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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解
路玄烛往后撤了两步,血煞在骨子里叫嚣着沸腾,燃烧着他最后的理智。
路玄烛用尽全身力气,拔出了他的刀,大吼道:“离我远点!”
他第一次彻底地拔出那柄骨色弯刀,却是向着自己最亲近的人。
刀光映亮他的眼睛,沁着血泪的双眼。
燕还玉悚然一惊,放缓了声音:“好端端地,怎么哭了?”
燕还玉伸出手,想要如从前一样摸摸路玄烛的头。
伸手的动作却顿住。
是了,玄烛不是那种喜欢哭闹的孩子,他会玩世不恭、嬉皮笑脸,却绝不会在人前落泪。
路玄烛又后退了数步,退到燕还玉够不着的地方。
路玄烛倒在地上挣扎着,喘着粗气,绝望和无助包围了他。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在他终于燃起一点活下去的希望之时,血煞毫无征兆地再次发作。
其他倒也罢了。
只是,只是……他害怕在师傅面前变作怪物,他害怕在师傅身前不体面地死去。
刀还在他手里,蜿蜒的血迹顺着手掌割破的纹路缓缓流下。
他突然反手一刀,刺破心肺。
鲜血浇透了刀柄。
路玄烛颤抖的身体却出奇地平静下来。
路玄烛扭过头,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吓到师傅了吗?”
燕还玉没有丝毫嫌弃地抱紧路玄烛:“没事了,没事了。”
路玄烛在温暖的怀抱里自嘲:“师傅,你根本就不该救我的,他们说得对,我是个祸种,我的存在本就是不容于世的。”
那样卑劣的他,竟然曾经试图得到观音的垂怜。
路玄烛紧接着喃喃道:“我倒是第一次知道,师傅是长生种,倘若我现在死了,往后无尽漫长的岁月,师傅还会记得我吗?”
微凉的手急急掩住路玄烛的唇:“慎言。”
路玄烛闭紧眼睛,轻笑了一下:“师傅,世人不肯渡我,你肯渡我吗?”
答案,燕还玉方才已经告诉了。
于是路玄烛咳出一口血:“若是真有一日,我变作怪物,还请师傅亲手杀了我。”
“我不要师傅和我一道赴死,我要师傅长命百岁,等我转世投胎,再来寻师傅做一世师徒。”
路玄烛一口气说完这长串话,终于昏睡过去。
安神香的气味沉郁,左今也自深梦中清醒过来。
入目是阿音担忧的眉眼,裴忌在不远处的小灶旁,沉默地熬药。
左今也在阴山村的小屋张望一会,开口问道:“傅从雪呢?”
裴忌守着药炉的火候,抽空回答一句:“他和山神去审问那位羡鱼姑娘了。”
左今也要起身,阿音连忙扑过来扶她。
左今也被阿音姑娘搀扶到门口,这才惊觉,阴山村浓重的黑雾已经散去。
裴忌适时开口道:“傅从雪和山神联手,几乎把阴山的鬼物屠尽了,也不知道他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左今也犹豫一番,还是问道:“傅从雪,他很强吗?”
她先前刻意压制实力,重回十年前又是借了王姑娘的躯壳,强行突破,巅峰也不过元婴。
裴忌沉默一会,如实道:“他现下是化神期,短时间内可强入炼虚。”
左今也心道,也不过如此,可惜两人没在彼此的全胜时期交手,不然,谁输谁赢还不定呢。
裴忌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递到左今也面前:“你们二人,吵架了吗?”
左今也喝药的动作顿住,面色古怪道:“傅从雪和你说了什么?”
裴忌摆摆手,退回药炉边:“他不曾提起过,只是我见他似乎刻意避着你,便猜你们是吵架了。”
左今也一口气咽下药汤:“是他带我回来的?”
裴忌摇摇头:“你自己回来的,阿音早上开门,见你昏倒在门口,还吓了一大跳。”
傅从雪神色淡然地坐在山巅擦拭濯尘剑,一旁的羡鱼姑娘已被山神折磨得奄奄一息。
羡鱼周身的鬼气被折磨得淡了许多,话语里仍有怨怼:“我就是要这世间的有情人,难成眷属。”
羡鱼有些神经质地大笑:“难得有情郎,天下男子多负心,当年的天下第一为了天下,将我抛弃在这阴山村,我做鬼也不愿放过他,我便要叫这些妖邪毁了这仙门。”
掐在她脖颈处的手更用力了些,羡鱼憋得面色青紫。
傅从雪终于懒懒抬眼:“差不多够了吧,她只剩一口气了。”
山神琉璃将羡鱼随手一丢,走到傅从雪身边坐下,天边一轮薄薄旭日即将隐没云端。
只听琉璃淡淡开口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傅从雪手下的动作顿住了:“山神若历大喜大悲,便会入梦,你仍选择此地沉眠吗?”
琉璃点点头,轻叹道:“恐怕是这样的,我期待下一次蝉虫鸣泣之时,有人将我唤醒,又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惟愿长醉,不复醒。
阴山村的黑雾彻底消散,终于露出剑冢的全貌。
左今也冲裴忌二人淡淡点头:“这几日多谢照顾,我该走了。”
试剑大会还没有结束,左今也却率先捏碎玉牌,走出剑冢。
顶着众人或惊讶或惋惜的目光,左今也凌空绘符,就这样消失在众人眼前。
凌云峰此时很安静,弟子们纷纷跑去试剑大会观礼,只有童子在石阶旁安静地洒扫。
左今也踏过飒飒落叶。
紧接着左今也穿过九曲回廊,纱帘飘动、影影幢幢。
层层叠叠的纱帘之后,一道模糊的人影。
左今也凝神去看,是位锦衣华服的美妇人,傅从雪眉眼间有七八分肖似她。
美妇人轻摇着团扇,半倚在回栏上赏景。
在美妇人身上感受不到丝毫灵力的波动,自然也察觉不到刻意隐去脚步声靠近的左今也。
谁能想到呢?傅从雪的生母,会是那么平凡的一个女子。
左今也静静站在美妇人身后,一阵风拂过,掀起层层叠叠的纱帘,溪山夫人终于回过头来。
她望着眼前年轻的女孩,面露惊诧:“是你?”
左今也点点头:“是我。”
溪山夫人呼吸不稳,丹寇指甲紧紧握住扶手:“阿雪出生时,你曾将我变作半妖之身,夫君好不容易替我洗髓成功,如今你又要做什么?”
但溪山夫人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慌乱了一瞬,又很快反应过来:“你不是她。”
溪山夫人直直看向左今也:“你们的眼睛,不一样。”
溪山夫人打量着左今也的装扮:“你是哪个宗族来参加试剑大会的弟子吧。”
左今也在心里静默倒数。
而溪山夫人见眼前的女孩没有恶意,渐渐放松下来:“我的住处,鲜少得人拜谒,你若是不嫌,便同我说说话吧。”
溪山夫人有些感慨似的:“大约是岁数大了,最近总是梦到阿雪和一女子携手而行的画面,那女子背影竟和姑娘神似。”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总担心撑不到阿雪娶妻,梨儿成人。”
左今也皱了皱眉,往前踏进一步,想要替溪山夫人把脉。
剑阵璀璨的金光落下,即使躲避及时,也削落左今也半截发丝。
溪山夫人略带些歉意地看着左今也:“抱歉,夫君总不放心我一人,在我周身布下这些个剑阵,惹得旁人不得近身。”
左今也四下打量,皱了皱眉,沉声道:“你被关在这处别院吗?”
和她的母亲一样,不得自由。
溪山夫人摇摇头,露出一个笑容:“不是的,我住在这儿,清风别院是我和夫君一道布置的。”
溪山夫人看着眼前满身锋芒的左今也:“你还小,大约不曾喜欢过什么人。”
“我和傅文彦在江南一处水榭相识,他为降服妖邪追至软禁我的院落。”
“那时我大概和你一般大,是要进宫选秀的年纪,因为哭闹着不肯,被家人罚至别院闭门思过。”
“傅文彦从天而降,一袭白衣飘飘若仙,背缚银剑。”
“他飞掠过我的窗前,我也不知道我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我喊住他,问他:公子,你愿意带我走吗?”
“当晚他就来了,仍是立在我窗前,一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他说:宗门苦寒之地,我亦不解风情之人,姑娘仍愿同往?”
“我把花窗完全推开,大大方方对他道:我不想嫁给皇帝,我想要你做我的夫君。”
“他的眉头皱起来,问我:我和姑娘仅一面之缘,姑娘怎敢交托一生?”
“我说,因为我不想被困在宫闱之间,碌碌此生,我想要跟着他,体验另一种人生。”
溪山夫人眯起眼睛,团扇轻轻掩唇:“傅文彦对我很好的,我一点也不后悔当年的决定。”
“若是重来一次,我仍要选傅文彦做我的夫君。”
“喜欢就是这样的,不讲道理、没有缘由。”
又一阵风起,惹得左今也心脏停跳半拍。
溪山夫人看着面前的女孩,体谅得笑笑:“看来,是我惹得姑娘想起自己的心上人了。”
左今也瞳孔骤缩,瞧见远处冲天的火光,喊打喊杀的声音逐渐响起:“来了。”
十年前傅家灭门的这一天,果真如约而至。
溪山夫人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将疑惑问出口。
山崖上方射来的冷箭,穿破那环绕在她周身的剑阵,将她钉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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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开虐了,大伙准备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