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发癫我鼓掌，同学发疯我爆哭。

　　这天，跑操回来，吴问搂着白行的脖子到教室时，就看到有几个同学，围在白行的课桌前，神色紧张，窃窃私语。

　　看到白行后，就向白行投来关切的眼神。
　　吴问心一沉，快步走到白行桌前。
　　桌子上被人用红色墨水写了几个大字：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吴问怒问：“谁干的？！”
　　白行一脸平静，按住他的肩膀：“我知道是谁，你别管。”

　　吴问看着白行的面庞，捏紧了拳头，白行就是这样，别人的事他能帮尽量帮，自己事，能不惊动别人就不惊动。

　　一连3天，白行的书桌上都被用红字写了不同的字。
　　什么“忘恩负义，还养育之恩，还我父母前程！”
　　这些话混乱不堪，缺乏逻辑，看得人满头雾水。

　　吴问从莫西干那知道，周老师被调去乡下教小学了。

　　吴问只好私下自己调查，查来查去，有天跑操，他装病跟鳌拜请了假，逮到了一个人，是那天在教室后门跟白行吵架的男生。

　　周老师的儿子，刚上高一，名叫董书。
　　查出那天，一并告诉了杨奥柏，学校找董书谈话，之后就消停了。

　　周日，吴问到白行家时，看到白行在清洗大门，同样的字出现在了白行家的门上。

　　经常性的睡眠不足，白行的讳莫如深，已经发生的腌臜晦气事，让吴问时刻处在一触即发的状态，这一刻，他再也忍不住，扭头朝外走去。

　　白行小跑过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干什么去？”
　　吴问背对着他：“你别管。”

　　他用力挣脱白行的桎梏，往外走去，凭什么要忍气吞声？

　　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吴问转过身，看见白行跌倒在地上，他心下一疼，折回去，将人扶起。

　　白行捂着屁股，低着头皱着眉，疼得手抖，吴问把人拦腰抱起，往里走去。

　　他把人小心翼翼放在一楼客厅沙发上。“怎么样？”
　　白行趴在沙发上，有力无气道：“没事儿，歇会儿就好。”
　　吴问觑着他的神色，心下觉得白行是装的，他道：“没事，那我先走了。”
　　“别走。”白行喉结滑动了下，眨眨眼睛，想到了一个借口，“我——肚子饿了，想吃你做的干锅土豆片。”

　　吴问思忖片刻，还是妥协了，无法，只好进厨房去了，等菜端上了，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吴问也冷静了下来。

　　“你就打算这么忍着？”
　　白行抬眼觑着吴问的神色，道：“没，我会找我姨谈的。”
　　吴问夹了一筷子菜倒白行碗里，两人对视，吴问道：“行。”

　　吴问没问，白行不想说的话，他也不好去私底下找他以前的熟人调查，所以他只能憋着。

　　写完卷子，吴问就回家了。

　　他身边的人，有什么事都不跟他说，吴一兮是这样，白行是这样，好像最近王澜也是。

　　为什么？难道觉得跟他说了，也无济于事？

　　吴问闭上眼睛，仔细回想了这些事，他发现，他还真的没法帮他们解决，而他们也都一致认为，他帮不了他们，这可笑的真实的默契，真实的残酷的事实。

　　这默契和事实，让吴问焦躁不安，他在房间走来走去，郁闷得不到抒发，便一拳打在墙上，“咚——”地一声。

　　紧接着是开门声，吴一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刚才——你干啥了？”
　　吴问调整好情绪：“没，不小心没站稳，磕到墙上了。”
　　吴一兮将信将疑：“哦，那你小心点。”

　　关门声响起后，吴问看着手骨上乌青一片，转身上了顶楼。

　　月光洒下，地上像是铺上了一层霜，吴问抬头看了看天，远眺看了看湖，下一秒就狂揍沙包。
　　成长快一点，再快一点。

　　凌晨，躺在床上已经2个小时了，吴问还是睡不着，第16次放下手机后，他爬起床，打开了台灯，找了部片子看，一部很老的动画片：《哪咤闹海》。

　　惨白灯光下，映照出吴问憔悴的侧脸，他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眼中布满血丝，盯着平板电脑，看得入神。

　　屏幕上，李靖面对龙王的咆哮，喊出了那句诛心的经典台词。
　　“父母骨肉养了你，你反而连累父母！”

　　吴问一把关了屏幕，双手覆面，狠狠揉搓着。

　　吴问终于明白了何为经典，经典就是一看觉得无味，只有经历了相同的事，才能共情，世界经典无一不是道出了一类人共同的某一种痛苦。

　　黑暗中，他把手挪开，像是想到了什么，下一秒他拿出笔记本电脑，疯狂敲打键盘，他此刻文思如泉涌，下笔成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在窗户上时，吴问刚好打完最后一个字。

　　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洗漱完，吃了早餐，去上学。

　　10月很快过完，今天是月考，吴问异常清醒，考完还精神奕奕，他叫住王澜，两人在角落里说着什么事，王澜看起来有些为难。

　　成绩公布得很快，吴问又回到了前10，白行也稳定在了前六十名，园水中学前六十名，基本都能上个不错的学校。

　　吴问看了看白行的试卷，数学夏文青都没拿满分，他考了满分，物理还行，其他科目在这个班只能算中庸，他针对白行的错题，推出了他知识点薄弱的板块，拿出练习册，对照着勾了很多题。

　　白行有了题做，注意力被转移。

　　晚上回家，吴问再次拿出那天熬夜写的剧本，开始修改。

　　11月中旬，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文艺表演，终于亮相了。

　　他之前说服胖子，临时改了文艺表演项目，从小品变舞台剧，剧本是他熬了一个通宵写的。

　　整个11月上半月，他除了学习，就是在排练，每天练1小时，也不耽误什么，这是高中时代最后一次当显眼包的机会，大家都不想留遗憾。

　　让吴问没想到的是，舞台和灯光，学校竟交给了许长风的公司做，吴问白眼都翻上了天。

　　他们的节目是《哪吒闹海新编》，吴问扮演哪吒，王澜扮演李靖，梁文博扮演太乙真人，夏文青扮演李靖的夫人，其他人领了东海龙王、敖丙、夜叉等，参与人数众多。

　　剧里的反派东海龙王要求李靖供上童男童女，否则就不降雨陈塘关，哪吒气急扒了龙王的皮，抽了它的筋，龙王发大水淹了陈塘关，要求把哪吒交出来，否则就淹了陈塘关，看着被淹死的众多村民，李靖哭丧着脸怒斥哪吒，对龙王不敬，连累父母。

　　口口声声念着一句残忍的话：“父母骨肉养了你，你反而连累父母！”

　　哪吒伤心着，看着被淹的陈塘关村民，再看着李靖，落下了泪。

　　台下安静极了。

　　电闪雷鸣间，哪吒站在码头，水流不住地往上涌，几乎将他淹没，他望着天大吼：“老妖龙，你听着，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许你们祸害别人！”然后横剑自刎，剔骨换肉，削肉还母。

　　剧在这里戛然而止，屏幕上留下一句话：“你身不由己？我忘恩负义？”

　　表演结束。

　　这个新编有几个不同于原著的地方，一是故事背景放在现代校园，李靖是一位女老师，哪吒是女老师的侄子；二是花大量的篇幅描述李靖的狠心。

　　剧结束之后，没一个人鼓掌，观众席隐约听见了抽泣声，以及窃窃私语。

　　明白的，早已明白，不明白的，也被人讲明白了。

　　评委打分之后，最高分是全场最高，最低分也是全场最低，平均分垫底，不过大家都不太在意，换项目之前，大家就沟通过这件事。

　　白行坐在观众席，看着台上吴问的表演，剧本就是照着他的事来改编的，吴问这是在替他出头。

　　他突然很烦躁，摸了摸口袋，没带烟，他走了出去。

　　吴问找到白行时，他正抽烟。

　　吴问双手插兜，把头扭朝一边：“别太感动，我也是在演我自己。”

　　白行低着头，没说什么。

　　吴问继续道：“你这几天都不理我，我只能把想说的话放进这舞台剧里。”

　　吴问抬眼看着白行：“人都是需要归属感的，我就是想跟你说，没有周老师他们一家，我也可以成为你的归属，只要你愿意。”

　　白行和他，都被相同的事，困扰着，或者说，这是每个东亚小孩，小时候都体会过的痛，所以才会引起大家的共鸣。

　　这招虽然幼稚，虽然中二，但这是他能想到的，力所能及的事了。

　　报告厅传来嘈杂的人声，慢慢逼近，看来已经结束了。

　　白行看着吴问，有瞬间的失神，少年的眼神混合着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和坚定不移，他忽然有种冲动。

　　这股冲动催促着他，拉起了他的手，往教学楼狂奔，他带他来到了学校后山的树林里，当然是翻墙进去的。

　　夜凉如水，两人穿过草丛，穿过树林，来到一片草地上，再下山，两人兜兜转转，竟然绕到了白行家，敢情这是条捷径。

　　一进门，白行把吴问推倒，按在沙发上亲。

　　吴问喘着气：“原来你喜欢用野的！”
　　白行：“闭嘴~”
　　两人亲了好久，完了轮流上厕所。

　　文艺表演结束，吴问又火了，连带着白行也火了一把。

　　一些人共情了，觉得是在演自己；一些人猜测是白行的手笔，在讽刺周老师和董书，回应之前的“忘恩负义”言论；一些人羡慕1班那种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共进退的同学情；一些人夸编剧牛逼，旧酒装新瓶，也能装出新意。

　　秦琴给《说青春》电刊办了个“哪吒闹海”专栏，专栏主题是“反抗封建病态孝道”，到处征稿。

　　不得不说，秦琴是有点文人的骨气在身上的，这种主题都敢往上整。

　　秦琴之前几期都收不满稿，这一期却稿子满天飞，她笑开了花，上课都神采飞扬的。

　　闹这么大，相信周老师和董书怎么也得知道了，目的达到了，吴问再没作死，回到紧张的学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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