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点不由人

　　“知道了，你吼太大声了我要聋了！”齐幼麟捂着耳朵答应。
　　“刚才是不是顶嘴冲我发脾气了？”蒋元贞拉开齐幼麟的手问。
　　“没有！”齐幼麟回身紧紧抱着蒋元贞不撒手。
　　“没有？是不是最近我心疼你骨折溺爱你，你又找不着北了？公事和我讨价还价商量起来了，有商量的余地吗！”
　　“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想去？你为什么不关心我？”齐幼麟委屈。
　　蒋元贞皱眉头愣了下，“你不是怕热吗？怎么了，为什么不想去？”
　　“我怕我能力不足给爸爸丢人。”齐幼麟转移话题胡说八道。
　　“好了。”蒋元贞不耐烦，“我没精力和你胡搅蛮缠。天气是有点热，但是工作不可能随着你的喜好干，任务不可能按你的心意来。穿凉快一点，尽量待在空调房里，爸爸去室外不带着你，行不行？不许再这样任性胡闹，听到没有？再这样爸爸不喜欢你了！”
　　“好叭……不行，爸爸要最喜欢我……”齐幼麟亲蒋元贞。
　　“乖，吃饭了。”

　　晚饭后收拾行李，俩人在衣帽间，齐幼麟歪在凳子上，指挥蒋元贞，“我手不太方便，老蒋，收纳这块你主抓一下，算护理费，好好干。”
　　蒋元贞闻言，愣了一下回头迷惑地看着齐幼麟。
　　“干得好奖励你小齐总香吻一枚，快干吧。带凉快的啊，中暑了拿你是问。”齐幼麟拿起游戏机。
　　蒋元贞气笑了，夺过齐幼麟的游戏机，“老蒋？叫我吗？”
　　“不喜欢？那蒋师傅。”
　　“你小子翅膀硬了……”蒋元贞冷笑。
　　“翅膀？我没长，硬的不是翅膀吧……”齐幼麟伸腿去够蒋元贞。
　　“小齐总，你这买卖也太不仁义了，不给工钱就纯画饼？”
　　“香吻不够？”齐幼麟拽过蒋元贞的领子，在他耳边魅语如丝，“那穿什么颜色你定，行不行？出去了也穿给你看……”
　　“……小齐总，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哪都带着你？”蒋元贞扔下手里的活，抱起齐幼麟往外走。
　　“我还不知道你，你能离得了我吗……”

　　不情不愿的开头一定会导致不情不愿的过程，以及不情不愿的结果。
　　到了黍昱，齐幼麟就跟开了0.75倍速似的，热得反应都慢了半拍，在室外就负责拎包流汗擦汗喝水，进屋就是发呆。
　　“齐秘书你可真白啊，咱俩这肤色都快赶上人种差异了。”领导们在里面开会，齐幼麟和地方一把手秘书在会议室旁边屋里歇着吹空调。
　　“嗨，哪里哪里，就是晒太阳不多营养不良。还是李大哥健康，瞧这腱子肉，小麦肤色倍儿棒！”齐幼麟客套。
　　“你从小在京兆长大吗？这就是京兆口音对不对，好听！”
　　“不，我上学才到京兆的，我觉得黍昱话好听，有腔调有味道！李大哥结婚了吗？”
　　“还没呢，你呢？”
　　“我也没。”
　　“你这手是怎么了，骨折了吗？”
　　“嗯骨折了，不小心弄的，快好了。”
　　“蒋总真年轻，这么年轻当这么大领导，真有本事！”
　　“嗯，蒋总各方面能力都很强，我时常跟不上，还需要多加努力才能跟上领导的节奏和步伐。”
　　“京兆哪里好玩，我想着有空去旅游呢。”

　　蒋元贞开完会，稍等了会儿没见着齐幼麟进来。
　　“蒋总，按照您的要求没有准备客饭，就是食堂便饭，请您移步食堂？”地方一把手招呼。
　　“好。”蒋元贞自己收拾起公文包，往门外走，心想这臭小子又跑哪去了。
　　路过隔壁听到里面有齐幼麟说话的声音，蒋元贞退回两步推开门，里面齐幼麟正和李可吃西瓜呢。
　　“蒋总！您开完会了！”齐幼麟赶紧站起来，把西瓜放下。
　　“蒋总！胡总！”李可也赶紧站起来。
　　“天气热，吃点西瓜降降暑气”，胡总笑，朝齐幼麟招呼，“先吃饭，食堂也有很多饭后水果。”
　　“好嘞好嘞，不好意思耽误领导用餐了！”齐幼麟赶紧走过来拿过蒋元贞手里的东西，跟在身后。
　　蒋元贞暗暗盯了齐幼麟一眼，齐幼麟赶紧低头。

　　齐幼麟跟着蒋元贞一起在主桌上吃的，下午还有安排不上酒。
　　齐幼麟右手不能用，左手夹菜就带着点费劲，李可有心了，坐在齐幼麟左手边，帮他夹菜倒茶很是细致。
　　给齐幼麟整得不上不下，他拿公勺伺候蒋元贞，给蒋元贞盛菜，胡总看他残着，干脆替他伺候蒋元贞，蒋元贞没几次就拒绝了。这边李可还给他夹，没几次齐幼麟也拒绝了。
　　吃完齐幼麟拿起蒋元贞的东西准备回酒店休息会儿，李可递上两大盒子切片剥皮水果，供他俩饭后吃。
　　上了车齐幼麟在副驾，蒋元贞在后排没说话。
　　齐幼麟给蒋元贞送到房间门口，“蒋总您休息吧，我就在隔壁，您下午出发的时候叫我。”
　　“进来。”蒋元贞打开房门。
　　齐幼麟进门把东西都放下，水果过沉，甩甩手。
　　“出门馋什么嘴，西瓜没吃过？”蒋元贞瞪了眼桌上的水果。
　　“没有，他们部门的人看我俩干等着就送了点西瓜来解渴，也没听有动静不知道你开完会了，不然我肯定去会场接你了。”
　　“那男的，胡的秘书？”
　　“嗯，胡总秘书李可李大哥。”
　　“一声大哥不白叫，都伺候上你吃饭了。”蒋元贞又阴阳怪气。
　　“我不是拒绝了嘛，人家看我不方便帮个忙而已。”齐幼麟没往心里去。
　　“像什么样子！合适吗？”
　　“那……那我不和你们一桌了，我自己吃是不是会好一点？”齐幼麟挠头。
　　“过来。”蒋元贞瞪齐幼麟。
　　齐幼麟赶紧凑过去，被蒋元贞吻住，摸着他有些汗湿的后背。
　　“爸爸……没刷牙！后背出汗了不舒服……”齐幼麟挣。
　　“……你怎么这么白，白生生地直晃我眼，S宝宝不晒太阳，脏活累活都我干是吧……”
　　“嘻嘻老蒋你也不黑，跟我挺像，高级冷白皮，晒也晒不黑。”
　　“臭小子再说我老！”
　　“等有一天咱们家我当家做主了，你可不就是老蒋吗？放心我养你，让你伺候我找到人生剩余价值！”齐幼麟美美幻想。
　　“想得挺美啊，没看出来你还有这宏图大志呢！”蒋元贞眯眼。
　　“那可不，我可是未来的一家之主！”齐幼麟嘚瑟。
　　“你要这么说，我可不能轻易退休，退休了活你手里了！”蒋元贞皱眉头。
　　“那你继续努力往上爬，一定要干到部级啊老蒋，组织相信你，我就是高竿家属了。”
　　“可以啊齐幼麟，不跟你聊聊还不知道都给我安排到这一步了，给我送养老院吗？”
　　“那肯定不送，我要和你每天在一起！爸爸你不要变老，我不想……”齐幼麟突然有点感伤，“……你变老了我自己一个人上班吗？”
　　“别怕宝宝，爸爸努力，肯定不给你篡班夺权的机会！你就是有野心，也给我等着，我不会老到要你当家做主的地步。”蒋元贞闪过一丝阴鸷。
　　“你们这些当爹的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啊，你有皇位吗，我要夺嫡吗。我又不傻，爸爸在前面冲锋，我跟后边当爸爸的小跟班小心肝就足够了！谁有我爸爸这大腿粗，抱紧就足够我这一辈子了。”齐幼麟洒脱。
　　“再叫我老蒋，我抽你信不信？”蒋元贞还是翻脸了，“少跟我没大没小的，爸爸不想叫就叫蒋总。下午开始跟那个什么李保持距离，再跟他靠那么近，小心我当着外人让你下不来台。我脾气没那么好，迁就你骨折也有个度，再瞎蹦哒我揍死你。”
　　“好的蒋总！”齐幼麟敬礼，“小齐僭越了，您别往心里去，您永远是我领导是我爹！父皇不给的，我不能抢。”
　　“滚！”蒋元贞气恼。
　　“得嘞小的滚了，您抓紧休息。”齐幼麟出门。
　　蒋元贞抓过桌上的水果塞给齐幼麟，“一起滚！”
　　被门砰的一声巨响甩在门外的齐幼麟暗暗翻白眼，论体制内中年男性失权失势的危机感得失心有多重。他觉得偶尔胡说八道刺激刺激蒋元贞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他也不是永远都能做主都能当家，总有他变老的那一天！现在这么欺压自己，总有一天他力所不能及，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蒋元贞则是突然心惊，他平时提年老提以后都为了pua齐幼麟，不管齐幼麟为什么事炸毛，只要说这个他就心软服管，百试百灵。他当手段使，没想到齐幼麟是真存着等自己年老他要当家做主的心。
　　完全彻底地掌控齐幼麟的一切是蒋元贞每天都在筹谋加固的一项百年大计，他还没攀到顶峰彻底放心呢，齐幼麟蹦出来说老东西你别得意，总有一天他会摆脱控制反过来当家做主。
　　这可堪比太子试穿龙袍被抓包，约等于直插老皇帝心头的一把刀。最关键老皇帝还不太老，年富力强才四十出头。
　　前一段齐幼麟突然借着骨折的由头向他发难，要钱要行动自由，他只是感到有点不适，没往心里去。没想到26岁才刚工作不足一年的齐幼麟就真存着倒反天罡的心思，跟他出差也不情不愿的，这样下去未来几十年齐幼麟能一直心甘情愿雌伏做小吗？

　　蒋元贞的打击报复来得非常迅猛，令齐幼麟无法招架。
　　蒋元贞在下午主要外出行程过后听取黍昱分公司工作报告。报告结束其他人都出去了，就剩几个主要领导，后来逐个谈差不多了会场没剩几个人，蒋元贞看看材料。
　　快到饭点了，齐幼麟中午没吃好有点饿，无心继续干等下去，打算去个洗手间。
　　刚起身就被蒋元贞叫住责难，问他带来的资料里为什么没有某一份蒋元贞特意说过要带的关于黍昱的报告。
　　齐幼麟愣在当场。因为他手受伤，这次基本所有行前准备都是蒋元贞做的，包括收拾行李，不论公私，齐幼麟甚至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份材料。
　　可是当场有外人在，他不可能和蒋元贞掰扯到底是谁记错了，而且蒋元贞言辞过于激烈骂的太过难听，羞耻感一瞬俘获齐幼麟，脑子都不会转了。平时在家即使蒋元贞急眼了，他也能平静勇敢地抽空问出心中疑惑，现在有外人在，连嘴都张不开。
　　蒋元贞骂人，屋里几个人低头屏息减少存在感。门外请蒋元贞用晚餐的胡总推了推门，看里面气氛紧张都没敢进来，在门外等。
　　齐幼麟低头听着，后背直冒汗湿透了，蒋元贞骂的话很严厉很难听，也不知道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硬着头皮听。

　　蒋元贞少说发泄了十来分钟，齐幼麟已经听麻了，无地自容地攥着拳头，祈求时间过快一点，丢人现眼的噩梦场景快点过去。
　　蒋元贞摔了东西自己出去了，齐幼麟抬起头看需不需要他收拾公文包拿杯子。
　　收拾了蒋元贞的包，特意磨蹭了很久才垂头丧气走出会议室，李可等在门外。
　　“我帮你拿着，你手不方便。”
　　“不用……”齐幼麟很不自然，“……我没胃口不吃了，先回酒店一步。”
　　“没事儿幼麟，都是从这一步过来的，领导有个不顺心不高兴，逮着身边人发脾气是很经常的。别往心里去，以后认真上心就好了。”李可知心大哥地劝慰。
　　“嗨！”齐幼麟叹口气苦笑，“谢谢李大哥。你别等着我了，快去食堂吃饭吧，领导那边有事用人。如果蒋总问就说我先回酒店送东西，不用管我了。”
　　“真不吃了？我陪你在楼下吃，少吃点也别饿着。”
　　“不了不了，你快去忙吧。”齐幼麟情绪低迷，不想继续装坚强。

　　下楼上车刚坐好，李可给他打电话。
　　“幼麟，我下去接你，快来食堂，蒋总问你为什么不请示他擅自行动，快回来吧！”
　　“……好。”齐幼麟叹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目视前方呆坐了一分钟，直到李可下来拉车门。
　　“走！上去吃点！”李可急头白脸的。
　　齐幼麟下车，多希望自己会遁地术原地消失，再也不用见到蒋元贞令人胆寒的脸。
　　“你干什么去了！”果然一进包厢门蒋元贞就劈头盖脸地厉声呵斥，“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去哪里请示我了吗，我同意了吗！胆子越来越大！”
　　齐幼麟没还嘴，低头认罪。也不敢看屋里还有哪些人，只觉得蒋元贞的威势压得他浑身刺挠。
　　空气一时静默，胡总替齐幼麟下台阶，“天气热，小齐瘦，可能不太有胃口。那也少吃点，来，快坐！蒋总没见着你着急呢。”
　　齐幼麟也没抬头，疾步走到胡总身边空着的位子，听蒋元贞拍桌子，一抬头看到他身边也空着一个位置，明白过来自己该去那坐，赶紧挪过去。
　　“对不起蒋总，我错了。”坐下低声对蒋元贞道歉。
　　蒋元贞没搭理。

　　一顿饭吃得齐幼麟胃疼，给蒋元贞夹了一次菜手有点抖，被蒋元贞拂开了就没再伺候。自己吃也不敢抬头夹菜，一心一意用左手对付眼前的米饭、汤、盅，眼观鼻鼻观口口观饭，一点声音不敢发出来。
　　吃完跟在蒋元贞身后，蒋元贞要和黍昱的人谈谈还不回酒店。
　　齐幼麟偷偷舒口气，现在就回酒店今晚蒋元贞能给他活活折磨死。
　　“采购这块是庄总还是秦总分管？”不防备蒋元贞突然回头问齐幼麟问题。
　　齐幼麟哪能反应得过来，突然一下胡总和几个副总也都回头盯着他，大脑短路，什么都说不出来，无助地皱眉思索，好像是秦总？是他也不敢说，万一说错了比不说更可怕。
　　蒋元贞等了几秒回头继续往前走，齐幼麟定定神跟上，不敢看黍昱的人看他的眼神。

　　蒋元贞在一间会议室里和人谈话聊天，齐幼麟坐在门口。
　　不听怕蒋元贞一会又突然问他，听吧一直走神。
　　蒋元贞突然这样是因为中午他说的话吗？就那些话，能给蒋元贞刺激成这样？他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了，凭蒋元贞的身份地位财富，哪怕凭他有自己几个宽壮硕的体格，齐幼麟就算想翻身想摆脱他这样令人窒息的控制，那至少也得是几十年以后的事了。他有什么野心，他敢有什么野心？用得着蒋元贞像现在这样在完全陌生的外人面前一个劲儿打压他。
　　先赶紧查查采购是谁分管，省得等会儿问他还是不知道，齐幼麟掏出手机上集团移动app。
　　他不拿手机还没事，他拿手机蒋元贞就要找他事。
　　“去倒杯水，一点眼色都没有！”蒋元贞那边声音大了点，齐幼麟及时捕捉到了，赶紧起身去拿开水壶。
　　李可迎上来，“你手不方便，我来我来。”
　　“不用。”齐幼麟不想和李可纠缠，坚定地用左手端起水壶。
　　水壶没多沉，可是要用左手倒水，齐幼麟不敢接满，万一把开水洒哪个领导身上了，他可以直接被埋在黍昱，不需要再回京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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