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脱身

　　因为柯舒维想留在纽约过圣诞，所以比先前计划的回国时间晚了几天。正好碰到三十一号的跨年夜。

　　闻觉很久没有跟柯舒维见面了，本来有很多话想要问，想要说，但柯舒维却有点躲着他，从下飞机，到现在坐在日料店吃怀石，他都尽可能跟闻觉保持了距离。

　　吃完饭，岑溥提出找个去处跨年。这种当口，各个地方都爆满。陆清明给康颖打了个电话，她在荣会所有个专属包厢，常年是用来搞接待的。

　　柯舒维一进包厢就开始喝酒，酒壮怂人胆，他绕开岑溥，坐到了闻觉身边去。

　　闻觉拿起杯子跟他碰了一下：“还以为你至少能忍一个晚上不说话，没长进啊。”

　　“别挖苦我。”柯舒维仰头喝了杯里的酒，“谁有你能忍。”

　　闻觉抬头看了岑溥，他端着酒杯，正跟陆清明有说有笑的。

　　“你自己说，还是我来问？”

　　柯舒维沉吟片刻：“也没什么好说的，就像你看到这样，我确实老岑搞到一块儿去了。”

　　“藏得挺好，没给我透半点风声。”

　　柯舒维为难地叹口气：“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跟你开口。”

　　前阵子陆清明告诉闻觉柯舒维和岑溥搞对象的时候，他的确是无比震惊。

　　岑溥是只骚老狐狸他心知肚明，然而柯舒维，那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游侠，一生最大的爱好除了漂亮姐姐，就是漂亮妹妹。这样一只花泥鳅，居然一不留神被个公狐狸逮住了尾巴。

　　“就因为他是男的？”

　　“不是啊。”柯舒维连着眨了两下眼睛，“你俩以前不是有点恩怨吗。”

　　闻觉啧一声：“搞了半天就因为这点陈年旧事瞒着我啊。放心吧，我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早忘了。”

　　他让柯舒维放心，柯舒维当真就放了心。

　　“我这次回国，会呆很长一段时间。”柯舒维说，“我爸想把家里部分生意交到我手上。”

　　“他呢？”

　　“他肯定要回纽约的。”

　　说到这，陆清明接了个电话，说是隔壁有熟人，要去打个招呼。岑溥笑嘻嘻地挪到了闻觉旁边。

　　几年没见岑溥，还是老样子，笑眯眯的眼睛里，总觉得冒着邪气。

　　岑溥一坐下来，就自然地揽过了柯舒维的肩膀。他对着闻觉笑：“小子，还以为几年过去你会有所长进，怎么还是到处拈花惹草惹是生非。”

　　闻觉斜眼看他：“我惹什么是，生什么非？”

　　“跟个瘾-君子亡命徒纠缠不清，还不算是惹是生非吗？”

　　“你说陈昊？”

　　岑溥一点头：“乖一些吧，让陆总少操点这种不值钱的心。”

　　闻觉没说话，柯舒维用胳膊肘顶了岑溥胸口：“人家-操-不-操-心关你屁事，少说两句。”

　　岑溥低头亲了一口柯舒维的耳垂：“宝贝儿，当着外人，给我留点面子。”

　　闻觉没想到俩人居然是这种相处模式，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出去抽根烟吧。”柯舒维对岑溥道，“我有话想跟闻觉单独说。”

　　“赶我啊？”

　　“对，赶你。”

　　岑溥一摊手，抓了茶几上的打火机，老老实实出了门。

　　闻觉忍不住笑了：“驭夫有道啊。”

　　“你别取笑我了，你跟姓陆的现在什么情况，先前吃饭的时候，我听他那意思，你俩同居啦？”

　　闻觉沉默须臾：“只是因为受伤了腿脚不方便，暂时在他家住一阵子。”

　　“过两天我把房子整理好，搬我那儿去吧。”柯舒维欲言又止地舔了下嘴角，“你跟他八字犯冲，走太近，容易出事。”

　　“还搞起封建迷信了。”闻觉苍白地笑了两声：“能出什么事啊，他又不能吃了我。”

　　“你离开纽约后过的是什么日子，都忘了？”柯舒维皱紧眉头，“怎么偏偏就绕不开这个火坑，指着往里跳呢？”

　　“没事，我有分寸。”

　　“我信你个鬼啊！”柯舒文闷头喝了一杯酒，“他现在对你什么态度？”

　　“什么什么态度？”

　　“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

　　闻觉摆着手“哎呀”了一声：“还是老样子。”

　　“你他妈就是贱。”

　　“是啊，你说的都对。”闻觉坐直身子，插了一块蜜瓜吃，简直甜得腻人，他扔开叉子，又四处找酒喝。烈酒入喉，他眸色黯淡了些许，“但我就是没办法啊。”

　　陆清明回来的时候，闻觉已经把自己彻底灌醉了。柯舒维坐在旁边生闷气，岑溥看了也有些摸不清头脑。

　　没过十二点，陆清明就带走了闻觉。闻觉瘦了，陆清明把他抱在怀里，感觉只剩一把清风一把骨头。

　　临近跨年倒数的时间，人人都在屏住呼吸凑热闹，这时候的车尤其好打，陆清明随手就拦下一辆出租，他把闻觉小心放进车里，自己挨着坐进去：“去华誉。”

　　出租车刚刚开出不到半公里，新年的钟声敲响了。

　　车里播放着深夜广播，女主播用甜腻的声音祝贺听众朋友们新年快乐，万事顺心，背景音乐立刻切换成了恭喜发财。

　　她挑选了幸运听众的新年愿望挨个朗读，有人说希望新的一年考试上岸，有人说新年想要买房买车。女主播的男搭档笑了一声，说大家的愿望都好接地气。他问女主播，你的愿望是什么，女主播回答他，希望家里的乌龟可以长寿。

　　司机师傅听得哈哈大笑，无意间瞥到后视镜，却立刻收了笑声。

　　他看到镜子里有两个男人在接吻。

　　喝醉的那个，两条胳膊挂在另一人的脖子上，另一人按住他的脑袋，手指用力抓了他的头发，两人舌-头-打-架，亲得用力。如果不是窗外烟花和车内广播嘈杂，估计都能听到声响。

　　司机师傅眼睛发烫，盯着看了很久的热闹。直到停在华誉门口，才依依不舍挪开眼睛。

　　到家之后，陆清明把闻觉平放在床上，他撩开闻觉杂乱的头发，低头吻了他眉骨的伤疤。陆清明摸着闻觉的脸，手掌都快被烫穿了。此时此刻，他就像个坠入冰窟的旅人，怀里抱着一团永不熄灭的火。

　　他回想起周承安死前给他打的最后一通电话。

　　那天晚上周承安问他，你和闻觉到底是哪种关系。陆清明在电话这头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听到周承安笑了一声，然后说，老陆啊，你把他当成亲外甥就好了。

　　陆清明站直身子，闻觉拉住了他，好像是无意识的，他紧闭着眼睛，呢喃着新年快乐。他说陆叔叔新年快乐，他说我好爱你，你也爱我吧。仔细看了，闻觉的嘴角还噙着笑，他的眼皮微微抖动着，仿佛正处于一个幸福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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