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此人间

　　被夸好看，沐嫣然似乎并未觉得高兴，淡淡说道:“中人之姿罢了，洛姑娘过奖了。”又转向林惜英和柳惜朝:“我这两位弟弟，给你们添麻烦了，不知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柳惜朝温言道:“令弟因为仰慕我派琼芳长老，因此前来拜师学艺。我们一路斩妖除恶，相处得十分愉快，他们两个还帮了不少忙呢，何谈麻烦二字？”

　　帮了不少忙？这几个字传入沐嫣然耳中，沐嫣然一时有些难以相信，但柳惜朝好歹也是长绝山的大弟子，又岂会撒谎。因此她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丝欣慰之色，道:“如此便好。我这两个弟弟，从小调皮捣蛋，动辄便离家出走，从不让我省心，这次倒好，竟敢背着我跑来这么远的地方。”

　　柳惜朝道:“沐掌门此番，可是为了寻令弟回去？”

　　沐嫣然摇头:“并不全是。我此来大昭，是为了寻一仇人，那仇人，不，他是只狼妖，那狼妖杀害了我的父亲，我寻了他整整十年，都未曾寻到他的踪迹，是以想来此地碰碰运气。”

　　柳惜朝:“原来如此，沐掌门节哀。”

　　“阿姐，”沐灵泽突然插嘴道，“你和少华师姐还有两位师兄走了一路，累了吧？我们坐下说吧，总是站着干嘛？”

　　刚说完就见沐嫣然斜睨了他一眼。

　　沐灵泽立刻闭上了嘴。

　　沐嫣然喝道:“你们两个，立刻随我一起上路！”

　　“啊？！”沐辰风失声叫道。他才不想随沐嫣然一起走，太压抑了，路上连话都不敢大声说。

　　“啊什么啊？！”沐嫣然瞪着他道，“还想留下来给人家添麻烦么？！”

　　“我们没有给他们添麻烦！”沐灵泽双拳紧握，梗着脖子为自己辩解道，“刚才大师兄不都跟你说了么，阿姐，你为何总觉得我们会给别人添麻烦？我们两个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用么？你倒是有用得很，这都十年过去了，也没见你捉到那只狼妖！”

　　说完就后悔了，但已经收不回来了。

　　沐灵泽啊沐灵泽，你的嘴是真贱啊，比沐辰风还贱！

　　果然，沐嫣然瞳孔骤然放大，握着剑的手恨不得咯咯作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立在沐嫣然身旁的祝少华见状，忙道:“阿泽！怎么跟你阿姐说话呢？！”

　　路少川也道:“是啊阿泽，你怎么能这么跟师姐说话呢？你知不知道师姐这些年过得有多辛苦？”

　　这位路少川，便是林惜英方才注意到的，那个从始至终眼睛都没离开过沐嫣然的少年。

　　与沐嫣然不同，这少年有着一双很黑很亮的眼睛，且唇红齿白，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气质也与沐嫣然截然相反，给人一种古道热肠的感觉。

　　林惜英不禁在心里想:如此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会有结果么？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沐灵泽感觉自己的心正突突跳个不停。他看见沐辰风向他投来钦佩的眼神，仿佛在对他说:“阿泽，你不要命了？你竟然敢这样跟堂姐说话？厉害！”

　　路少川急得嗓子都快冒烟了，绞尽脑汁劝沐嫣然道:“师姐，阿泽年纪小，你别跟他计较，这些年来，你已经很不容易了，既要照顾阿泽和阿辰，还要四处除妖，又如何有时间去寻那只狼妖？阿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向师姐道歉！”

　　祝少华道:“阿泽，师姐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快向你阿姐道歉！”

　　然而沐灵泽就是不道歉，反而将脸别了过去，仿佛在告诉大家:“我知道我错了，但我就是不道歉。”

　　他是真的很想向沐嫣然道歉，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

　　明知道阿姐这些年来过得有多苦，却偏偏要戳她的痛处。他真希望这个时候天上会掉下个什么东西，砸死他这个嘴贱的人算了，实在不行分散一下注意力也行。

　　好尴尬，尤其是被一堆人盯着，更尴尬了。

　　柳惜朝也觉得气氛挺尴尬的，轻咳了一声，心道:“我是带着惜英和阿凝走呢？还是不走呢？”

　　他刚想去看林惜英，希望林惜英能给他一个答案，结果却看见洛纤凝像只小兔子一样直奔沐嫣然而去。

　　洛纤凝适才望着这姐弟三人，觉得是时候该她这个万人迷登场了，凡是有她在的地方，气氛绝对不能尴尬！

　　她上前抱住沐嫣然的胳膊，就像抱林惜英一样，笑容可掬道:“沐姐姐，其实沐灵泽的意思是，他已经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你应该相信他。他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之前还得罪过我呢，不过我知道，他心地不坏，就是嘴贱了一点，你说是不是，沐辰风？”

　　沐辰风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立刻帮腔道:“是、是！堂姐，洛……师姐说得对，我们已经长大了，你真的不用再担心我们了，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而且我们这趟出来，不只是为了玩，更是为了打听那狼妖的消息！你说对不对，阿泽？”

　　他拼了命地向沐灵泽使眼色，并用肩膀推了推他，怎奈何沐灵泽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真想抬手抽他一耳光，平日里老说他嘴贱，不许他说沐嫣然的半点坏话，可结果呢？

　　他只是在背后悄悄地说，他倒好，光明正大地和沐嫣然顶嘴。

　　不愧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沐嫣然本来很气，但抵不过这么多人安慰她，尤其是洛纤凝，这姑娘好像有一种天生就会安慰人的本事，让人忍不住想与她亲近。

　　柳惜朝觉得自己有必要帮洛纤凝一把，于是道:“沐掌门，其实我们这趟出来，正是为了降妖除魔，反正大家的目的一致，不如我们结伴同行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知沐掌门意下如何？”

　　反正只剩下他们三个，一路上也挺无聊的，人多不仅热闹，还安全。况且师父说过，多结交一些江湖上的朋友，总没有错。

　　“这……”沐嫣然犹豫了起来，毕竟除了她这几个师妹师弟，她还从未与其他人结伴同行过。

　　“是啊沐掌门，”林惜英也道，“人多力量大，沐掌门不是要找那只狼妖么？没准我们能帮上忙呢。”

　　师兄师妹都如此出力，她也不好袖手旁观。

　　这下沐辰风是彻底不高兴了，因为他并不想和沐嫣然一路，日日都受她监视，感觉走到哪儿都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他，盯得他毛骨悚然，而且动辄就要下跪认错，膝盖都要跪秃了。

　　但他又能说什么呢？他人微言轻的，说什么也没用，好在这一路还有洛纤凝他们，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他偷偷去看沐灵泽……

　　这小子嘴角微扬，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一行九人这便上路了。洛纤凝与沐灵泽沐辰风落在最后，犹豫再三，还是没忍住问道:“沐灵泽，你阿爹……真的是被妖怪给害死的？”

　　沐灵泽低着头踢着脚下的石子，闻言回道:“嗯。我阿爹早年间曾杀过一只狼妖，却没想到那狼妖还有一个兄弟，他……他实在可恨！”

　　沐灵泽刚与沐嫣然吵完架，难免心情不好，不想说话，沐辰风接过他的话道:“我来说吧。那狼妖有一个弟弟，他弟弟为了给他兄长报仇，欺骗了我堂姐的感情，利用我堂姐，将我大伯父骗到了他设下的陷阱里。

　　“这都是我听少华师姐还有少川师兄他们说的，毕竟那个时候我和阿泽还小，才五六岁，连大伯父长什么样子我们都忘了。我听他们说，从那以后，我堂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很少再笑过，不对，是压根没笑过，而且看见妖怪就砍。

　　“都怪那该死的狼妖！否则我堂姐也不会对我和阿泽这么苛刻，每日都逼我们习武练剑，修习法术，说什么将来她若不在了，我们也好继续找那只狼妖报仇。唉，你是不知道，我和阿泽这些年过得有多苦，一点都不比堂姐苦啊！”

　　洛纤凝恍然道:“原来如此。”

　　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父亲惨死，这换谁谁不发疯？虽说狼妖为兄报仇乃是妖之常情，但错就错在他不是用光明正大的手段报仇，而是选择欺骗一个无辜少女的感情来达到报仇的目的。

　　她又问:“那你阿爹阿娘呢？该不会也是被妖怪给害死的吧？”

　　沐辰风面色沉重:“嗯，我阿爹阿娘也是在除妖的时候死在了妖怪手里，但后来我大伯父为我阿爹阿娘报仇了，所以我们碧落门一直以来都与妖势不两立。虽说我阿爹阿娘、还有大伯父他们都死在妖手里，但我和阿泽还是觉得，人有善恶，妖肯定也有善恶，不能一概而论，可是我堂姐怎么劝都不听，看见妖怪就砍！

　　“我真怕有一天她为了除妖，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那我和阿泽岂不是又要失去一个……算了，我还是不乌鸦嘴了，阿泽说了，我这张嘴啊，一向最灵验，我还是祝堂姐长命百岁吧，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洛纤凝想了想，又道:“对了，沐灵泽，那你阿娘呢？”

　　沐灵泽沉默着，好一阵才道:“我阿娘在生我的时候，难产死了。”

　　“啊？！”洛纤凝大惊失色，随即道:“对不起啊，我觉得我问得好像有点多了，我还是不问了。”说罢一溜烟地窜到了林惜英和柳惜朝身侧，心想原来沐灵泽和她一样，也是没有娘的孩子。

　　唉，真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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