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好像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真正来到过这个世界上一样，所有事情在自己这里都会变得糟糕，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天台上的风呼呼吹着，林玗额前的碎发被吹得凌乱不堪他手里紧握着圆规，食指指腹在笔尖上来回滑动抚摸。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像是通过卖惨来向上天求情希望自己好过一点，可他自己也没有办法，现在该怎么做，他没有办法。

　　他幸福过，在某个寂静的夜晚，他躺在松软馨香的大床上听王雪讲故事。
　　可他也知道，那份幸福不属于自己，本该是在程北身上的幸福突然降临在了他这个没人要的孤儿身上，这到底是奖励还是惩罚呢？

　　程北回到程家后，王雪也并非对他失去了从前的关照与喜爱，但他就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本可以安安静静地生活在孤儿院里，然后再安安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但偏偏他遇到了一家很好很好的人，好到让他体验到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过的经历。

　　那他对程北的感情，究竟是爱情，还是纯粹愧对于程家迫不得已出卖自身的选择？

　　“林玗呢？”程北满头大汗回到教室。
　　“诶？刚刚还在呢，估计是去厕所了吧？”高强说。

　　班里还是和平时一样热闹，但在程北看来，自己要是觉得热闹，那必须有林玗在场。

　　他从教室后门出去跑到卫生间，里面根本没有人，除了正在洗手池旁抽烟的几个精神小伙儿，厕所隔间的门都敞开着，没有人。

　　不在教室，不在厕所，接近自习上课时间了还能去哪？
　　被老师叫走了吗？

　　　“快快快，记着之后换个锁。”黄主任急急忙忙从一班那头跑过来上了楼。
　　后面跟着的保安一手拿着钥匙一手拿着对讲机。
　　“再来两个人再来两个人，天台东边一男学生情绪不稳定，我尽量拖点时间，速度！”

　　程北几乎是没带思考就冲了过去跟在保安后面上楼。

　　“几班的？回去上自习！”黄主任拿着手电筒道。

　　　程北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黄主任那边的台阶上：“主任，我能上去看一眼吗？”

　　“看什么看？你当这演电视剧呢？”黄主任伸手揽住程北，“扰乱秩序出了大事你负责吗？”

　　虽然没找到林玗，但也有可能林玗是真的去老师办公室了。

　　程北为了不添麻烦被迫下了楼，他刚下了一层就听周围路过的几个同学传开了谣言。

　　　“听说那个男生还是同性恋呢。”
　　　“那就是心理疾病了，啧啧，闹跳楼了你说学校会不会放个假？”
　　　“放假干什么？”
　　　“他是同性恋这事儿敢让学校知道吗？说是学习压力大，指不定学校就放个几天让全校学生回家调整了。”
　　　“……”

　　程北二话不说又返回去上了楼。

　　他感觉耳膜被什么东西死死拽着，随即心脏像是被人抽走了一样，始终没有归位回过神。

　　天台的门被保安用新锁子拴住了，但好在没有锁，他取下锁子“啪”的一下把门推开。

　　是林玗。
　　林玗正站在围杆墙沿那里，满脸泪痕。
　　手里攥着圆规，那副自己再为熟悉不过的身躯此刻竟变得如此弱小。

　　风这么大，他很冷吧……

　　程北没过去，躲在了拐角围墙后面，他趁没人注意翻进了两个围墙间的夹层里面。

　　围墙有一米高，他弯着腰慢慢朝林玗那个方向移动。

　　林玗站在最里面的那层围墙上，看着眼前的主任，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

　　保安怕惊动林玗，一步一步地向前靠过去。

　　“走开！”林玗突然大喊道。

　　黄主任连忙用胳膊拦住了正慢慢往前移动的保安：“我们不过去，你不用太激动！同学你是高二四班的对吧？”

　　　“我只想一个人待着……”林玗有气无力道。
　　他说话时已经没有了支撑自己站着的力气，犹如在狂风中坚持到最后的蒲公英，满身的种子飞散各处，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干。

　　林玗蹲下去，他对这个动作非常熟悉。

　　他记得自己在TEG初赛舞台上有一场需要用动作表达情绪的舞蹈，随机抽签，半小时时间练习。
　　他抽到的是索尔的舞——《光》。

　　　舞蹈的开端是主人公无助地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身体，模仿旁人抱住自己那样，拼命地想要找到温暖源泉。

　　他现在只是蹲着，不想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想放空大脑，静静待着。

　　再然后，静静地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同学，有什么事可以和家长老师慢慢沟通，一时的想不开终身后悔都来不及！”黄主任绞尽脑汁劝导。

　　　“同学，有嗦事就说，你一个娃娃心里想嗦我们做个子知道嘛。”
　　保安大爷浓厚的口音也跟着劝导林玗。

　　　 越是劝导，林玗越是心烦。
　　他猛地站起来，身体反下来的阴影笼罩在了程北上方。

　　就是这个时候。

　　程北直起身子推了林玗一把，这对没有防备身后的林玗来说是打了一个猝不及防。

　　引力推力将他的整个身体往前吸去，好在保安反应速度极快，上前去接住了即将四脚朝地的林玗。

　　　“不谢。”程北踩着翻过围杆，向黄主任挑了下眉。

　　黄主任指着程北一时不知道是该指责对方还是夸下对方：“你！你……你你……”

　　不过眼前最紧要的是林玗，程北顾不上在年级主任面前假惺惺的认错。
　　“林玗！”程北过去蹲在林玗旁边。

　　保安接住林玗时林玗全身瘫软在了保安双臂间，掉落在地上的圆规结束了这场惊心的剧演。

　　“对不起，磕到哪儿没？”程北伸手想要抱住林玗，但余光瞥见门口那里站了许多围观的学生，便只伸出手摸了摸林玗的头。

　　林玗一把推开程北：“用不着你关心。”

　　黄主任为了疏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学生没顾上这边的紧急情况，只有保安大爷急着忙着给林玗讲人生大道理。
　　“娃儿啊，有嗦事是比你生命重要的？你才十七八岁，这个年龄你该好好读书撒，有事也要和周围同学啊老师啊沟通，不要一整天想不开撒。”

　　林玗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把糊在脸颊两侧的头发全部捋在了耳后，露出了清晰柔和的脸廓。

　　“不好意思，是我情绪激动，给你们添麻烦了。”

　　林玗说完走向了天台门口那里，围着看热闹的人已经被黄主任赶羊似的赶回了班级里面，程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旁的保安大爷通知完“救兵”不用来后使劲盯着程北看。
　　“小伙子？”

　　程北看向保安：“怎么了？哦对了，不用谢我，我是他哥，这是我应该做的。”

　　保安：“谁问你了？我是怕你也想不开一会儿跳下去喽，还不走干撒子哩！走走走，我还要锁门。”

　　程北一脸无语走到大门口，见林玗下去后才再次挪了步子。

　　夏夜的空气中充斥着闷热气息过后的清爽，林玗一个人在小花园中间的亭子里坐着，仰着头靠在栏背上看半黑半蓝的天空。

　　很久没有这样放松过了。

　　晚自习时间他被老刘叫去谈话，总之就是三言两语的鸡汤，他喝完也不想回班，偷偷回宿舍拿了手机出来转悠。

　　虽然拿着也没什么事要干，但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的第七感又出现了，他觉得自己今天必须得有个什么东西贴着自己。

　　不过这手机也没拿错，他看着天上若隐若现的云发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几下。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上面的备注。
　　“阿秦”

　　他按了接通：“喂。”

　　“小林子有没有想我呀~”
　　秦韩铭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林玗那沾满了眼泪鼻涕的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又有什么事了？”

　　秦韩铭：“没什么事儿，方便来一趟吗？”

　　林玗装好手机看了看校园围墙，二话不说就是跑，利用惯性猛跳了上去，顺利翻出学校。

　　秦韩铭是他除了高强王超外唯一一个朋友，是他认识的唯一一个校外的朋友。

　　他记得小时候被送去学街舞，由于自己太有天赋对音乐卡点很敏感，掌控力和核心也很强，秦韩铭还因为这个翻了他好几天白眼。

　　他们就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秦韩铭家境不好，一直由他姑姑带着长大，高中毕业后没再继续念大学，自己开了个舞房酒吧挣了不少钱。

　　他出学校后坐地铁二十分钟就到了秦韩铭开的那家酒吧。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这里以前只是一个舞房，他经常去那里练舞，改造成酒吧后就很少来了。

　　秦韩铭很期待林玗的到来，早早站在门口等着了。

　　“我靠，我忘了你上学呢……”秦韩铭看着穿了一身校服的林玗大惊失色。

　　林玗只是笑了笑，把自己头发拨了下来挡住发红发肿的眼睛。

　　“我刚给你打电话你是不是在上课？”秦韩铭问。

　　“没有。”林玗说。

　　酒吧里红黄蓝绿交错的灯光让林玗眼花缭乱有些不适应，加上强劲的音乐，他头一阵阵的泛晕。

　　他不禁又想到了上次和程北去娱乐圈里的大型宴会，那是他第一次见到程北的另一面。

　　“呦，谈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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