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渡惊鸥鹭

　　后来，玉姐姐在回门之日给逃跑的祝公子递上休书，
　　虽然小双不在场，但从玉姐姐后背的淤青严重程度上，她也能想象出赵老爷当时的怒火。

　　小双不知道要用什么话来安慰玉姐姐才好，只是往鸣玉身旁又挪了几步，把自己的肩膀伸了过去，
　　鸣玉扯起嘴角，轻轻地把头靠了过来，

　　“或许爹跟娘就是那样过来的，或许他们周围的人也是那样，
　　又或许，他们往后看，往左看，往右看，他们不断地去看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渐渐的，他们便认为每个人都应该像他们那样做，

　　而我的想法，在他们眼里自然也就成了离经叛道的东西，因为这跟他们听过的、见过的并且赞同的东西有着太大的出入了，
　　而且我的这种改变，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未知，意味着风险，意味着受伤，他们一遍遍想象我在做出改变后会遭受多少多少的磨难，想象我要是失败了会遭来多少多少的奚落甚至是嘲笑，

　　出于对我的关心和疼爱，也为了不丢失所谓的颜面，爹跟娘一次次地禁止我去改变，想让我去做他们认为安稳的、能赢得众人喝彩的事情，

　　本以为，只要我迈出了改变的步子，并且让他们看到我的成就，他们就会觉得我这么做是对的，
　　可他们对于我的这些成就，又往往选择视而不见，
　　上次在家里守了那么多天，爹跟我总共也没说几句话，娘时不时地也要我快些辞了衙门里的差事，

　　我该怎么让他们勇敢地往前看一看，让他们能够不再害怕这些改变呢？”

　　鸣玉靠在小双的肩膀上，慢慢地吐露着自己的心事，
　　对于玉姐姐提出的问题，小双想不出要怎么作答，她能做的，只是让自己的肩膀更加牢稳一些。

　　小双的肩膀算不上宽厚，却逐渐让鸣玉感觉到安心，
　　“谢谢你，小双，”鸣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有你真好。”

　　晚霞渐渐散去，星月升起又落下，
　　鸡鸣声里，朝霞中慢慢凝出太阳，新的一天又拉开了帷幕，

　　鸣玉早早地起床，简单洗漱一番后，就在院子里练起了拳脚，
　　新的一天里，人们总是要收拾好心情，去应对正在或是即将要发生的一切。

　　吃早饭时，姜琛开口道：
　　“该发月饷了，吃过饭你们记得去领，”

　　鸣玉眼前一亮，“领月饷吗？”
　　“没错，”姜琛点点头，
　　顿了下，又转向小双，道，“双双，你一月未满，月饷到时自然会少些，”
　　“嗯，我知道的，”小双笑着回应道。

　　吃过早饭，鸣玉便匆匆忙忙地拉起孟昭跟小双赶去排队，

　　要知道，月饷也是自己能力的一份证明，
　　而且，有了月饷，自己也能送爹娘些礼物，有了礼物，或许也就能加速爹娘对自己的认可过程，
　　鸣玉越想越开心，不自觉地偷笑出声。

　　排了很长很长的队，满怀期待的鸣玉终于领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月饷——

　　看着手心里的一两银子，鸣玉先是激动后是失落，
　　这一两银子是自己赚到的第一笔钱，她怎么能不激动？可是只有一两银子，她又能给爹娘买到什么好东西呢？

　　想来想去，鸣玉还是得出结论，要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去多多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辅以自己用心意千挑万选出的价值一两银子以内的礼物，去感动爹娘，去带领着他们一起向——前——看！

　　鸣玉在心里盘算了好几天，究竟要怎么回去跟爹娘“动之以理晓之以情”，
　　琢磨来琢磨去，
　　终于在这天的早晨，惦着手里的一两银子，鸣玉上了街。

　　她本想买些爹最喜欢的醉仙楼卤鸭，再买些娘喜欢的桂花小圆子，
　　可醉仙楼里的饭食都太贵了，一碟卤鸭再加一碗小圆子，眼看眼就要超过一两银子了，
　　鸣玉在街上逛来逛去，看到街角卖鸭子的大娘时，她忽地灵机一动……

　　县衙里忽然传来鸭子的叫声，孟昭他们都倍感惊奇，
　　等他们出门一看，一下便瞧见了提着鸭笼、抱着糖桂花，还笑得一脸灿烂的鸣玉，

　　小双跑到鸣玉跟前，帮着鸣玉卸下鸭笼，
　　“玉姐姐，怎么想起来买鸭子了？”

　　“赵鸣玉，这里可不是鸭场，”姜琛扶额，
　　孟昭走到鸣玉身旁，“是有什么事要去做吗，”
　　鸣玉挑挑眉，“我请你们吃醉仙楼的卤鸭吧，然后再带一些回家，怎么样？”

　　“这是卤好的鸭子吗？”姜琛的目光移向正在“引吭高歌”的麻鸭，“还是活的？”
　　“马上就变成熟的啦，”鸣玉轻轻松松地开口道，

　　“玉姐姐，你不会是想？”小双猜测到了玉姐姐的意图，
　　鸣玉点点头，“我来卤！”

　　“鸣玉，你之前做过吗？”孟昭看着满脸自信的鸣玉，
　　“我看别人做过，”鸣玉实话实说，“不止一次哦，”

　　小双有些犹豫地提醒道：“玉姐姐，鸭子卤之前要先杀掉的，”
　　“咦……”鸣玉倒吸一口凉气，“杀，杀，杀掉，它们？”

　　鸣玉狠狠地咽了口唾沫，买鸭子时光图便宜了，竟然忘了这茬儿，

　　“没关系，我来，”孟昭在一旁开口道，
　　“真的吗？”鸣玉顿时激动不已，
　　孟昭点点头，“之前，老爹跟我都是靠打猎为生的，”

　　姜琛看看鸭子，看看鸣玉，又看看孟昭，“好好好，你们两个又会杀又会卤，简直是咱们县衙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小双被姜琛逗得有些想笑，“我先去烧点热水吧。”

　　“县令大人，您要不要来帮着拔毛呀？”鸣玉发出了邀请，
　　孟昭提起鸭笼，鸣玉捧着糖桂花，
　　小双已经起身去厨房烧水了，
　　姜琛揉揉眉心，便放任他们去了。

　　在衙门里为大家做饭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见到提着鸭子的差役，他们也泛起了嘀咕，

　　“大叔大婶，借厨房用用可以嘛？”鸣玉笑嘻嘻地问道，
　　“差爷这是要？”大叔在围裙上蹭了蹭手，

　　鸣玉指了指手里的罐子，“我想做道卤鸭，然后再做点桂花小圆子。”

　　“张大婶儿，这是玉姐姐还有孟公子，”先前一步进厨房的小双也出来了，
　　她之前在衙门里没事做的时候，经常会跑到厨房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一来二去，也就跟张大叔和张大婶熟悉起来了。

　　“用是能用，就是你们得快些，过会儿我们该造午饭了，”张大婶解着围裙叮嘱道，
　　“麻烦啦，我会尽快把它们做出来的，您二位先歇歇吧，”鸣玉笑着道：“待会儿也尝尝我的手艺。”

　　张大叔跟张大婶笑笑，便端着盆去择菜洗菜了，

　　孟昭走进厨房，取出了把斩骨刀，

　　看看明晃晃的刀刃，又看看笼子里嘎嘎乱叫的鸭子，鸣玉关切道：
　　“孟昭，你真的可以吗？”
　　“放心，没事的，”孟昭笑笑，“你去跟小双姑娘一起准备些热水吧，好了之后我进屋去叫你们。”

　　“麻烦了，”鸣玉抓抓鬓角，
　　“小事而已，”孟昭摇摇头，
　　“谢谢你，”鸣玉捧着罐子，蹦跳着进了屋。

　　厨房里有两个灶台，鸣玉跟小双一人烧一个，一边烧火，鸣玉一边仔细回想着家里刘叔做卤鸭跟小圆子的步骤，

　　锅里的水咕噜噜地开了，正在这时，孟昭也进屋了，
　　他袖子挽得高高的，手上也没看见什么血迹，
　　从鸣玉手里接过热水，孟昭便拦下了要往外去的她跟小双，
　　“你们先做小圆子，鸭子就交给我处理吧。”

　　“水很烫，小心点，”鸣玉叮嘱道，
　　“嗯，放心吧，”孟昭提着水桶出了门。

　　鸣玉也挽挽袖子，洗洗手，正式准备搓圆子，
　　“玉姐姐，刚才都没有听到鸭子的叫声哎，”小双一边烧火，一边笑着道，
　　“好像真的没有听到哎，”自打进了厨房后，似乎就再也没听到鸭子叫了，

　　小双拄着烧火棍道：“玉姐姐，孟公子人还挺好的，”
　　“他是个很可靠的朋友，”鸣玉笑笑，在心里补充了后半句——也是个有很多秘密的朋友，

　　“玉姐姐，如果说，出现了一个可靠的人，你会不会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啊？”小双想着想着，问道，
　　调着水和粉的鸣玉听了，手里的活计一点都没有耽搁，她笑笑，继续回答道：
　　“不管有没有这么一个人的出现，我的终身大事呢，都是想实现自己心的追求，现在呢，就是成为天下第一捕快！”

　　“那玉姐姐人生第二大事呢？”小双又问道，
　　“第二大事就是要保护和照顾好我身边的人，”鸣玉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第三呢？”
　　“第三得看缘分，”鸣玉知道小双的意思，笑道，

　　“孟公子他，玉姐姐你觉得？”小双在想，能不能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化解玉姐姐跟家里的矛盾？
　　“是好朋友呀，”鸣玉将小双的话补充完全，

　　“不会变化吗？”小双犹犹豫豫地开口，
　　鸣玉耸耸肩，“做好朋友难道不好嘛，”

　　“是这样吗？”小双有些迷惑了，
　　“是这样呀，”鸣玉走过去，轻轻地点了下小双的额头，小双的额头上顿时出现了一抹白色的指纹，
　　小双晃晃脑袋，“不是很懂。”

　　“有什么不懂的吗？”熟悉的声音响起，
　　鸣玉看看小双，打趣着，“还是来了，”

　　“琛哥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咱们衙门里的得力干将，”姜琛走到小双跟前，轻轻地擦掉了小双额间的手指印，

　　“得力干将做的怎样？”鸣玉意有所指地问道，
　　“没走水，甚好，”姜琛随口道。

　　“县令大人，要不您来烧个火，”鸣玉挑挑眉毛，
　　姜琛想要从小双手里取过烧火棍，

　　“琛哥哥，”小双往后撤了撤，“我来做就好了，”
　　“没事，我会烧的，”姜琛轻轻拉起小双，顺势接过了烧火棍。

　　这时候，孟昭端着瓷盆，兴冲冲地迈了进来，“斩好了，”
　　鸣玉欣喜地转过身，看着瓷盆里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的鸭子，“孟昭，你真是太厉害了！”

　　“没什么的，还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说着说着，孟昭忽然瞥见正在烧火的姜琛，“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来看看，”姜琛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往灶膛里添了把柴，

　　鸣玉牵过小双，“我们来搓圆子吧，”
　　“嗯，”小双欣然应允，
　　“孟昭，麻烦你切点葱姜蒜，然后再给鸭子焯个水吧，”
　　孟昭点头应下，立马就行动起来了。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
　　几个人聊来聊去，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从里面传出。

　　伴随着桂花的香气，胖乎乎的小圆子率先出锅，
　　灶台上盛出了一碗又一碗，

　　“鸣玉，先歇歇，”
　　“孟昭，快尝尝！”
　　“琛哥哥，你试试，”
　　“双双，你也来！”

　　白瓷碗与白瓷勺相撞，发出叮叮当当的乐声，甚是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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