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儿响叮当

　　记忆里到了年关，纪宅总是热热闹闹的，各地的掌柜要来这里报账，然后再拎着纪见音准备好的年礼喜气洋洋回去。

　　那时候的纪见溪也很忙碌，有时候做个引路的，有时候在里面帮着核账，他算盘打得还不错。

　　现下，偌大一个宅子除去外围的守卫，就剩下三个人。

　　安叔前阵子传信回来，事情进展得不算顺利，尽可能在除夕时候赶回来。

　　挂出去的几个铺子都卖出去了，那些都是经过纪见音精心挑选的，地段什么的自然没话说。

　　加上它们大多不在平城，就是有人有心干预，也是鞭长莫及，价格合理，扣掉佣金之后，一部分汇到安叔手里，好让他用于安抚立于外地的铺子员工，另一部分偿还平城欠条，起码能让人拿到些钱过个好年，也做安抚。

　　铺子好卖，宅子却不然。

　　早先二人父母买的几间小宅大多位置偏僻，既不靠近闹市，也无让人心驰神往的景色，至于装修自然也不精致豪华，大多还挂在牙人手里，至于挂到什么时候心里也实在没底

　　纪见溪吃完许莲新做的圆子，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又再拿起工具，背着手在院子中闲逛。

　　宅子已经整体打扫过了，只需细节还需慢慢来，纪见溪就这么每日带着工具看看哪里还有树木要修剪，又有哪里需要小试修葺。

　　经过几天努力，再忽略手上斑驳的新旧伤痕，纪见溪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可以平地起房了。

　　那日两姊弟说开之后，打定主意要将这座宅子卖了，但是迟迟没有行动，其中的原因有三。

　　其一，这宅子疏于打理，以这副模样直接拿到房牙子那里卖，肯定卖不出好价钱，那么计划中用于偿还欠款的大量银钱自然也不存在。

　　在外围的守卫自然是不能指望，打理园子的事情就只有姊弟二人和许莲了，人手不足，动作自然是慢。

　　其二，此处两姊弟连带着许莲、安叔住了许久，自然是有感情的。姊弟二人童年的很多时间都在这里度过，曾经在哪里捉迷藏，又在哪里偷吃，两人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里既然打定主意卖了，两人默契地想要在这里再过个年，算是好好告别。

　　至于这第三个原因……

　　纪见溪带着工具找到昨日闲逛时候发现的还未打理的老树。

　　这树半倚在墙边，是宅子里数不多落叶子的，此时光秃秃的枝丫慵懒地搭在墙头，树下睡着好些横七竖八的枯草，有的被整齐切断了。

　　纪见溪看了看四周才想起来，自己在此处和不知道哪里来的几个黑衣人又打了一架。

　　在一棵老树与它依靠的土墙中纪见溪意外找到了一枚飞镖，他用工具小心地将飞镖从土墙上抠出来。

　　直到飞镖拿到手，纪见溪才发现它的不寻常之处，薄片状的，内里圆形中空，外圈是崎岖尖刃，像是太阳纹。

　　因它是薄片状的，半边深深嵌在墙里，又有老树和周围枯草掩映，因而很难被发现，这才能让纪见溪有机会找到。

　　那些黑衣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很执着于纪宅，几次三番来此，但他们很是小心，要不是偶然纪见溪也难发现他们。

　　发现他们那晚是因为纪见溪白天收拾时候累很了，晚上怎么也睡不着，起来喝水的时候，又发现外面月色还不错，索性披着衣裳散起步来，

　　月色好，再加上纪见溪耳力不错，远远就听见有动静，走近了在暗处正好撞见有几个黑衣人摸进了宅子。

　　纪见溪心中一凛，放轻步子小心跟了上去。

　　跟他们后面，看着他们默契的分工、熟门熟路的架势，纪见溪心下明白这些人应当来过几次了，而自己毫无察觉……

　　对方人多，自己不过是因为失眠起来散心的，自然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茬，身上没有什么防身的东西，再加上对方人多，对于他们的实力纪见溪心里也没底，自然不敢硬碰硬，甚至都不敢走得近些，怕那些人察觉，只能在远处盯着。

　　等那群人走了之后，等了一刻钟，确认人走远了，纪见溪才敢靠前去。

　　他们进去的屋子是个小库房，早先收拾时候，纪见溪还从里面搜罗了好些东西拿去了当铺。

　　这房子又是才收拾的，再加上纪见溪记性还不错，自然记得东西位置。

　　他进去逡巡一番，发现东西竟然都在原位，那些人比他想象的要谨慎不少，若不是如此，纪见溪也不至于今日才发现。

　　虽然不知道对方要找什么，他们找到没有，但之后纪见溪都有意在身上带些防身的家伙，半夜起来在宅子里四处逛，也不知是不是那日对方察觉了跟在后面的他，连续几日都没有出现。

　　皇天不负苦心人，后面几次都让纪见溪遇见了。

　　出乎纪见溪意料的是，对方只是轻功方面上乘，用得飞镖也并不熟练，只是他们人多，一个个身量不大又配合默契，像泥鳅似的，根本抓不住 。

　　还有一点令人费解，对方的飞镖打出去后，不是他自己收回来，就是他的同伙帮着收回来。

　　这架势让纪见溪很难不以为是缺钱但又锲而不舍的毛贼，听了谗言，偷错了地方，一次次竹篮打水也不放弃，不然也不至于连个飞镖都收回去。

　　若是今日纪见溪找到这飞镖，真是他们的漏网之鱼，那也不是不能理解他们为何想方设法把它收回去了。

　　纪见溪两指并拢，试探着将飞镖向着不远处常青树掷出。

　　只见飞镖飞出，擦着常青树边缘，削下来好些叶子，倏然飞镖一个回旋，向回折返。

　　纪见溪见过飞镖的锋利，不敢贸然接住，一个旋身，飞镖擦着身侧过去，削下来几缕头发，插在土墙上。

　　因着从未用过飞镖，纪见溪刚刚没敢过于用力，飞镖嵌得不深，只需要稍一用力就可以将它拔下来。

　　墙上留下细小的缝隙，并不明显，纪见溪还是掩耳盗铃般塞了点土。

　　用过飞镖之后，纪见溪才意识到这飞镖精妙，刃尖锋利，削铁如泥，想必造价也是高昂，若这东西是自己的，想来自己也会想方设法收回来，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少爷，少爷……”

　　许莲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又靠近些，又远了些。

　　纪见溪应了一声，将飞镖小心收入袖中，扶着树借力，轻轻一点，越上墙沿瞧到人，疾步过去。

　　“阿嬷，何事？”

　　“哎哟，少爷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往墙上跑，摔着怎么办。”许莲看着蹲在墙头的纪见溪招呼人下来，等纪见溪落在身边了，许莲担惊受怕地要检查一番。

　　纪见溪无奈，配合着许莲，抬手在她面前转一圈。

　　本想表示自己真的毫发无损，却不想让许莲发现自己头发削掉了一小块，应当是刚才试飞镖时候碰到了刃尖切断的。

　　怕人过于担心，纪见溪找了个理由圆了过去，又在人开口前转移了话题。

　　“阿嬷急着寻我是为何事？”

　　许莲成功被带入下一个话题，思索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来找人的目的，“我买了好些红纸，等你来写对联。”

　　纪见溪点头答应，边走边继续岔开话题，以防许莲又把话题绕回来，“那年货可还差着？等我写完对联一起去买如何？毕竟我劲可比阿姊大不少。”

　　许莲笑着摆手，“你们姊弟二人打定主意要搬家了，过年再置办多了，到时候走也是个麻烦。”

　　“哪能啊，带上一马车菜肉，好让阿嬷到了新地方也可以大展身手。”

　　“那少爷还有什么想吃的？我看看家里还有没有，没有我再去买些。”

　　纪见溪自然开心回应，点了两个菜。

　　书房里，纪见音坐在圆桌旁剪窗花，听见两人的声音，一抬眸恰好与人对上，“说什么这么开心？”

　　纪见溪报了两个菜名，并说明许莲今晚就做，说完还不忘转身再向许莲求证。

　　许莲应了一声，就和两人告别去买菜。

　　纪见溪顺势坐在圆桌另一边，小心拿起一个剪好的窗花，“你还会剪窗花？”

　　“现学的”，纪见音努了努嘴，指向桌上一大团剪废了的红纸，“你支开阿嬷可是有什么发现？”

　　发现那伙贼匪后，纪见溪又告诉纪见音，两人默契瞒下了许莲。

　　初次和那伙人交锋时候，纪见音在暗处握着弩，是从前母亲在的时候特意为她定制的。

　　摸清那些人水平之后，纪见溪念着纪见音身体，不再让她在暗处藏着，而是自己小做了几个机关。

　　纪见溪从袖袋中取出刚刚发现的飞镖，放在桌上，叮嘱人道：“小心些，锋利得很。”

　　为了佐证观点，纪见溪微微侧身，要纪见音看一眼自己被切掉的头发。

　　“被削去了很多吗？”

　　“你把头发全束起来就看不出来了。”

　　纪见音睨了一眼半束头发的纪见溪，小心将飞镖拿起来。

　　“你可见过？”

　　纪见音细眉微蹙，小心地端看着手里的飞镖，“状若太阳纹，按理说这样制式的并不常见，但是我好像在哪见过。”

　　“可是衣服纹样？”

　　“不是”，纪见音实在是没想起来，“你确定这是他们的飞镖？”

　　“天色暗，我没仔细瞧过他们用的飞镖，但是这飞镖确实也值得他们将东西捡回去反复用。”纪见溪回想了一下自己

　　“或许纹样只是巧合，毕竟这飞镖的威力还是足够。”纪见音瞥向纪见溪被切断的头发。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能做出这般精细东西的铁匠应当少之又少。”

　　“你将此物收好，若真是他们的，他们定然还要回来寻；若不是就等我们安顿下来再去查。”

　　纪见溪点头，起身走向书案，“我先写对联吧，不然等阿嬷回来我可没法交代。”

　　待到暖橘的光照入，许莲从外面进来，手上拿着一个信封。

　　“见溪，有你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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