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等我吗

　　寒风卷着零星的雪沫，打在慕灵翎泪湿的脸上，刀割似的疼。
　　她坐在冰冷的秋千上，蜷缩着身体，每一次抽泣都让单薄的身躯剧烈颤抖。
　　“我就冻死在这，让爸爸后悔。”慕灵翎心想。
　　她也怕慕尚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她。
　　这种无助的感觉，并不陌生。
　　小时候自己每次不开心都在公园里一个人荡秋千。
　　直到那个下午，林沐陪她荡了很久很久的秋千，直到她终于笑了出来。
　　从那时起，林沐就像她灰暗生活里突然闯进来的一颗太阳，明亮、温暖，无所不能。
　　有他在，好像再大的委屈也能被化解，再难的坎儿也能迈过去。
　　可是后来，林沐去了别的城市。
　　曾经被他驱散的阴霾，又一次浓重地笼罩下来，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而现在，坐在同样冰冷的秋千上，面对父亲的责骂，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再次将她紧紧包裹。
　　林沐最后看了一眼自己堆好的雪人，觉得还算满意，起码比去年堆的好看点。
　　转身朝着公园出口的方向走去，天太冷了，林沐缩了缩脖子，把手揣进兜里。
　　就在他漫不经心地往远处瞥了一眼时，脚步猛地顿住了。
　　公园最里头那个老旧的秋千上，好像蜷着一个人影。
　　这么冷的天，谁会待在那儿？
　　林沐以为自己冻得眼花了，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眯起眼仔细望过去。
　　那身影缩成一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单薄、无助。
　　林沐心想：那身影……好像是慕灵翎？
　　下晚自习的时候还一起走，可她不是回家了吗？不可能在这吧？
　　林沐不太确定地朝那个方向喊了一声：“慕灵翎？”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寒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秋千上的人影猛地一颤，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就在她抬头的那一刻，借着远处路灯微弱的光，林沐清晰地看到了那张布满泪痕的脸。
　　慕灵翎的眼睛红肿，鼻尖冻得通红，脸上湿漉漉的，全是未干的泪水，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
　　慕灵翎茫然地望着林沐这边，眼神空洞，仿佛透过他在看什么虚幻的影子。
　　慕灵翎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喃喃自语：“真是的……冻出幻觉了……林沐怎么可能会在这里……”
　　可林沐看得真真切切！那就是慕灵翎，她在哭，哭得那么厉害，而且穿得那么少，在这么冷的夜里瑟瑟发抖！
　　这一下，林沐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又慌又疼。
　　“怎么回事？她怎么哭成这样？还穿这么少！”
　　脑子里嗡的一声，林沐什么都顾不上了，几乎是本能地迈开腿，朝着那个在秋千里缩成一小团的身影，飞快地跑了过去。
　　林沐一口气冲到秋千前，几乎是踉跄着单膝跪倒在雪地里，这样才能平视蜷缩在秋千上的慕灵翎。
　　“慕灵翎？！”林沐喘着粗气，急切地唤她，声音里带着跑过来的急促和无法掩饰的慌乱。
　　林沐抬头看清了慕灵翎的脸——那双总是带着点倔强或笑意的眼睛，此刻又红又肿，泪水还在不断地往外涌，鼻尖和脸颊都冻得发紫。
　　林沐的心狠狠一抽，疼得厉害，眉头紧紧拧在一起，脸上写满了担忧和心疼。
　　林沐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慌乱和担忧：“慕灵翎？你怎么了？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还穿这么少！”
　　慕灵翎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那双熟悉的眼睛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担忧和慌乱。
　　她眨了眨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忽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声音轻得像梦呓：“呵……这幻觉还挺真的……”
　　慕灵翎颤抖地、慢慢地抬起冻得僵硬的手，小心翼翼地伸向林沐的脸颊，喃喃道：“摸摸看……是不是……热的……”
　　慕灵翎说着，颤巍巍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生怕一碰就碎的脆弱，缓缓伸向他的脸颊，想要碰一碰那点想象中的温暖。
　　“连……连担心我的样子，都跟他一模一样……”
　　林沐的心像是被狠狠刺了一下。
　　他猛地伸出双手，将她那只伸出的、微微颤抖的手紧紧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
　　手套的外层是冰冷的。
　　“不是幻觉！是我，我是林沐，真的是我！” 林沐看着慕灵翎的眼睛，声音急切，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
　　掌心传来的、无比真实的温热触感，像一道电流，瞬间击碎了慕灵翎恍惚的屏障。
　　她猛地回过神来，空洞的眼神终于聚焦，清晰地映照出林沐写满担忧和焦急的脸庞。
　　“林沐……？” 她喃喃地叫出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确认真的是他之后，强忍的委屈和此刻翻涌而上的安心感交织在一起，让她眼眶一热，大颗大颗的眼泪毫无征兆地又滚落下来。
　　林沐见她这副样子，更是心疼得不行。
　　他立刻松开一只手，嘴里说着：“你怎么就穿这么点！”
　　同时飞快地解开自己身上那件厚外套的拉链，毫不犹豫地脱了下来，紧紧裹在了她瑟瑟发抖的身上，又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立马围在她的脖子上。
　　宽大的外套还带着他身体的余温，瞬间将冰冷的寒气隔绝开少许。
　　厚外套裹下来的瞬间，带着林沐体温的暖意将她包裹，同时也像是一下子敲碎了她心里那根紧绷已久的弦。
　　慕灵翎先是一愣，随即猛地伸出双臂，紧紧环住了林沐的腰，把满是泪痕的脸深深埋进他还带着寒气的毛衣里。
　　下一秒，压抑已久的哭声终于决堤，不再是之前那种压抑的呜咽，而是近乎崩溃的、撕心裂肺的嚎啕。
　　“为什么……为什么啊……”慕灵翎语无伦次地哭喊着，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颤抖不止，“我以前也很乖的，他为什么就那么讨厌我……？”
　　林沐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弄得心口发紧，他毫不犹豫地回抱住慕灵翎，一只手紧紧环住她单薄的背，另一只手笨拙却又轻柔地拍着她的后心。
　　林沐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能让她哭成这样，一定是积累了太多的委屈。
　　林沐以前听何清秋说过慕灵翎的家庭情况，还说过慕灵翎是如何从好学生变成坏学生的。
　　只是慕灵翎自己从来不说，倔强地用一身刺把自己包裹起来，林沐也只好装作不知道，从不敢主动去碰这块伤疤。
　　此刻，林沐感受着怀里人儿的颤抖和无助，心里又酸又疼，只能更用力地抱紧慕灵翎，在她耳边低声重复：“没事了，没事了……我在这儿呢……”
　　希望能藉此传递过去一点点力量和安慰，让慕灵翎能好受一点点。
　　慕灵翎崩溃的颤抖渐渐平息，变成了小声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慕灵翎哭得有点脱力，额头抵在林沐的肩膀上，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
　　慕灵翎那双刚刚还一片死寂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但随即，她注意到林沐只穿着一件毛衣在寒风里，嘴唇都有些发白了。
　　“衣服……你自己穿，不然会冻着的……”慕灵翎说着，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伸手就要去解刚刚裹紧的外套。
　　她记得很清楚，林沐为了保护她，导致肋骨，手臂和肺都受到了伤害，这种天气会让他身体隐隐作痛。
　　林沐却一把按住她的手，语气不容拒绝：“我没事，你穿着！你看你抖成这样。”他能感觉到她身上的寒气。
　　“不行，你……”慕灵翎急着想反驳，想起他的旧伤，心里揪得更紧了。
　　“听话，穿上！”林沐打断她，故意板起脸，把外套重新给她裹严实，还顺手把拉链一直拉到了顶。
　　“我身体好着呢，跑这一趟都出汗了。”林沐撒谎道，其实自己也冷得够呛。
　　看他态度这么坚决，慕灵翎拗不过他，只好妥协，把宽大的外套更紧地裹了裹，残留的体温确实让她冻僵的身体缓和了不少。
　　林沐看她安静下来，才小心翼翼地，用尽量不那么直接的语气问：“所以……你今晚怎么了？下晚自习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一个人在这？”
　　慕灵翎低下头，用鞋子碾着地上的积雪，声音闷闷的：“跟我爸吵了一架……他让我滚出来。”
　　慕灵翎说得轻描淡写，但声音里的委屈和难过却藏不住。
　　尽管早就知道慕灵翎在家处境不好，但亲耳听到她说出“他让我滚出来”这几个字，林沐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起来。
　　林沐无法想象，那个他放在心尖上的、看起来浑身是刺其实内心比谁都柔软的姑娘，是怎么独自承受着这些的？
　　林沐看着慕灵翎低垂的脑袋，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的温暖都捧到她面前。
　　林沐看着她冻得发白的脸，心里一紧，脱口而出：“要不……先去我那儿凑合一晚？” 话说出口才觉得有点唐突，连忙补充，“总比在外面冻着强。”
　　慕灵翎下意识地摇头：“不了，太麻烦你了……去了会打扰叔叔阿姨休息。”
　　“没事，”林沐声音轻了些，“家里就我一个人。我爸妈……他们最近不在家，出去工作了。”
　　听到这话，慕灵翎愣了一下，抬起还泛着水光的眼睛看林沐。
　　夜风卷着几片雪花落在她睫毛上，融化成细小的水珠。
　　慕灵翎看着林沐眼里真诚和担忧，又感受了一下几乎冻僵的脚尖，最后那点坚持终于瓦解。
　　她低下头，很小声地说：“那……麻烦你了。”
　　林沐心里一松，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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