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貌美倾城的村哥儿

　　霞光澹荡，恰是春暮时节。雕花木窗“吱呀”一声被推开，惊动了庭中槐树上栖着的一只灰鸽。

　　那鸽子原在树梢头理羽，被推窗声惊动，却不飞远，反在低空里盘旋了两三圈。羽翼掠动时，簌簌地振下些槐花来，细白的瓣子混着淡香，慢悠悠地落。灰鸽携花一同落在窗棂上，它偏着头，一双赤豆似的眼打量着这位倚窗而望的清绝之人。

　　这不惧人的灰鸽，已然是公孙亭的那只传信鸟儿，面对霜九这一面之缘的人他也毫不胆怯，挺着毛绒胸脯在窗棂上踱步。

　　霜九还披散着墨发，寝衣未换。他推开窗，见状眼一亮，立刻探出头，看了眼阿爹和阿奶的房间的方向，不见动静后放下心。

　　他竖起食指抵在嘴前，另一手，手心向内手指微弯，缓缓扇动几下。霜九居然向鸽子打着手势，示意它进来站在窗前的案几上。

　　不考虑霜九这一番动作是为了鬼鬼祟祟的话，这副画面也是着实是一副美人图。

　　这灰鸽倒真能看懂，随着霜九的手势渐渐拉近，蹦着落在案上。

　　霜九轻声赞扬：“真聪明。”

　　他在掩回窗的动作都自觉慎之又慎的放轻了很多。

　　因为今日起，霜九是要执行霜阿爹定下的惩罚的。霜阿爹说什么也不能做，其实也是让霜九休养腕伤。

　　至于连蚂蚁都不许去瞟一眼，也不能将眼睛蒙上吧。这听起来荒诞的惩罚，就纯粹是逗霜九的了。

　　霜临深知霜九的性子。

　　光只让霜九闲下一只手来，就足以让他觉着不自在了。

　　这不亚于，吃饭时让霜九只能用一根筷子；又或者对着满桌佳肴只能干瞪眼，那对霜九来说的的确确是严惩了。

　　可谁知从小认罚就很认真执行的霜九，第一天一大早就破了戒呢。第一次犯可不得谨慎许多。

　　霜九将昨晚偷偷藏好的谷子，洒在灰鸽面前。

　　“这么早就上工，真勤劳，下次把胖鼠的虫食分你一半。”见它吃了，霜九不由挑起一丝笑容。

　　果真，霜九在碰到喜爱的生灵面前，话是不会少的。

　　他解出灰鸽脚边信筒中的信纸，上面隐隐透着墨痕。

　　打开信纸，只见上面字迹筋骨锋锐、游丝翩跹。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游刃有余的从容。

　　与公孙亭本人的温润倒是不同。霜九还以为公孙亭的字迹会如同他的气质一般均亭若兰。

　　细细赏鉴几许，一想他来村中后种种举动，忽略公孙亭那惑人的外表的话。确实，不管什么时候，公孙亭总是指挥若定、波澜不惊的。

　　现在村中的老少就没有不信服公孙亭的，人人称赞。

　　不过霜九还是不由自主把公孙亭的外貌一并带上，他不由点头：“字如其人，好看。”

　　片语几句，内容简单明了。

　　-霜九启-

　　昨夜据几人供述，非白与静语已全面搜索，一钱不落。

　　不义之财，归还小九，天道昭彰，报应不爽。

　　若便之，庭外树石，灰鸽相引。

　　霜九平静的脸上浮现一丝惊讶，最后一句话他仔细读了两遍，心中升起一丝不明的情绪，

　　轻轻抚平信纸，像是抚平心中微绉起的心绪。

　　霜九站起身，换好衣裳，束起发丝。回到案前，起笔回信。将信纸塞进竹筒，打开窗户，看着鸽子飞出去后，霜九紧随其后，往后院走去。

　　窗外槐花犹自零落，悄无声息地覆在那张落款为亭字的信上。

　　霜家后院外的有一颗桃树，那树下有一奇石。庭外树石应当是这里了。

　　灰鸽飞的越靠近那棵树，霜九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点细微的期待。目中的树影，恍惚连叶片的脉络都分毫毕现。连他自己也不知在那处想见到是人还是钱。

　　而后院鸡鸭的躁动声竟被霜九都忽略了，直到霜九走到了围墙边，才听见身后的阿奶传来的声音。

　　“小九儿这是准备干什么呀？”

　　宋音拿着木盆，站在鸡圈旁边，正笑意盈盈的看着霜九。

　　霜九：“……”

　　霜九停下脚步，转身：“阿奶，晨安。”

　　“晨安，小九儿起得真早。”

　　“哟，这里竟有只胖墩墩的小鸽子？”

　　“这么胖能炖一大锅汤咯。”霜阿奶看着围墙上那只胖嘟嘟的灰色鸽子，玩笑道。

　　鸽子偏偏头:“咕咕咕？”

　　正被禁足的霜九不能说是这是自己的好朋鸽。

　　霜九：“这鸽子不好吃，阿奶，它老了。”

　　“咕咕咕……”

　　灰鸽不懂，灰鸽望望人，绕着霜九飞一圈，不理解他怎么不走了。

　　宋音笑着摇摇头：“哈哈哈，不吃不吃，小九儿你说它老了就是老了吧，这么聪明，可能是经验随岁长了。”

　　“只要你不用右手翻墙就行，院中的小鸡小鸭这几天都交给阿奶了，你就在一旁看看哦。”

　　“阿奶今日蒸了肉包，哦，小九这几日没得选，哎哟，那院外的小友也不知吃了朝食无，别让小鸽子等急咯。临儿昨晚用了新药睡得很好，现在还没起呢。”宋音前言不搭后语的拿着盆碎碎念，要问为何，自然是故意的。

　　霜九听完阿奶的一番话，不由看向墙外方位。

　　“阿奶，今日我的早食想要提前预支。”他朝阿奶的离去的身影道。

　　霜阿奶未回头只摆摆手。

　　他右手不便，便用右手，一撑一跳，如灵巧的小狐狸般一跃上了围墙。

　　霜阿奶一字不错，霜九果真不用右手翻墙，但用左手。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墙头探出的桃枝沾着露水，坠下一点凉意，正落在霜九微微泛红的指尖。

　　他跟着那只灰鸽一路走来，见它扑棱棱地落在院墙之上。见信后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却又不敢深信。此刻攀上墙头，果真见那人立于树下，一袭青衫，仿佛自晨曦中凝出的温柔幻影。

　　“小九。”

　　霜九闻声低眸，正对上公孙亭仰起的目光。桃叶稀疏，掩不住他眼底清浅的笑意，那般坦荡又专注地望着他，竟让他一时忘了言语。晨风拂过，带起他额前几缕散发，也拂动了他心底一丝未曾察觉的涟漪。

　　“……公孙亭。”

　　他真见到了这人在，倒是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唤出这一声。

　　“嗯，小九晨安。”公孙亭的笑意更深了些，温润如玉的脸上毫无唐突之意，“昨夜小九临别之语，亭略有所猜，便斗胆擅自前来。”他言语从容，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让人无法生出半点责怪。

　　小九扶着墙头，微微摇头：“无事。”他顿了顿，才想起什么似的，“……如此面见，我才是冒犯，信已收到，多谢你。”

　　这个视角看他确实新奇——平日总是平视，或他微微仰头看他，此刻却能将他一览无余。能看见他的发顶，长发用一根简单的竹簪固定，前额几缕散下的发丝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公孙亭提起的身旁盒子：“不负小九之期，银钱都在这儿了，里面有几人的供词和银钱总数，小九接好。”

　　霜九望着，心中微微一动。公孙亭又温声道：“若不嫌弃，我便放在这里了。”他指了指墙根下一块较为干净的石块，举止从容不迫，丝毫没有要他立即下来的意思，也无冒昧递上让他做出为难的举动。

　　霜九看着他弯腰放置的动作，青衫随着动作勾勒出挺拔的背脊线条。

　　“无事，你稍等，等我。”霜九开口道。

　　公孙亭正欲问询，抬眼看去，只见霜九已如一片被风吹落的桃瓣，悄无声息地便从墙头飘坠而下，不见了人影。

　　他摇摇头不由轻轻笑了笑。

　　不过一会儿，就见霜九已经敏捷的越过墙头，毫不犹豫的跳下来时就像风一般，公孙亭微惊，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接住这阵风。

　　但霜九已经落在他身旁。还未收回的手上一重，温暖的触感透过油纸包传递在掌心。公孙亭望去，可见里面四个白胖的包子。

　　只见霜九悄声道：“有豆干的。”昨日夕食。他就察觉公孙亭喜欢素食多过肉食，还尤其喜欢豆干。现下才

　　公孙亭收下，笑着对霜九道：“多谢小九。小心手伤。”

　　霜九看看他已经有些湿痕的袖子，不由道：“我的手无事。才卯正，你不必亲自来，传信于我已可。”

　　“亭本就该及时给小九一份交代，能及时为小九解忧，亭才能放心。”公孙亭神色轻松，目光真切而诚恳。

　　霜九不由哑口：“多谢你。”他打开放钱的盒子，总数居然有上百两，霜九不由诧异：“这么多？”

　　“嗯，可见那人不缺钱财。有问题的银钱已经换了，小九可以放心使用。”公孙亭笑了下，接着交代那几人的去处：“那三个袭击小九已经报官将他们关押起来了。至于王家与李大钱，留着或许还有些用处。”

　　霜九闻言点点头道：“这几人会不会给你带去危险？”

　　“不用担忧，这几人不会轻易逃离掌控。”公孙亭保证道。

　　“有事一定要随时告知我。”霜九顿了下，又补充道，“不论何事。”

　　公孙亭看着他认真的眉眼轻轻应了声，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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