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香。
　　“我们山庄啊，主要是按‘前堂后寝，左武右文’的格局建的。”蒋庭梧一边走一边介绍，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自豪，“前面主要是迎宾、演武的大场地，后面是弟子们起居修习的地方。左边那片，”他指向左侧传来阵阵呼喝与金铁交鸣之声的区域，“是大小七个演武场和弟子们的练功房。右边则是藏书阁、静修室和一些处理庶务的堂口。”
　　“虽然我们的演武场没有你们太和山的六合台大，但是数量多。”
　　众人随着他的指引望去，只见左侧远处的一个小演武场上，数十名鸣松弟子正整齐划一地练习刀法，刀光闪烁，呼声震天，气势颇为雄壮。
　　相比之下，右侧区域则显得清幽许多，亭台楼阁掩映在松竹之间。
　　“前面就是‘松涛厅’，是我们山庄最大的宴会厅，明晚的接风宴就在那儿举行。”蒋庭梧指着一座巍峨宏伟的大殿说道。大殿飞檐斗拱，漆柱朱门，门楣上悬着黑底金字的匾额，果然气派非凡。
　　“感觉比我们太和富多了……”葛双双悄悄和庄栀说。
　　穿过一片松林，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人工湖，湖心有一座精致的亭子，由一道九曲石桥与岸边相连。湖水清澈，映照着蓝天白云和四周的松影，微风拂过，带来阵阵清凉。
　　“这是‘听松湖’，心浮气躁的时候来这儿坐坐，听听松涛，看看水影，什么烦闷都消了。”蒋庭梧说着，还特意对庄栀眨了眨眼，“这地方可是我们山庄弟子……呃，散心的好去处。”
　　庄栀会意，小声道：“哦~就是你说过的情人湖。”
　　万逐一觑了蒋庭梧一眼，“师兄，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蒋庭梧又带着他们参观了一处陈列着历代掌门和杰出弟子所用佩刀仿制品的“藏锋阁”。讲述人换成了万逐一，一路上她沉默不语，但讲起刀的轶事，却是引人入胜。
　　途中不时遇到其他鸣松弟子，大多会对蒋庭梧行礼问候，称一声“蒋师兄”，态度恭敬。蒋庭梧也一一颔首回礼，显得颇为熟稔自在，可见他在派中人缘确实很好。万逐一则一直沉默地跟在稍后位置，葛双双跟她搭话她也会应。
　　最后，蒋庭梧将众人引至一片相对安静的客舍区。“这一片的厢房原本是为远客准备的，现在暂时空着，诸位若是累了可以在此稍作休息。山庄内路径复杂，若不熟悉最好莫要独自远行，以免迷路。若有任何需要，可随时让巡哨弟子寻我或者跟我相同服饰的弟子。”
　　他的介绍周到细致，既展现了鸣松山庄的雄厚实力与待客之道，又不失分寸，确实尽到了地主之谊。只是在这恢弘气派的山庄里，总隐隐给人一种规矩森严、等级分明的感觉，与太和山相对随性自然的氛围颇为不同。
　　等人散去，庄栀终于可以问出她最想问的问题：“你们的新掌门人选定了谁？”
　　“还没定呢。”蒋庭梧今日头一次皱眉。万逐一还没走，犹疑道：“师兄——”
　　葛双双殷切地挽住万逐一往外走，“我想去听松湖，忘记怎么走了，你带我去呗！”
　　太懂事了双双！庄栀欣慰地目送葛双双。
　　“说吧兄弟现在就我们俩……师兄你怎么还在啊？”
　　“我怕迷路只好跟紧你们了。”文经珩无辜道。
　　庄栀懒得追究文经珩蹩脚的借口，对着蒋庭梧道：“我看外面人都很看好秦横川师兄。”
　　“我们都希望是大师兄。”蒋庭梧露出苦笑，“但怕是不能。”
　　“为什么？”
　　“……我们掌门孩子很多，掌门人选想必在大房与二房儿子之间。”蒋庭梧叹了一口气，“走吧，咱吃饭去，说不定路上能碰到几个。”
　　蒋庭梧边走边眼观六路地介绍：“大房四个儿子，二房两个儿子。大伯你们早上在门口见过了吧？大房那边的都像生意人。”
　　“现在二房家大儿子管事比较多。”蒋庭梧压低声音，“我们现在这幅规矩样子都是拜他所赐。”
　　“这么严格？”庄栀四处看，感受到好几道目光，皆来自在路边站岗的弟子。
　　“唉，所以我都没有在信里提过。只要你过来感受一下这个氛围，你就知道……”苦笑几乎定在了蒋庭梧脸上。
　　“给我一种不管选谁做新掌门，你们弟子都不会好过的感觉。”庄栀心有戚戚。
　　蒋庭梧点头，“我们前段时间放假，我都跑去攸州的碧霞观许愿了，希望新掌门是个好人，最好就是大师兄。”
　　看到迎面而来的女人，蒋庭梧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芷姑姑。”
　　女人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身形挺括，皮肤是小麦色，五官端正，一双眸子清亮。
　　“庭梧，这是你太和的朋友？”女人打量庄文二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徐芷，家中排行十七。”
　　自称家中应是秦放的孩子，为什么不姓秦？
　　“我是庄栀，师从掌门。”
　　“文经珩，家师楚岑。”
　　徐芷看向庄栀，“你是黎掌门的大弟子？”
　　难道自己看起来太弱给师父丢脸了？庄栀打起笑脸，“是的。”
　　徐芷展开一个微笑，“希望你玩得开心。”
　　“谢您吉言。”庄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竟看到徐芷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待徐芷彻底走远，蒋庭梧介绍道：“那是芷姑姑，也叫十七娘，我们掌门唯一的私生女，因为，呃，掌门不是很在乎女儿，就没有改姓。”
　　“她武功如何？”文经珩冷不丁发问。
　　“很好，公认的。她练刀十分刻苦。”蒋庭梧意味深长，“比她很多兄长都用功，可惜……”可惜秦放并不待见这个比儿子优秀的女儿。
　　“你们鸣松真复杂。”两相对比，庄栀觉得太和山简直太纯粹了。
　　但是庄栀没有忘记两个门派都暗藏危机，她问：“那这次封刀会是谁负责？”
　　“本来是大师兄，结果大房二房的儿子都去巴结他，他就当起了甩手掌柜，让他们办了。”
　　说话间走到了饭堂，堂前站着两个高个男人，一壮一瘦。
　　壮的那个是秦横川，看上去和三年前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副刚刮过胡子的样子。瘦的那个看上去比秦横川年长些，眼窝微微凹陷，目光却是如炬，灼得庄栀也不自觉挺直腰板。
　　看起来比三师叔严肃多了！
　　“大师兄旁边那个就是二房的大儿子秦润堂。”蒋庭梧小声介绍。
　　“哎哟庭梧你都把太和的人拐到咱山庄来了。”秦横川打趣道。
　　“太和剑派的人今日都到了。”秦润堂淡淡道。
　　“我开玩笑的。”秦横川很习惯被拆台，随意地耸耸肩，“小庄，尧羽来了没？”
　　“楚尧羽”是楚翘行走江湖用的假名。
　　“我师叔她……”庄栀正要回答，却被秦润堂皱着眉瞪了一眼。
　　“晚辈文经珩，携师妹庄栀见过两位前辈。”文经珩拉着庄栀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秦润堂这才微微点头。
　　蒋庭梧老早已溜去门口，用口型道：“对不住了兄弟！”
　　庄栀汗颜，继续回答：“我师叔她抽到了留守太和的签就没来。”
　　秦横川遗憾道：“我准备了好几坛好酒就等她来一起干来着，你回去一定要告诉她。”
　　“哈哈好，师叔知道了一定馋死了。”庄栀道：“那我们去吃饭了，失陪。”
　　“这丫头跟你一样没礼貌。”人一走秦润堂马上奚落。
　　“这叫随性，你不懂。”秦横川其实心里在翻白眼。
　　要是他们鸣松安排事务也用抽签，他也不至于跟最烦的秦润堂绑在这。
　　“师兄，那个人好那个啊。”庄栀还记得秦润堂瞪她的样子。
　　“下次注意入乡随俗，不用挂在心上。”文经珩宽解道。
　　蒋庭梧走过来解释自己方才跑路的行为：“我只是不想莫名其妙挨一句骂，你懂吧？”
　　庄栀理解，道：“庭梧，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啊？”
　　“问呗。”
　　“这里没有比刚才那个人更讨人厌的了吧？”
　　“……”
　　“不是兄弟，我都有点心疼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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