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畏

　　温热的吐息抚过心中的翠绿，艳阳悄然环绕这块孕育出生命的脚印，逼退蛰伏周围阴霾。
　　以至于再见到那双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眼睛时，魏鸣奕也不似曾经那般心灰意冷。
　　韩叔搀着菱美云远远地看向这边，韩熙辰在后头拖着两大箱行李，时刻观察局势准备伺机而动。
　　菱美云盯着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看了许久，仿佛从未认识过那般，最终厌恶地挪开目光。
　　那双眼睛满是冷漠，像看死物那般盯着她。菱美云宁肯他像那个男人一样厌恶她、可怜她，甚至憎恶她。
　　也好过如今这般冷漠疏离。
　　都说母子连心，菱美云似乎察觉到魏鸣奕冷淡的眼眸中有什么在悄然变化，那是连她也看不懂的情绪。
　　吴璟安站在魏鸣奕跟前，侧目观察他的神色，而那人依旧气定神闲地靠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像个假人般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韩叔恐怕菱美云忽然发作，远远对他们扬起笑容后，带着人离开。
　　转身前，菱美云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魏鸣奕旁边的身影，那目光让吴璟安无端一凛。
　　该怎么形容那眼神呢？
　　就像两个不同性格的人通过同一副瞳孔传达出不同的情绪，一方潸然落泪，一方愤然怒目。此时菱美云少见地尚存理智，本不该出现如此复杂的情绪。
　　或许在旁人看来，菱美云只是无心一瞥。
　　但正是那转瞬一瞥，吴璟安就精准捕捉到对方一闪而过的情绪变化。
　　韩熙辰朝这边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驻足不前，对他们挥了挥手就拖着大箱子追去。
　　吴璟安略带不安的思绪也被奋力挥动的那双手挥散。
　　“走吧。”魏鸣奕拿起椅子上的书包。
　　“你们居然都挺平静。”吴璟安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有些扎手的发顶。
　　“没干仗，挺意外？”魏鸣奕勾着唇角轻拍那只不安分的爪子。
　　“......我以为菱姨会失控。”吴璟安如释重负。
　　“这段时间应该都在吃药控制，否则韩叔也不敢把人带出门。”魏鸣奕随口解释。
　　“菱姨很痛苦吧。”回想起方才不同寻常的一瞥，吴璟安还是感到不太自在。
　　“她自己不愿解开心结，谁也没办法。”魏鸣奕迈步。
　　吴璟安对此也爱莫能助，只好驱步跟上。
　　两人打车到家附近，打算绕道给霍女士买个小蛋糕以表谢意。

　　绕过两个胡同后。
　　“大狮子。”吴璟安低声说。
　　“别回头。”魏鸣奕也察觉有人跟着，顺手搭在他肩膀，替他稳住身形。
　　倒不是因为吴璟安紧张，他是想确认是不是前段时间踹魏鸣奕公寓门的那伙人。
　　“动手不？”两人手无寸铁，吴璟安只好沿路挑拣能防身的工具。
　　“先看情况。”魏鸣奕倒是一手攀着他，一手拨弄着手机，看起来压根儿不着急。
　　“啧，脚步声变多了。”吴璟安竖耳听着身后的动静。
　　自打他们有意拐进一条背街的小路，吴璟安的脊背就始终紧绷，脑海里回想一套又一套的格斗招式，心中模拟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出手。
　　“喂。”
　　“你们俩，站住。”
　　两人刚走到路正中，就被喊住。
　　魏鸣奕捏了捏他肩头，装起手机率先转身，“有事？”
　　冷淡的语调波澜不惊。
　　“魏鸣奕是吧？”来人果真是踹门的老大及一干手下，人数比上次只多不少。
　　“真是锲而不舍。”魏鸣奕上前一步，把吴璟安挡在身后。
　　“我们也不想对个毛头小子动手，但拿人钱做人事，跟我们走一趟。”老大努嘴示意小弟上前拿人。
　　“有什么话，把他喊到这来说。”魏鸣奕目光凌厉，丝毫不惧手持家伙的众人。
　　“带你回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们的谈话我不感兴趣。”老大闻言却没有发怒，只是一动不动盯着他们。
　　“你的生意我也同样不感兴趣”，魏鸣奕直接道破对方意图，“谈崩了就打算硬来，不是明智之举。”
　　小弟见对方油盐不进，打算先发制人。
　　身后的吴璟安也同时出手，他抡起书包转身，直接把隐没在暗处的人砸了一个趔趄。
　　魏鸣奕正面迎着主力去，将后背完全交给吴璟安。
　　两人多少有些身手，不至于一来就被对方按在地上摩擦。
　　可格斗技巧面对混子毫无章法的棍棒，还是吃了些亏。
　　“魏鸣奕弯腰！”吴璟安余光伏闪过一抹黑，立即调转方向朝那边蓄力高踢。
　　裤脚擦着魏鸣奕的头顶而过，踹飞带着钉子的棍棒。
　　魏鸣奕伸手捞了一把，帮吴璟安稳住重心，两人一触即分配合得恰到好处。
　　过肩摔撂倒一人后，包围的人群有了豁口，魏鸣奕一把拽住吴璟安，“走。”
　　没走几步就有人围上来，吴璟安曲肘侧顶，精准击中对方腹部穴位，那人捂着肚子吃痛退了几步。趁此间隙，吴璟安拔腿狂奔。
　　但是巷子太窄，加之对方人数众多。
　　没跑多远，两人再次狼狈地被混子围在中间。
　　吴璟安侧腹受到棍棒重击，他护着伤处不算灵活地躲闪，刚才帮魏鸣奕挡的那腿被钉子划开一道血口，校裤都被揦开一道大口子。
　　魏鸣奕也没好到哪儿去，额角不知被什么划破，汩汩冒出的鲜血甚是骇人，手上腿上也有不同程度的挫伤。
　　“啧，冲不出去。”吴璟安透过人群望着近在眼前的宽阔马路，却寸步难移。
　　“我掩护，你先走。”魏鸣奕不容置否，夺过对方的棍棒就替吴璟安挥开一条路。
　　“他们要带走的是你。”吴璟安以前不会扔下同伴自求生路，现在更不会。
　　“出去，找警察。”刚进窄巷的时候，魏鸣奕就给李警官发了消息求援，算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啧，一起走别废话。”吴璟安隐藏的实力一瞬爆发。
　　不顾伤势，打出一套连贯的扫踢膝顶接转身飞肘，紧接重拳飞膝，丝滑切换。
　　魏鸣奕则舍弃棍棒，低拉踹腿快速肘击换重拳，脚边前赴后继接连倒下好几个人。
　　就在两人酣战之际，一支棒球棍瞬间打断他们攻守皆具的配合。
　　魏鸣奕猝不及防被打中后颈，突如其来的晕眩一度令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摇晃了几步便摇摇欲坠。
　　吴璟安本就受伤的腿遭受金属棒重击之后，整个下半身都瞬间麻痹，他不顾自身安危，扑到魏鸣奕跟前，以身做肉垫接住了他，“魏鸣奕！”
　　“玩够了？”老大露出戏谑的笑容。

　　艳阳穿不透狭长的窄巷，走在路上的行人只听见几声怒吼，正想围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
　　“警察办案，无关群众请远离。”
　　“麻烦让让。”
　　身穿制服的警员接到指令第一时间就往这边赶，还是没能第一时间保护证人。
　　好在，还是赶上了。
　　“别动！”
　　“放下武器，趴下！”
　　黑洞洞的枪口亮出的瞬间，护在魏鸣奕身上的吴璟安顿时松了口气，瘫软在意识模糊的狮子身上。
　　前后包抄的警员把窄巷围个水泄不通，吴璟安无力地看着他们把人铐上带走，剩下几人带着白大褂围上来查看他们的伤势。
　　还好魏鸣奕身体扎实没有因为那一棍陷入昏迷，以防万一，警员还是交代医护人员给他做个核磁检查脑部受创程度。
　　两人身上的创口由于是钉子造成的撕裂伤，看起来比较骇人。
　　魏鸣奕晕眩未褪被抬上救护车，吴璟安尚且能自主行动，自行爬上车一同被拉走。
　　医护人员在车里忙碌，吴璟安坐在最角落，目光始终定格在魏鸣奕身上。
　　“我没事，别紧张。”魏鸣奕伸出手，转头对医护人员说，“先给他包扎。”
　　吴璟安犹豫了一瞬，遂即拽住那只宽大的手掌捏了捏，“血凝住了，过一会儿指不定我就痊愈了。”
　　“哄小孩儿呢？”魏鸣奕不满地蹙眉。
　　“你俩有这个力气说话就别拉拉拽拽，松手让我们检查。”护士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东西都准备好了，吴璟安就是不松手给她上药。
　　一旁的医生也开口，“这么帅气的脸留疤就不好看了，转过来先止血。”
　　诡异的尴尬在车里蔓延，两人只好各自分开接受治疗。
　　车停好，两人的创口基本都仔细清理过好好包扎起来，魏鸣奕要去排队做核磁，吴璟安沉默地跟着移动床走。

　　等待的间隙，吴璟安一语不发盯着魏鸣奕。
　　魏鸣奕直被某人盯得后背发毛，“干什么，说了我没事。”
　　“等你有事才想让我留下？”吴璟安压抑愠怒。
　　狗崽儿生气了。
　　“当时的情况，有一个人去找支援是最妥当的决定。”魏鸣奕嘴上这么说着，但难免被狗崽儿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
　　他知道吴璟安在气什么。
　　“所以就让我丢下你？”吴璟安怒火一下窜了上来，“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你带走？这和袖手旁观自家最强AD被对方锤石拖进草里围殴取一血有什么区别？游戏能复活翻盘，你能么魏鸣奕？”
　　魏鸣奕没想好怎么回答，一开始他本就是这么打算，狗崽儿因他受伤就已经很不好受了。
　　“要是警察没及时赶来，出去之后回头我上哪儿找你？”
　　“要是我走了，情急之下你和对方来个鱼死网破，我怎么和韩叔他们交代？”
　　“魏鸣奕，既然敢把后背交给我，就要赌我不会失守。”说到最后，吴璟安仍旧心有余悸，“说好和过去道别之后一起回家，之前的事情还没了结，我会陪你一起解决。”
　　“你倒好，狠心让我独自回去面对家里人，看他们骂我你很开心是么？”
　　怒意上头，吴璟安说话也没了轻重。尽管他心里清楚魏鸣奕根本不会这样想，但就是气，明明有这么多人记挂，某人都不愿意回头看上一眼。
　　魏鸣奕的心脏被狠狠撞了一下，狗崽儿口中的家里人，多半不是指韩家或是魏家，而是......
　　“安仔。”魏鸣奕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伸手包裹他关节发白紧攥的拳头。
　　“别叫我，狗才理你。”吴璟安上了性子，气鼓鼓地转过脸不再看他。
　　“狗崽儿。”魏鸣奕这无赖舔着脸凑过去，“我错了，以后不赶你走。”
　　“呵。”吴璟安鼻孔出气。
　　“媳妇儿。”魏鸣奕使出大招。
　　“滚。”看来他清清楚楚记得酒后胡言，吴璟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某人快要无招，强忍胃部翻滚的不适感，起身蹲到炸毛狗崽儿跟前。
　　吴璟安担心他又眩晕，但正在气头上，还是强压住想要搀扶的手，只是瞥了他一眼。
　　“我错了媳妇儿。”大狮子低垂眉眼认错的样子有些惹人心怜，盖在他眉间的止血绷带更是添砖加瓦。
　　“再说一遍，看我不扇死你。”气归气，吴璟安还不至于被对方忽然乖顺的模样糊弄。
　　倘若给他重来一次，铁定还是一样的选择。
　　要真能轻易认错，魏鸣奕就不会是桀骜不羁的大狮子，骨子里深刻的倔强无法磨灭。
　　“你理我了，狗崽儿。”这货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扬起唇角。
　　吴璟安定住片刻，随后冷笑自嘲。
　　（这人真是下套的一把好手。）
　　身穿警服的男人步履匆匆赶来，入眼就是这么一副略显诡异的画面。
　　李警官咳了一声，“伤的严重吗？”
　　“可能有点儿脑震荡，其他没大碍。”魏鸣奕没有起身，胃部泛酸引起又一阵晕眩，他索性把手搭到吴璟安腿上维持平衡。
　　炸毛的狗崽儿看出他强压的不适，不计前嫌地把人搀到椅子上坐好，全然看不出前一秒还发作的迹象。
　　魏鸣奕索性蹬鼻子上脸，直接靠在他肩头，和李警官交代了事情的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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