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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
潜河枫林。
风势渐小,雨,却慢慢变大。
受伤之人,或背或扶,皆被移入厅内疗伤歇息。
部分蓝衣侍卫,赶紧修缮屋顶和倒塌房屋,将一片狼籍的现场清理干净。
竹洛莺、九师弟和十师妹,帮着公主身边其余的侍卫和侍女一起为受伤之人包扎敷药。
忙碌的厨房里,公主的随从也赶紧生火煮饭、熬汤煎药,升起的袅袅炊烟,令人有种心平气定的安宁感。
雨辛痕抱起风无倦,将他放回榻上,动作飞快地为他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轻轻与屋中之人打了声招呼,他关上房门,暂时离开。
云念双待其事毕,这才转身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走去。
无倦哥哥……
她在床边坐下,执起他冰凉的大掌,眼泪已干,心,却越发坚定。
莺儿妹妹说,无倦哥哥暂时平躺在床上最好,他需要换下湿衣,盖上被子好好睡上一觉,说不定……无倦哥哥什么时候还能清醒过来。
她知道,这些都是安慰话,但……她已做好准备,即使……无倦哥哥再难醒来,她这一生,定是陪伴左右,不离不弃。
无倦哥哥……
但愿,你能平安无事啊!
另一边,最角落的房间。
“大人,搜查完毕,东西全在这儿了,还请大人过目!”
卫遮山看着桌子上的东西,摆了摆手,拿起最重要的几封按有手印的契约信仔细看了看。
果然!
“卫师兄,我来了。”雨辛痕跨入屋中,见了桌上零零散散摆放着的东西,眼眸微眯了眯。
“雨师弟,你来得正好,这几封契约信,你也看看。”卫遮山抬手示意其他人等退下,顿时,屋中只剩下师兄弟二人。
雨辛痕快速阅毕,抬头看向卫遮山,正色说道:“卫师兄,这些……全是最有力的罪证。”
“没错。”卫遮山点点头,沉声回道,“难怪青莲道长那几人愿意为青龙帮效力,这凤白久开出的条件,贪心之人完全无法拒绝。”
“那一脚已经迈入棺材的青莲道长,竟想抓云姑娘做药人,妄想研制不老药!实在可恨!”雨辛痕想起风师兄与云姑娘这一路经历的一切,双拳不觉紧了又紧。
为老不尊的老匹夫,作恶自害,真是活该!
“还好此事已毕,不然……”卫遮山摇摇头,续道,“那岳掌门,不,那岳老贼……原本就是一个帮派叛徒,与凤白久做下约定,事成之后,得青龙帮长老之名,倒想一辈子安身在青龙帮不走了。”
想得挺美,可结果——死有余辜,怨不得人!
“至于这袭老怪……”雨辛痕眼神骤变,冷声说道,“当年,他佯装虚心好学药理之事,多次主动向竹谷主讨教医毒之术,甚至一度与竹谷主做了朋友,没想到……”
“此人伪装半生,卸下了伪装,却是比任何人都要残忍。”卫遮山眼神微凛,了然回道,“那噬骨粉已成过去,袭老怪一切毒药毒典,届时,还需竹姑娘帮忙鉴别一二。那些有危害的部分,竹姑娘可自行做主,直接销毁……余剩的,我会全部装箱,上呈朝廷。”
“卫师兄,我明白。”雨辛痕甚为认同,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还有那位史夫人……”卫遮山皱了皱眉,语露嫌恶,“她竟仗着与青龙帮四长老曾经那些见不得人的关系,与凤白久虚与委蛇,谈起条件,实在是……”
“无药可救,愚蠢至极!”雨辛痕直言批道。
两人对其皆十分反感,此话也点到为止,默契略过。
“倒是那个狮吼秦三,他的目的却也直接,要钱不要命,当真是有几分赏金猎人的性子。”
“卫师兄……”雨辛痕挑了挑眉,语气似有一丝委屈。
那种贪生怕死之辈,怎可和他们这些真正刀尖舔血的赏金猎人相比!
“雨师弟说的是,那种人,不提也罢。”卫遮山眼中似有一丝笑意,开口提醒道,“这些契约信你既看过,若师弟师妹问起,只需简单提及一二,此中轻重,你自有分寸。”
“这是自然。”雨辛痕肯定回道。
“对了,风师弟现下情况如何?”卫遮山问。
“脉象微弱,脸色苍白,体温过低……”雨辛痕垂眸低语道,“虽是铤而走险让凤白久吸去了那可疑伤身的半成内力,但……之后如何,真不好说。”
“我知道了。”卫遮山沉吟片刻,缓缓说道,“一会儿,你先去看看竹姑娘他们手上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待我去公主那里说明情况,之后再去风师弟房里与你们汇合。”
“好,我先去了。”
“嗯,去吧。”
屋外,雨,越下越大,天,越发暗沉。
戌时二刻,风无倦房间。
“大家都用过晚膳了?”卫遮山迈入屋中,看着熟悉的面孔,开口问道。
“都用过了,卫师兄,你呢?”十师妹关心反问。
“嗯,吃过了。”卫遮山往里走去,看着躺在床上的风师弟,对竹洛莺道,“不知风师弟几时能醒?”
“短时间内……怕是难醒。”竹洛莺犹豫回道。
“早先竹姑娘给风师弟吃的药丸,可有什么讲究?”卫遮山见云念双坐在床边,神情黯然,试着提了这个话题。
云念双一听,果然抬起低垂的小脑袋,神情认真,侧耳聆听。
她微微绞动着双手食指,即使心里略有不安,依然想多了解一些关于无倦哥哥的事。
现在,只要能多知道一些消息,她的神经才不至绷得太紧。
无倦哥哥……
你,一定要醒来啊!
“那是毒王谷唯一用来护心保命的药丸……”竹洛莺慢慢回忆道,“当年,爹娘一时心血来潮,合力炼制了此丹,当习武之人面临内力全失的险境时,服用此药,可护心保命,为之后的恢复争取时间。”
“这么说来,风师弟性命无碍,只这功力……”卫遮山宽慰说道,“想要恢复,也需时机。”
“这药丸,从没人吃过,之后会如何,我也不知道。”竹洛莺语气自责,叹息回道,“怪我学艺不精,医毒之学问浩瀚如海、博大精深,我……实在愧对毒王谷毒仙子之名!”
“莺儿……”雨辛痕握住她的手,知她心里难过,坚定给予温暖和安慰。
卫遮山闻言,立马摇摇头道:“竹姑娘切莫妄自菲薄,你之学问,即使与宫中御医相比,亦可平分秋色,甚至——更胜一筹。至于风师弟……”
他略一停顿,肯定说道:“等回了师门,我相信,师父他老人家定有法子医治。我们无需太过忧心,若风师弟还没醒来我们就先倒下,届时,岂不徒增烦恼?”
“卫师兄说得对,风师兄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十师妹用力点头,大声说道。
九师弟知十师妹心思单纯,在心里摇了摇头,也适时表态道:“有师父在,风师兄的武功,说不定还能更上层楼。等回了师门,我也要好好练功,定要早日赶上师兄们,以证师门之名,报答师父之恩!”
“小师弟既如此说,那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也要好好努力,不能落后啊!”卫遮山点点头,以示鼓励和期待。
云念双听着他们的谈话,心里,莫名觉得安心不少。
无倦哥哥的师门同门,他们,果然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呢!
有他们在,她相信,无倦哥哥定能安然渡过这次难关。
一定!
“卫师兄,公主那边……可有说些什么?”雨辛痕问。
卫遮山看向大家,开口回道:“此间事毕,最迟后天公主就要启程回京。除了尸骨无存的凤白久,还有如岳老贼般已经断气的人,其他人——狮吼秦三、青莲道长、史夫人、袭老怪和剩下的青龙帮众,全都随驾,押送回京问审。”
略微一顿,他淡然道:“至于之后的结果,或是关押坐牢,或是直接问斩,那些,就是刑部的事了。”
“这些罪犯,真的不会再生事端了吗?”十师妹心有余悸问道。
若是公主在回京途中出了什么意外,那可不妙啊!
“这倒不用担心。”卫遮山胸有成竹道,“若我没有猜错,公主话里的意思,应该会有专人来接。听起来,对方定是一等一的高手,而且,人马不少,回京之路,可保安全无虞。”
“这才对嘛!好歹也是一国公主,又是最受宠最聪明的昭宁公主,偶尔摆些阵仗才像话嘛!”十师妹语气里难免有些兴奋。
几日时间相处下来,没想到这位公主还挺平易近人,她先前的刻板印象,完全可以改观了。
九师弟对十师妹的话再次在心里摇摇头:这个小师妹,真是孩子气,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哎,头疼!
看着一派成熟稳重的卫师兄,他不解道:“卫师兄,那凤白久吸人功力,为何总留一手?是故意为之,还是火候不到家?”
他,想不通啊!
“凭他的修为,自然是故意的。”卫遮山平静回道。
“为何?”九师弟追问。
“小师弟,凤白久此人心机颇深,他的用意,你涉世未深,自是不知。”雨辛痕接话回道。
“哦?愿闻其详。”九师弟虚心请教道。
“无他,惟推责耳。”
“什么?”九师弟惊讶张嘴,完全不明白雨师兄在说什么。
“是时机。”竹洛莺道,“习武之人,内力修为越高,武功自然越厉害,相对的,受内力牵制亦更重。小师弟也知,修炼一门武功,若有不慎走火入魔者,严重的,可能会因此丧命。那凤白久之所以总留一手,为的,是营造一种假象,给已经成为半死废人的人留下一线生机。但是……”
“但是,被吸干内力之人,通常无法久活于世,除非……”雨辛痕冷静回道,“有灵丹妙药、精美药膳供其调养,否则,依旧难逃一死。”
“雨师弟、竹姑娘说得不错。”卫遮山道,“凤白久若一口气将他们的内力吸干,他们恐会当场毙命。但是,即使他没完全吸干那些人,最迟不过三个月,那些人依然会因失了内力痛苦死去。更有甚者,不足一月,或者第二天就悄然离世,也未可知。”
他慢慢说道:“显然,凤白久此人,对武学功法颇有研究,也是一个深谙人性之道的人。他之筹谋,不可谓不深。”
“这么说来,明明因他而死之人,却被他耍了一个心眼,真要定他杀人之罪,想要取证,还很困难?!”九师弟皱了皱眉,想到此人已死,心里,却不免有些后怕。
想当初,他还想打个头阵,与那凤白久过上几招,让师兄们看清凤白久的武功路数,判断他的内力深浅……
可是,他连那狮吼秦三都难打败,更何况是练了邪功,一度比师兄们更厉害的凤白久!
哎!
他之火候,还是不够啊!
“话虽如此,但似凤白久那般阴晴不定之人,怎能事事按部就班去做。若非竹姑娘手中有药,那位史夫人……怕已气绝身亡。”卫遮山摇摇头道,“对此人,凤白久心中有恨,恐是下了死手,绝不给对方活命之机。”
史夫人,江湖人称黑寡妇,死在她手上的男女不计其数,如此恶贯满盈之人,定是免不了一番严苛审讯。
“那风师兄……”
十师妹刚一出口就后悔了——她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若是惹得云姐姐伤心难过怎么办?
卫遮山与雨师弟对视一眼,从容回道:“放心,风师弟内力被吸,从另一方面来说,反倒是件好事。连师父都不知晓那无端可疑的半成内力之事,唯一解决之法,只能借助他人之手化掉此功。”
雨辛痕亦点点头道:“此前风师兄在后牙槽藏了毒王谷特制药丸,好在在最后一刻及时将其咬碎吞下,只要护住心脉,保住性命,后续之事……总能想到办法的。”
竹洛莺也忙走到云念双身边,拍拍她的细肩,柔声说道:“双儿姐姐,风师兄的心意,你最明白。他一定会为了你好好活着的,你别担心。”
“嗯,我知道的。”云念双轻轻点头,柔婉回道,“不管是无倦哥哥的心意,还是大家的关心,这些,我都知道。我没事的,你们也别为我担心……好不容易恶人自食恶果了,我们,都应该开心的。”
“云姑娘冰雪聪明,深明大义,风师弟能得云姑娘真情以待,是他的福气。”卫遮山坦然夸赞道。
“卫师兄谬赞!”云念双不好意思开口道,“都是我应该做的,能得无倦哥哥真心相待,我才是最有福气的那个人。”
儿时相知,再遇相伴,一同成长,相守相爱……他们,已经很幸福了。
此前,一直是无倦哥哥不遗余力、全心全意保护着她……现在,也该由她来细心照料着他。
惟愿:她之诚意,感动上苍,再次恩待无倦哥哥,给他一个健康强壮的身体,如此,她心足矣!
“是啊,我们都还好好活着,实在有福!”十师妹感恩笑道,“从离开师门到现在,我还真没怎么睡过一个好觉呢!之后,该是能好好安心休息一段时间了吧!”
“放心,最多不超过三日,我们也该启程回师门了。”九师弟老成说道。
“小师弟、小师妹说得不错。”卫遮山道,“今晚大家尽量早点儿休息,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议。”
“如今大半房屋都不能用,小师妹就和莺儿一起留在这里陪陪云姑娘吧!小师弟和我去卫师兄房里歇上一晚就行。”雨辛痕安排道。
“好啊,好啊!”
“没问题。”
“如此,我们便告辞了。”卫遮山说完,便与雨师弟和九师弟一同离开。
潜河枫林外,夜幕低垂,雨势不减,天,只余雨声。
一夜浅眠。
次日,午时。
云念双坐在床边,一会儿摸摸风无倦额头,一会儿帮他盖好被子,一会儿调整枕头方位,一会儿轻声细语和他说着心里话……
今早天气放晴,大家都很高兴。阴霾过去,阳光照耀,确实令人身心愉悦。
简单用了一点儿早膳,莺儿妹妹和十师妹又去帮忙照顾那些受伤的人。
一早卫师兄、雨师弟和九师弟就过来了,他们轮流给无倦哥哥把了脉,知无倦哥哥脉象一直平稳,身体也开始变暖,都觉得是个好兆头。
她也觉得,一夜过后,无倦哥哥的脸色似乎也好了很多。
虽然,无倦哥哥依然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但是……她的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这种简单质朴的平稳生活,以后,她和无倦哥哥共度一生的日子,也该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吧!
大家都有事要忙,她则是安静守护在无倦哥哥身边。
她也希望,无倦哥哥能够早日醒来,这样,大家都会很高兴的。
她,更是……
“笃笃——”两声,有人敲门。
云念双微感诧异:来人是谁?
刚一起身,就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问话声:“云姑娘,你在吗?”
公主?!
云念双忙加快步子打开房门,见公主站在门外,赶紧低头行礼道:“民女见过公主……”
“你我之间,无需多礼。”昭宁双手托住她的手腕,眸色温柔,淡淡开口。
“多谢公主!”云念双知道公主说一不二的性子,也不推辞,赶紧退开两步,请公主进了房间。
昭宁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还未醒来的风无倦,想着自己要说的话,心,越发平静。
她之身份,注定了她这一生,断无法去过普通人的日子。
有时候,如云姑娘这般纯真质朴的生活,她,还挺羡慕。
但……
她无声笑了笑:身为公主,她肩上背负的责任和使命,于她而言,是挑战,亦是福气!
能为国效力,为父皇母后分忧,她既为儿臣,自当以身作则,不辱公主身份。
还在想着种种大事,突然,眼前出现了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
“公主,这茶还热着,您慢慢喝,小心烫。”云念双倒好热茶,恭敬站在一边,静待公主吩咐。
这里不比皇宫,也不如大客栈里应有尽有,但从毒王谷带来的好茶,味道独特,还有解毒之用,也算是不辱公主之身份了。
“云姑娘,坐。”昭宁端起杯盏,闻着独特的茶香,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她细细品赏一口,笑着夸道:“好茶。”
“公主若是喜欢,可带一些回去,每日喝上一盏,有助身心健康。”云念双热心介绍道。
昭宁浅浅一笑,柔声说道:“多谢云姑娘,如此,就有劳了。”
“公主愿意收下,证明茶是好茶,也是它最好的归宿,是民女该谢谢公主才对。”云念双笑道。
毒王谷的茶能得公主青睐,莺儿妹妹若是知道了,应该会很高兴吧!
昭宁公主的品味可是出了名的好,这茶的价值,也算是得到贵客赏识了,真不错!
“嗯。”昭宁轻应一声,放下杯盏,开口问道,“云姑娘可知,我来找你何事?”
“民女不知,还望公主指教。”云念双如实回道。
“经过昨日一战,云姑娘应该已经知晓,我亲来此地,最终目的是为什么。”
“民女……”
“云姑娘,我知你心思细腻,聪慧敏感,且你我同时出生,此间缘分,我心甚喜。对你,我并不想太过客气生疏,亦不愿你局促拘谨……”昭宁缓缓说道,“我们,就当是朋友聊天,简简单单就好,你说呢?”
“公主?!”
云念双闻言,面露讶异:公主竟如此看重她,她何德何能……
但见公主面色平静,眼神却暗含期待,亦有一丝小心和担忧……
云念双调整坐姿,坐直身子,正色回道:“民女——谢公主抬爱!一切,但凭公主做主,民女之言,定是发自肺腑,句句属实!还望公主不吝赐教!”
“噗嗤”一声,昭宁被云念双的反应逗笑,一瞬间,愁容减淡,就如二八年华的单纯少女般,仿佛卸下了肩头重担,整个人都轻松活泼不少。
云念双第一次见公主如此放松的样子,她能感觉到公主的心情,唇儿微弯,不觉笑了开来。
她们,虽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但同为女子,又是同一时间出生,这一刻,她仿佛能懂公主——懂她的信念,懂她的追求,懂她的心愿,懂她的责任。
公主,也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呢!
笑过之后,昭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惬意。
有多久,她没这样笑过了。
会心一笑,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看着美丽温柔、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开口道:“云姑娘,你可知,我有一个哥哥?”
屋外,阳光正热;屋内,轻说细聊。
潜河枫林,一切,又现新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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