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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破阵乐》的调子再度响彻全场,梁毓昭在激昂的曲调中目视前方的演武台,台上,祝东仁与唐易二人见招拆招,一时胜负难辨。
梁毓昭看了会儿便移开了目光。
莳萝没见过人比武,心下好奇,一边弹奏着乐曲,一边用目光追随台上人的招式。唐易的武艺走的是野路子,而祝东仁则是扎扎实实地练过的,这二人风格迥异,对招时又奇招频出,莳萝看得津津有味,弹奏出的调子显然也受到了台上激烈的形势的影响,曲赶曲似的,格外急促。
她在看台上的比试,而梁毓昭却在看她,看着看着就不自觉地露出笑意。她发现莳萝只要遇上了感兴趣的,就会双目放光,眼眸里头像嵌了两轮明月似的。
“你竟喜欢看人比武。”
梁毓昭乍然出声,将莳萝吓了一跳,手下也弹错了一个调子,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
“你看了这么久,觉得台上二人,谁会胜出?”
莳萝直觉梁毓昭又在给她设陷阱,思索了片刻才踌躇着开口,“妾不懂这些,谁胜谁负,一会儿便能见分晓了。”
“那要是二人打成了平手呢?”梁毓昭问,“若是平手,朕该如何?”
“全凭陛下定夺。”莳萝咬死了绝不入套,连台上精彩而焦灼的比试也不看了,低下头去专心致志地奏曲,也是巧合,《破阵乐》的最后一个调子停止时,台上的唐易一个不查,被祝东仁踢下了演武台。
“看来胜负已定。”梁毓昭朝林大监挥手,林大监将早就备下的赏赐呈了上来,就等祝东仁上前谢恩时交给他。
莳萝侧身望向缓缓走下演武台的祝东仁,暗道,这位怕就是陛下的皇夫了。之前她还以为最终胜出的人会是卫衡,哪知卫衡早早被踢了下去,这让她莫名有些庆幸,在她的眼中,凡是和卫麟,和卫扬有关的人都不是好人,虽然陛下喜怒无常,时常捉弄她恐吓她,但是她仍不望陛下所托非人。
祝东仁在周遭一片艳羡的目光中,不卑不亢地来到梁毓昭面前,从林大监手中接过武试夺魁的彩头,“谢陛下隆恩。”
彩头是一把匕首,匕首外鞘通体碧绿,其上浮雕着双狮斗兽纹,手柄上更是嵌着两枚红宝,光彩夺目。这把匕首好不好用不知道,但一看就价值连城。
“这把匕首是朕受封永周公主时,上皇赏赐给朕的礼物,而今作为彩头转赠给祝郎君,也算朕的一番嘉奖。”
祝东仁闻言,当着众人的面拔出了匕首。匕首的刀身以精钢制成,刀锋闪着寒光,其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臣谢陛下赏赐,无以为报,唯有给陛下献上剑舞,以偿君恩。”祝东仁忽然提出这么一个突兀的请求,勾起了梁毓昭的好奇,也让其他的入选之人恨得牙痒痒。
“不就赢了个武试得了陛下赏赐的一把匕首嘛,倒是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卫衡身边一蓝袍郎君愤愤不平地小声嘟囔,“说起来卫郎君赢得文试魁首的时候也得了陛下赏赐的一套端州墨,卫兄也没像他这般恬不知耻啊!”
卫衡听了这话,冷面奉劝道,“大内深宫,陛下御前,慎言。”
蓝袍郎君撇了撇嘴,“我只是在为卫兄抱不平而已,他给陛下献殷勤,岂不是夺了卫兄的风头。”
“祝郎君只是为了感念君恩,汪兄你想岔了。”卫衡说完后,将目光投掷在前方的高台上,那里,祝东仁的剑光伴随着《破阵乐》的韵律极其富有节奏的闪烁着。
梁毓昭看得高兴,可是却苦了莳萝。莳萝踩着祝东仁的招式控制着曲调的快慢,一开始他们二人配合得还算和谐,可渐渐的,莳萝就发现祝东仁的招式越来越快,以至于她竭尽全力也难以追上他的节奏。
不出意外的,莳萝弹出了一段错音,正当她心惊胆战的想要纠正过来时,忽然觉察出一丝不对。方才祝东仁所站的位置在她的东南方,可现在却移动到了她的西北方,方才她还能瞧见祝东仁的脸,现在却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离御座越来越近,这就意味着剑锋离陛下也越来越近,若是不小心伤了陛下,该如何是好?
莳萝深知梁毓昭是个什么性子,上一刻可能还满怀高兴,只要稍稍不如她的意,下一刻她便会大发雷霆,其中的苦楚她可是领教过的。
莳萝不忍这位新鲜出炉的武试魁首因不慎而犯了梁毓昭的怒,于是好心提醒,“祝郎君,妾瞧不见你的剑招了。”
祝东仁在原地转身挽了个剑花,一双眼睛透露出莫名的戾气,从莳萝面上划过,莳萝心下一沉,一股诡异之感浮上心头。
还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方才还在她西北方的祝东仁,忽然猛地一个旋身,飞快地向御座上的梁毓昭扑去。
整个过程发生得极快,周遭的根本反应不过来,连梁毓昭本人都还沉浸在祝东仁精彩绝伦的舞剑之中。
莳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那里生出一股大力,抱着岁宁琴用尽全力向祝东仁的后背砸去,就在岁宁琴快要砸到祝东仁的那一刻,他却像身后长出了眼睛似的,飞速转身朝着岁宁琴狠狠劈下,场上响起了刺耳的琴弦断裂之声。
“护驾!”莳萝最先喊了出来,林大监这才如梦初醒,颤抖着叫喊道,“金吾卫,金吾卫,护驾!护驾!”
可是金吾卫守在高台下,哪怕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爬上高台,也还有几息的时间。几息,足以要了一个帝王的命,如何刺杀的那个杀手武艺足够高的话,而祝东仁的武艺,无疑是全场之中最高的。
今日武试,谁也不曾想过会发生这样的变故,梁毓昭的御座旁竟只有林大监一人侍奉,而林大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内侍,他便是忠心耿耿地上前护主,也被祝东仁一剑拍得晕了过去。
亲身经历着一场变故,且这场变故很有可能改变整个大周的命运,莳萝的心剧烈地跳动,那股极度紧张之下的窒息之感,几乎让她呼吸不畅。
或许正因为呼吸不畅,所以她的脑子才不够清醒,不够清醒之下的她,竟跌跌撞撞地朝梁毓昭的御座方向爬去,而不是想着保命要紧。
方才她扔出去的琴帮梁毓昭谋得了一丝生机,梁毓昭反应过来后,立刻起身踢飞了面前放置茶水的案几,祝东仁一剑劈开案几,追着梁毓昭又是一剑砍下。
梁毓昭感觉到背上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待她回头看时,却发现莳萝痛苦不堪地抱着自己的一只胳膊倒在地上,恰好挡住了祝东仁的去路。
眼下是逃离的最佳时机,只要她再同祝东仁拉开几步的距离,下面的金吾卫便会蜂拥而至,可她瞧见莳萝面色惨败,双手血淋淋地抱住祝东仁的右脚时,忽然停下了步子。
祝东仁想要踢开莳萝,可莳萝抱得紧,他根本挣脱不开,一怒之下他反手收剑,剑锋朝着莳萝狠狠落下,就在即将触到莳萝的那一刻,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砸中,握剑的右手顿时产生剧痛之感,犹豫之际,长剑被梁毓昭空手夺了过去。
此时,金吾卫也追了上来,将祝东仁团团围住。
“留活口。”梁毓昭的语气极为平静,却听得莳萝忍不住颤抖。
梁毓昭以为她是痛的,右臂从她颈后穿过,将她从地上拖起,借着广袖的遮掩往她口中塞了一样东西。
清清凉凉的味道瞬间萦绕莳萝的唇舌,她熟悉这种味道,是她断腿时陛下留给她的镇痛药丸。
“睡吧,醒来就不疼了。”
醒来后,还是很疼。
莳萝缓缓睁开双目,发现阁中已经燃了灯,在灯影晃荡处,梁毓昭正坐在榻边,目不转睛地低头看着她。
白日里的记忆纷至沓来,莳萝心下一紧,急忙问道,“陛下,那刺客呢?”
“被朕关进了诏狱,等待三司会审。”
“那陛下可有受伤?”
梁毓昭面上的淡然有一瞬间的皲裂,她没有回答莳萝的问题,还是反问她,“为何救朕?”
这个问题,莳萝答不上来,因为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当时那般危急,为何她不顾自己逃命,却要帮梁毓昭挡下一剑。
“妾……”莳萝语塞,而她认为自己不应该语塞,她应该把握住这次机会,好好利用一番救驾之恩,说些忠君的,能够让陛下高兴的话,或许陛下一高兴,看在她舍命酒驾的份上,就放她回王上身边了。
“嗯?”梁毓昭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
“陛下,陛下是天子,是妾的主君,保护陛下安危,是妾该做的。”莳萝斟酌了好一会儿才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然而梁毓昭显然对这一番话不满意,她追问道,“只是因为朕是皇帝,是大周天子?”
莳萝又闷头想了想,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因为陛下给妾主持过公道,卫麟伤害了妾,陛下罚了他,妾该投桃报李。”
梁毓昭的目光闪了闪,竟有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心虚,她不再追问莳萝什么,因为莳萝的眉心深深蹙起,梁毓昭知道,只要她一疼痛难耐,便会是这副神色。
“朕传扬崇进来给你看看手。”
提到手,莳萝身子陡然一震,她记得当时情急,她没有思索,下意识抬起了右手去挡剑,那一剑,正巧落在了她的手掌上!
“陛下,妾的手,如何?”莳萝紧张地问。
梁毓昭安慰她,“放心,朕会想法子治好你的手,让你依旧能够自如地弹琴奏曲。”
莳萝几乎要哭出来,她怎么听都觉得陛下这话是在安慰她,莫不是她的手好不了了?!
梁毓昭看出了她的彷徨无措,“朕一言九鼎,答应治好你的手,就一定会治好。”
“陛下当真不是在哄妾吗?”莳萝忍不住又问,“妾的手,真的能,恢复如初?”
“能,朕说能就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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